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蓮花問心（二）
來旺被張子明挾持住，內心慌亂不已，而嘴上又被張子明單手捂住，發不出聲來。
張子明挾住來旺，蹬腿一躍，躍到房梁之上，又是幾個輕躍，便已經出了洛水城城門，來到一片荒地上。
一路上，來旺只能由得張子明擺布，忐忑不已，不過片刻，渾身上下便已經被冷汗打濕。
張子明一把將來旺扔在地上，來旺還未敢抬頭細看，便先俯地求饒，嘴上大聲喊道。
「英雄饒命，饒命啊英雄，我家中有錢，我可以給你很多錢，千萬不要殺我啊！」
張子明見著在地上匍匐的來旺，磕頭求饒聲音一陣高過一陣，內心中竟有一絲快意。
張子明冷笑一聲，對著地上還在連連求著饒命的來旺說道，「來管家，好久不見啊！」
來旺身形一緩，忙抬起頭來，看清張子明模樣，臉上一副不可置信之象，伸出手指，死死的指著張子明，嘴裡顫抖的說道。
「你！是你！張子明！你不是應該死在平安鎮了嗎，怎麼會，怎麼會...」
「呵，來管家竟還認得子明，那子明如何敢輕易喪命呢？不得，好好的，好生來看望一下來管家你，時不時敘箇舊什麼的？」
來旺面色蒼白，渾身上下止不住的顫抖。鬢角額頭處，汗珠如豆，成河匯下。
張子明一腳踩在來旺的小腿上，來旺吃疼，發出慘叫。
「說！若水究竟是何人！她的背後究竟是誰！若你老實交代，我還可以考慮饒你一命。」
來旺斜著眼看著張子明，眼神之中滿是嘲諷之意。
他心知如今自己落入張子明的手中，無論自己是坦白，還是嘴硬死撐，都免不了一死。
既然都是一死，何不如讓張子明抱憾而歸，讓他始終得不到若水等人的線索。
來旺咧嘴一笑，笑而刺耳，原本的緊張神色消失無蹤，反而瘋狂的說道。
「張子明，你想知道若水的線索？哈哈哈哈哈哈哈，永遠不可能！」
張子明心中一怒，腰上銀刀抽出，就要往來旺臉上割去。
來旺此時反倒無懼，見張子明準備動手，更加歇斯底里。
「來啊！張子明，你倒是動手啊！你可知道最疼你，關心你的少爺是為誰而死嗎！
就是你啊！
你家少爺，最後可是死在你的面前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張子明聽了來旺這話，氣血上涌，心中怒火猶如熊熊火焰般燃燒至大腦神經處。
「你，再，說，一，句！」
張子明雙目一紅，原本要橫劈而下的銀刀驟然而止，停留在半空中。
張子明死死的盯著地上的來旺，腦海中浮現起錢淼當時經脈盡斷，逆血而忘的場景，想到自己親手將錢淼等人葬下。
張子明雙眼一閉，心中哀痛。
雙眼再一睜開時，裡面只剩滿腔怒意。
銀色光芒在空中劃出一個完美的弧線，順帶上一絲血紅顏色，和一陣駭人聽聞的慘痛叫聲。
「張子明！你！你！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啊！」
來旺在地上來回翻滾，鮮血從他的一隻眼睛里不斷流出，而那鮮血又和翻騰起的沙土融合在了一起，成了幾道泥印，沾在來旺充滿了痛苦的臉上。
張子明收回銀刀，緩緩的擦拭著刀上的血跡，冷冰冰的說道。
「這下，你願意說了嗎？」
來旺慘笑一聲，捂住受傷的眼睛，嘴上嘲笑的說道。
「張子明，你可真不自量力，難道你真以為憑藉你自己，能去找若水等人報仇嗎？
別人高高在上，我們不過就是一顆棋子，一隻螞蟻而已啊。
無法反抗，任人宰割，最後逆來順受，安於聽命，這才是我們的歸宿！」
張子明搖了搖頭，看著地上帶著瘋狂之色的來旺，回道。
「那不過是你自己所認為的罷了。個人之命，豈有他人決定！」
來旺大笑一聲，指著張子明說道。
「是！你張子明自認不凡，得天獨厚，別人皆是土崩瓦狗，臭魚爛蝦。
而你張子明璀璨明珠，光芒照人。
那又如何？又如何啊？哈哈哈哈哈哈！」
張子明沉下心來，眉間一挑，冷靜的說道。
「看來，你是一個字也不願意說了？」
來旺盯著張子明，嘴上不屑的說道，「說又如何？不說又如何？反正還不是會死在你張子明的手上。」
張子明嘴角輕輕上揚，冰冷的說道。
「當然有區別，區別就是，你是一刀死去，還是慢慢死去。」
來旺一聽，指著張子明，「你！」，接著胸中一悶，說不出話來。
時間就這樣一點點的在無形之間流逝著，兩人的身影在月光下巧妙的疊成一個重影。
來旺心知他必死，卻不想被一刀刀折磨而死，他心中有些害怕了，有些看不透眼前這個少年。
他原本以為張子明只不過是一個目光短淺，偶然間有幾分運氣的普通人。
但他卻沒有料到，張子明竟然能從平安鎮中逃了出來，而且修得了一身好功法，並且找到自己，向自己尋仇。
而張子明嘴上說的話，來旺此刻心中一點也不懷疑。
張子明肯定不會給自己一個痛快，他會慢慢的將自己折磨而死。
來旺有些感嘆，正當他以為自己能夠拋去過往，重新開始一段安逸的人生時，過往之事便如同跗骨之蛆一般，在自己不經意間就朝著自己襲來。
來旺緩緩閉上雙眼，他有些不想再反抗了，但他似乎也早已經明知會有這樣的結果。
自從他投誠到若水那一邊時，來旺心中就已經做好隨時喪命的準備了。
只是當他看見平安鎮覆滅，這一切似乎如同舊土重生了一般，他慶幸自己早已經遠走他鄉，慶幸自己抓住了生活中的那一道光明。
來旺自離開平安鎮之後，他無時無刻不再感激上天，他認為自己是該活下來的，要死，也該別人去死！
沒想到，這樣的平靜生活，竟然會被一個小小的書童打破了。
來旺心中百轉交集，他想起了自己的孩子來順，想到了來順的死。
來旺流下淚來，一道血色，一道清澈。
他不認為自己是有罪的，殺人償命，自己的孩子死在了錢淼的手上，為何自己既然不能向錢淼討命，那就要向錢淼身邊的人索命。
來旺凄涼一笑，他笑這世間，又笑自己，更笑張子明。
他用一隻眼睛看著張子明，看著這個昔日的錢府書童，看著他手上的銀刀。
張子明，你心中等待這一天，應該等待很久了吧...
可惜，我不能告訴你若水真相，不是我不願，而是我不知。
但你肯定不會相信，在你的心中，我，若水，錢府夫人，早應該是一條繩上的人。
然而事實上，我只是一個搖首擺尾，甘願為棋子的人。
而我也不願被你一刀刀折磨而死，我雖然算不得錚錚鐵骨之人，但也不願屈辱而死。
張子明，你可能又要失望了...
來旺猛然睜開雙眼，眼中堅決，牙關一咬，噴射出幾道鮮血，竟咬舌而亡！
張子明愕然，心中大驚，萬萬沒有想到來旺竟然如此了結了自己。
夜風吹來，帶著絲絲涼意。
張子明的衣擺隨風而起，他看著地上毫無生機的來旺，心中有些感慨。
張子明心中深思。
自己所處蓮花真人的幻境之中，自己逆昔日之事而行，成功俘獲到來旺，但最終也沒能夠從來旺的口中逼問出下落。
這是因為畢竟是幻境，所以能力有限嗎？
那蓮花真人所布置下這些，又有何深意呢？
張子明心中百思而不得其解。
忽然，周圍大震，樹木晃動，土地陷落，地上竟露出一個大洞來。
張子明大驚，正準備躍身逃走，卻只覺身重千斤，跌落在那大洞之中，沉成往下墜去。
......
蓮花觀里。
蓮花真人正和溪品茶觀月。
溪拿起茶杯，看著盤地而坐，雙目緊閉的張子明，朝著蓮花真人緩緩說道。
「真人，你這幻境，對他而言，是不是太難了？」
蓮花真人微微一笑，手中拂塵輕輕擺動。
「不難，如何做得我的弟子？」
溪聽了這話，默默為張子明祈禱。
......
我這是在哪？
張子明緩緩睜開雙眼，兩簾碧綠色紗窗搖晃。
張子明緩緩起身，只覺腦中一刺，似乎有什麼東西離去，但自己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了。
正當張子明扶著腦門，冥思苦想時。
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
「公子，你醒了？」
只見漓兒身穿一身鵝黃色衣衫，從屋外走了進來，步伐輕盈，臉上帶著笑意，手裡還提著一束花籃。
漓兒將花籃放在一張半圓桌上，取出花籃里的梔子花放在半圓桌上的水缸中。
「公子，這花好香的。」
漓兒笑靨如花，梨窩淺淺，輕輕細聞梔子花香。
「漓兒？」張子明張著嘴，下意識的出聲喊道。
忽然，張子明又馬上閉上了嘴。
漓兒微微偏頭，看著張子明略帶驚訝的臉龐，撲哧一笑，「公子，可是睡迷糊了？」
張子明怔怔看著眼前這一切，心裡驚愕。
為何，這眼中場景，竟如此熟悉？
這一切，究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