第十八章 凶室之內

第十八章 凶室之內

景墨和聶小蠻答應著,就穿過天井和一間陳設簡樸的客堂,小心地從側廂里進去。那是一宅兩上兩下的朝南石庫門屋。劉翰飛住的,就是樓下的次間和側廂。

樓上是姓謝的二房東,主人叫順福,在高淳縣開當鋪,每一旬里回來一兩天,家中只有他的夫人,是個四十多歲的婦人,沒有小孩,只有兩個傭人,男的叫阿四,女的是一個溧水老媽子。

廂房裡面布置很清潔精緻,柴木的地板也擦拭得非常乾淨。一隻不掛帳的大床上鋪著綢面繡花的被和填充了決明子的枕頭,床前一張藍綢套子的圈椅也很講究。

廂房裡有隻小桌,兩隻藤墊椅子,一隻四齣頭官帽椅,一張袖木的書桌和一隻杌凳。

書桌上有盞玲瓏的青銅壓紙,一隻蛙形的青瓷硯滴,一個竹質的筆瓶,一隻小荷葉圖紋的白瓷筆洗,還有好幾本書,不過擺設得不很整齊。一隻小書架靠著東壁,架上的書籍可說什麼都有,大半是小說雜談一類,有些零零落落。書桌的左邊兩隻抽屜開著一半,內容很雜亂。壁上掛著一張四尺豎幅公雞紫藤《紫氣東來》。

《紫氣東來》旁邊是五尺豎幅動物畫雙鹿送福《福壽圖》。床的一端有兩隻小箱,帶皮扣子郎中用來背葯的那種,小箱開著,鑰匙也插在鎖孔里。

馮子舟開始解釋:「除了屍體以外,這裡的現狀一切沒有變動過。只有這兩個小箱,我已經打開看過一看。」

他順手指一指床腳邊的兩隻小箱。聶小蠻的視線跟著他的手指瞟一瞟,點點頭。

「嗯,怎麼樣?」

「我覺得小箱放在這地點,好像有反常,而且皮~條都扣緊,像要準備拿出去的樣子,我才把它打開來。」

「小箱是鎖著的?」

「是。鑰匙在死者的背心袋中,我摸出來開的。不過裡面都是衣服和書籍,沒有什麼特別重價的東西。」

聶小蠻不再問,就走近去扭小箱的鑰匙。內中當真是幾套舶來品的秋冬曳撒,和幾本精裝書,性質是文選書一類。奇怪的是內中有一條玄緞的女子套裙。

馮子舟又指著廂房中的地板,說:「你們瞧。這裡就是屍體倒地的所在。這裡是他的頭,這裡是他的腳,我專門用鉛粉畫上記號。他的身材不高。我曾量過一量,長度恰是五尺二寸。」

聶小蠻看了看屍體倒下的方位,把右手模著下額,瞧著地板,斂神凝思。他忽弓下身於地板上拾起了什麼微細的東西,於是跪到地上察看起來。

景墨問道:「什麼東西?」

小蠻答道:「幾根修剪下來的頭髮。」他的目光依舊注視在地板上。

景墨看見地板上鉛粉畫著頭部的部分有一大攤血跡。聶小蠻也瞧著這血跡幾自搖頭。

景墨說:「單瞧這一灘血,那屍體的慘烈狀況已可以想見。」

馮子舟應道:「是,真難看。他非常瘦損,皮色也帶灰黯。他的臉頰耳朵和頭頸上都是血。但是他穿的一身曳撒很乾凈。」

景墨說:「是一套柳條青色的曳撒?」

「是。他的大氅還在衣箱上。」馮子舟指一指床背後的衣箱,「他的帽子和圍子已經卸下。瞧,還在床面前的小桌上。我看他被害的時候,他正準備要睡的樣子。」

聶小蠻點頭道:「唉,應該不錯,大概是在他將睡未睡的時候被害的。瞧,床上的被窩雖已鋪好揭開,不過還沒有睡過。」

「對,我也是這樣子假設的。」馮子舟又補一句。

聶小蠻皺蹙著眉毛看看地板,先抽開書桌抽屜看一看,又走到床背後的一隻漆皮舊衣箱面前去察看。那件黯色鍛面大氅和毛料的軟帽還好端端地放著。他又回過來看床前小桌上的帽子和圍子。

他自言自語地說:「帽子和圍子上都沒有血跡。他確乎是在解除了圍子正要上床的時候被害的。」

馮子舟應道:「這一點已經沒有疑問。剛才大理寺的徐大人也有過這樣的看法。」

聶小蠻不答,回到廂房中來,俯著身子,把一個滾在壁腳邊的像削光荸薺形的小石蹬撫摸了一下。

他仰起頭來,說:「子舟兄,你說死者是給重東西打死的?這石鼓蹬上染著不少血,大概就是致命的兇器吧?但是這東西不像是卧房中應有的啊。」

馮子舟應道:「是。我已經查過了。這石蹬是墊花盆用的,本來在外面天井裡的花盆架上。兇手就利用它做了兇器。」

「屍體上還有別的傷痕嗎?譬如刀傷或槍傷之類?」

「我雖沒有解了衣服細驗,但大概沒有。因為他的曳撒沒有破損,只是扭皺些。」

「扭皺些?是爭鬥的痕迹?」

「是的。我看見他的系扣處有一粒鈕子脫落了,褲子也牽扯不整。」馮子舟頓一頓,又表示他的看法。「看樣子那兇手進來以後,很迅速的就和死者動手。兇手的手腳一定很敏捷,馬上扼住了劉翰飛的咽喉。翰飛喊不出,於是就昏倒了。因為這屋子裡的人沒有聽到任何喊叫聲。但兇手似乎還不放心,又到天井裡去拿了這石蹬進來,擊碎他的頭。」

聶小蠻不答,摸著他的下頰在深思。

景墨插言道:「這樣說,那兇手勢必在這室中勾留過好久。」

聶小蠻點點頭:「是。我料那兇手在事成以後,還把他的手洗擦乾淨,又在書桌抽屜中搜尋了一會,方才出去。」

景墨問道:「你怎麼知道他洗擦過?」

聶小蠻用手指一指:「瞧,地板上不是有不少水滴的痕迹嗎?還有些薄冰呢。」

小蠻走到一邊向天井的窗口,探頭出去瞧一瞧。「對。剛才我看見窗口下面有冰塊,有些異樣。子舟兄,你看見沒有?」

「嗯,這個——」馮子舟支吾了一下,也把頭伸出窗口去,景墨也探頭瞧天井,果然看見地上有冰塊,污黑而有血跡。顯然是兇手把洗血手的水傾倒在窗外,因為天寒而馬上結了冰,聶小蠻又僂著身子,從小桌下拿出一隻面盆。

小蠻說:「這裡還有個佐證。這盆里還有血污的冰水呢。」

馮子舟閉緊了嘴不說話。聶小蠻把面盆放在原處,站直了向四周視察,景墨的目光也四周打量起來。

突然,景墨失聲驚呼道:「哎喲!門背後還有一把刀呢!」

聶小蠻突的扭轉了身子,奔過來拉住景墨。

小蠻說:「別動!這是一件重要的東西,讓我來拾。」

小蠻搶到景墨的前面,走到門房背後,彎著身子,很謹慎地將刀拾起來。馮子舟帶著詫異的表情走近,景墨也走過去瞧。刀裝著象牙柄,連柄約摸有七寸光景,刀端尖銳明亮,絲毫沒有銹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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