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冬寒

第1章 冬寒

時已入冬,正是滴水成冰,最冷的時候,偏偏河上的風一點都不體諒人,仍然如刀子似的刮著。路上行人裹着厚厚的棉襖,還是冷得縮成一團。急匆匆的埋頭苦走,家裏有老婆孩子暖炕頭,誰願意在這刺骨寒冷中多待一秒。

有人不經意往那冰凍三尺的河上一撇,看見一個傻子。大冬天的還穿着單薄的衣裳,用尖石頭一個勁的鑿冰。也只是暗自奇怪一瞬間,奈何嚴寒逼人,不允許他們多停留一秒看清楚她外幹什麼。

終於鑿穿見水了,虞昭不顧肩膀酸痛,用凍得通紅的手捏著線急急的放下去,然後蹲著一動不動,心中默默祈禱上天垂憐。

遠遠望去,還以為有個人凍死在河上了。

片刻,那線終於動了,手指僵得不好使,咬牙費力將那線往上提,終於拉了起來。魚在冰面上蹦躂了幾下沒了動靜。虞昭連忙拾起,后呼出一口氣,心中慶幸今天能熬過去了。

冬日裏花船不能遊河,要停在岸邊好幾個月。船裏面的頭牌姑娘潔玉裹得像個貴婦,倚靠在甲板上看了好久。見虞昭過來,扔下來幾條花花綠綠的破襖子。告知她:「小昭兒。都是洗乾淨了的,拿回去縫了當被子也好。」

虞昭撿起襖子,抬頭看她,兩隻明亮大眼睛如水樣清澈。「謝謝潔玉姐姐。」

聽着她叫自己姐姐,潔玉開心得一雙丹鳳眼眯起,伸出纖纖食指,點了點面龐。小聲提醒她:「畫得不夠黑,要是被媽媽看見了你這樣貌,強要了你做姑娘可怎生是好。」

聞言虞昭連忙放下木桶和襖子,用手搓了搓泥土塗在臉上。

「這就對了。」潔玉用慣了待客時那酥人的語氣,無論說什麼話都聽得人起雞皮疙瘩。

「你不會笑,做不了姐姐們這承恩賣笑的活兒,若真來了,不會笑着討好人,樣貌再好也是會被打死的。以後千萬記得要藏好些。」

虞昭乖巧的點點頭,一手提桶,一手抱起那幾件襖子繼續往家走。

「昭昭?」聽見院子裏的籬笆門被打開的聲音,虞陸從門中探出半個身子,外面冷得不行,見確實是她,便放下心趕快一瘸一拐的縮了回去。

「娘,今日抓的魚大,我去給你燉。」說着將木桶放在灶台上,將那幾件襖子拿給虞陸看。「你看看這幾件襖子,能不能縫在一起做床被子。」

交代完后自顧自的去灶前生火。虞陸看着自己女兒單薄的身影,忍不住落淚,又趕快擦拭乾凈。最後發出一聲無奈的嘆息,拿起針線將那幾件艷俗的襖子拼拼湊湊連合在一起。

午時過後,太陽終於捨得出來了,施捨給無錢置冬衣的窮人一點溫暖,虞昭迫不及待的爬上山去汲取。不知不覺靠在石頭上睡着,忽覺旁邊有東西在活動,睜眼,原是幾隻灰狼在她身旁圍着。

絲毫沒有懼意,虞昭伸手,那幾隻灰狼還挨個挨個過來蹭著討好。自她無意間從獵人手裏把一窩狼崽子當狗崽子救了后,這群狼便時不時在她上山之時,叼些野雞野兔之類的東西給自己。若沒獵物,便隔着距離陪着。不知不覺混熟了,二者都不懼對方,虞昭常常帶着它們去嚇鎮上那惡霸小子,現在那小子都不敢踏足這裏一步。

忽見幾隻灰狼齊刷刷的盯着一個方向,齜牙咧嘴做攻擊狀。虞昭警惕,悄聲安撫下幾隻狼。偷偷藏在石頭後面露出個眼睛往那個方向看去,果然有人踏着枯草往這裏來。

不敢冒險,虞昭將幾隻狼喚道自己身邊來,一同潛入一處枯草掩蓋的洞穴。

「你如何確定那狗皇帝會經過這裏?」

「齊尚書已經放出消息,說陸路水路都埋伏着刺客。那老傢伙怕死得很,走大路的隊伍都是假的,那就只有這條偏僻小路最不引人注目。」

「等他們到了這段路,也就放鬆警惕了。到時候我們從山上衝下去,打他個措手不及是最好。」

「是了,且他不敢鬧出太大動靜,也只敢帶着楚子凱一行人,此次是最容易得手的一次。」

領頭的人催促道:「行了,別瞎聊空話了,把武器佈置好,只待三日後一戰,便可一生吃穿不愁了。」

聽這番話得知他們想弒君,虞昭才不在乎。但她心裏明白,自己此時若是被發現,便活不成了。所以冷汗出了一身,縱然再不舒服也緊繃着身子一動不動,呼吸都是用盡全力控制着不敢有太大的幅度。

幾隻灰狼乖乖的依偎在她身邊,倒不至於會被活活凍死。好容易待他們佈置好東西走了,虞昭謹慎行事,又多待了半個時辰才慢慢爬出來。天已經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好在灰狼們在前慢慢為她引路,跌跌撞撞終於回了家。

昏暗的油燈照不到院子裏,但虞昭還是敏銳的發現地上好似有一攤東西,湊近仔細一看,果然是血跡。

「娘!」慌亂的推開門,見床上的人面色蒼白,連忙撲過去查看。見袖子上被子上都染了血,手臂上好大一條傷口。

「我以為你想開了,拋下我走了。」虞陸幽幽轉醒眼中含淚看着她。「昭昭,你聽娘一句勸,自己收拾些東西快走吧。」

虞昭固執搖頭,起身去燒熱水,欲給她清理傷口。聽虞陸在後方告訴她緣由:「你今日去河邊定是被那花船中的老鴇看見了,她今天下午帶着幾個粗魯大漢來要人。幸好你出去了,我說你拋下我不會回來了。她們不信,等了好久,幸而今天你如此晚才回來。」

虞昭不接她的話,只埋頭劈柴燒水。

「昭昭,你走吧,你擺脫了我,便擺脫賤籍了。本是名門貴族的小姐,這些年被我連累得還不夠嗎?做不了千金,好歹也要做個清白女子啊。」

這些話每過一段時間,虞陸便要對虞昭說一次。

「娘既然生了我,就不能不要我。」虞昭語氣堅定。「趕不走的,別白費力氣了。」

這話每過一段時間虞昭便要回答一次。

知女莫若母,虞陸最為清楚她骨子裏的固執,自己也拿她沒辦法,只得無奈閉目,暗自苦惱。待她端來熱水為自己清理傷口時,擔心問道:「若她們還來怎麼辦?」

虞昭隨口一答:「大不了把臉划花了,丑的她們自然不要。」

翌日,花船上的人沒有來,虞昭倒有自己尋過去的打算。

虞陸的傷口一夜過後沒合起來,反而發了熱,只會迷迷糊糊喊著要水,其餘時間皆處於昏睡之中。虞昭本打算去鎮上求了大夫,想說只要給娘治病,自己幫她幹活,無論多久都行。結果還沒進門就被當成乞丐打走了。

情況越來越不妙,一想到相依為命的人隨時可能斷氣。那種無能為力感壓得虞昭絕望崩潰。終於還是決定破罐子破摔,一捧清水洗乾淨臉,邁出腳步往花船的方向走去。

許是從未在這偏僻的地方見到過如此清麗的女孩,又或是她身上的破爛衣服與容貌形成強烈對比,路人們不懼嚴寒也要探出頭多看幾眼。

潔玉慌慌張張地從遠處迎上來,先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才拉着她到一隱蔽之處。

「你不要命了,明晃晃的出來亂撞!」潔玉說着用食指推了推她腦門。「你知不知道,昨日媽媽看見你後跟我說起,眼睛都發光哦。不躲幾天避避風頭,還臉不塗就出來了。」

「潔玉姐姐,」虞昭打斷了她的數落。「當姑娘就有錢了是嗎?」

潔玉的表情忽然嚴肅。批評道:「小昭兒你想都不要想的!錢哪裏賺不到,清白就一次的!」

「我就賺不到,鎮上招工的都不要我。只有花船倒還來找我。」虞昭眼神向下看,藏起裏面的絕望。「我娘好像快死了,沒錢我就沒辦法給我娘請大夫。」

聽了這話,潔玉猶豫片刻,不情不願嘟嘟嚷嚷,掏出錢袋來給了她點錢。「姐姐錢也不多,拿去給你娘抓點葯吧。」轉而語重心長道:「不到萬不得已是不能有當姑娘的想法的知道嗎?姐姐可是會看相的,小昭兒以後會是富貴花,絕不能因為求那幾個臭錢在這等窮鄉僻壤的地方被玷污了。」

虞昭拿着錢愣住,細思為何一風塵女子滿口勸她輕視財物,看重清白,忽在潔玉嫵媚的眼睛裏看到一絲悲哀。很難感受得到,但確實存在。又聽到她小聲說了句:「姐姐也曾是你啊,現在可不就悔死了。」

見她楞楞的不說話,潔玉親自用手給她臉上塗上泥巴,虞昭這才反應過來連連道謝。潔玉看她沒了想法了便要告辭,臨走時還不忘囑咐她繞着花船走。

鎮上的大夫見她有了錢,也不趕她了,抓了幾副葯讓她帶回去。但還是不接受虞昭自請為他幹活換藥的請求。虞昭無奈只得做罷。

終於有葯入口,虞陸的情況好了些。但不過兩天,葯沒了,又是一副要斷了氣的樣子。

這次虞昭不想着去花船了。不知是不是潔玉那番話給了她勇氣,還是真的是被逼得無可奈何逐漸瘋魔。一個想法在她腦中油然而生,比當姑娘刺激多了。大膽得讓她的心跳加速,想到若是成功了之後的情景,也讓她興奮得雙目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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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恩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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