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大勢定君臣顛倒 掌實權又立新君

100、大勢定君臣顛倒 掌實權又立新君

那日賀拔勝回來后,面見高歡,還未說話,高歡便問,「聽說將軍昨日見了孝庄帝皇后,不知皇後娘娘鳳體可安康?」

賀拔勝並不詫異,高歡知道他的行蹤並不奇怪,婁昭一直對他存疑心,定是婁昭派人跟蹤了自己,他坦然答道,「皇後娘娘鳳體安康,只是精神不濟,王爺想問什麼,不如開門見山吧。」

高歡親熱地拍拍賀拔勝的肩膀,邀請他並肩坐下,「我知道賀拔將軍想什麼,不錯,是我那不爭氣的妻弟告訴我的。我知道這些日子委屈了你,婁昭這小子就是上不了檯面的人,他回來一告訴我,我就揍了他頓板子,讓他下不為例。還請看在我的面子上,賀拔兄弟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他計較了。其實若是他回來說的是其他事情,我必不會問你,因為我高歡深知兄弟為人。只是聽說關於皇後娘娘的事情,作為臣子存著赤膽之心,還是想知道一二,還請你不要介意。」

賀拔勝見高歡也不遮掩,反而顯得坦蕩,但是他並不想提及英娥太多,便開口說道,「即是王爺知道了此事,想也是猜到皇後娘娘找臣的意圖,她是為了宮裡那位皇上而來。」

高歡見自己果然猜中了,他眼前又浮現那艷若桐花爛漫,神若寒月射江的俏佳人,心裡不禁有些憐惜英娥的顧全大局,這個女人還想用自己單薄的肩膀,撐住這搖搖欲墜的大魏。其實元恭的人品才學,他是早有耳聞,深慕其賢名,即便英娥不出面,他也會思量皇位的取捨,對他而言元修怎及元恭。他摸摸鬍鬚,沉吟片刻道,「不瞞你說,這眼見洛陽唾手可得,我卻犯了難,兩位皇帝必有取捨,或者擁立更有為者。雖不說如今王室凋零,剩下的幾個,包括我立的那位,都真不如這位皇帝,特別他那句『君臣體魚水,書軌一華戎』說的簡直太好了,有君主若此,才是萬民之福。所以在你昨日回來之時,我已經安排魏蘭根今早入宮面聖了。」

「王爺深謀遠慮,一切都在運籌帷幄之中,也是屬下多慮了,畢竟這位皇上的擁立,屬下也有份參與。實是不想節外生枝,所以回來后,不知該如何稟報王爺,焦頭爛額之際,幸得王爺解了屬下的困局。」賀拔勝謙恭道。

高歡道,「賀拔兄弟不必對我如此謙恭,若按照爾朱兆論起來,你也是我的兄弟。哎,提起爾朱兄弟,我實在惋惜,夜夜心痛難安,若非爾朱家荼毒百姓,民怨沸騰,他重情重義,是個好兄弟。當日割袍斷義之時,我若斷臂之痛,兄弟反目,卻非我願。希望他有天可以迷途知返,我們三兄弟並肩馳騁沙場,豈不壯哉。」

賀拔勝豈非不知這一切不過是高歡想拉攏自己的話語,他與爾朱兆十幾年的兄弟感情,都一朝反目,兩條道路上的人,再見面只會是仇恨。他實在不能容忍爾朱兆活活摔死英娥的孩子,每當想起那雙藍目中的哀傷,就對爾朱兆多生幾分怨恨,他寧可爾朱兆殺的是自己,也不想眼睜睜看著她若花凋零。他目光堅定地說道,「王爺胸懷若谷,待人以誠,賀拔勝願誓死追隨,人各有志,袍已割,再無重合之日。」

高歡見賀拔勝話語決絕,心裡卻實在暗喜,正說話間,聽人來報說魏蘭根已回營,便當著賀拔勝的面,將他召入營內。

魏蘭根入內,見賀拔勝在場楞了一下,高歡笑道,「無妨,賀拔將軍不是外人,你放心大膽地說吧。」

魏蘭根見高歡如此說,便回稟道,「臣奉王爺命令入宮面聖,見此皇帝神采高明,恐日後難制。」

高歡佯怒道,「你說的什麼混賬話,皇上英明神武不是好事么,我又不想挾天子以令諸侯,什麼日後難制。」

魏蘭根觀高歡神色,回道,「王爺不若將眾位將軍都召入內,看看他們怎麼說。」

「好,來人啊,召眾位將領入內。」

須臾,高乾、高昂、司馬子如、孫騰等入內,眾人有的各抒己見,有的噤若寒蟬,畢竟這種事情說的不好,就會引起高歡的注意,哪天腦袋搬家都不知道刀從何處來。孤立在外的賀拔勝一言不發,默默站在一角,高歡也不為難他,見有針對他的言論,總是幫他把話題轉開。漸漸眾大臣心知肚明,也不再攻擊賀拔勝,專心致志地討論起廢帝來。

高乾主張廢帝,他進言道,「這位皇帝乃是爾朱氏所立,我們舉的是反爾朱氏的義旗,若是連他們立的皇帝都不廢除,我們還能叫義軍嗎?天下百姓會怎麼議論我們,只是想奪權才起義?」

高乾的言論引起孫騰的共鳴,他也主張道,「是啊,王爺,高將軍的話沒錯,若是爾朱家立的傀儡皇帝,我們繼續擁立,我們出師便是名不正言不順,望王爺三思。」

只有太僕綦毋俊對高歡說,「廣陵王人有賢名,為帝最為合適,比起那個梁國推薦的汝南王元悅不知道強多少倍。」

高歡雖覺得有理,但是卻並不直接表明自己的態度,因為這些人說的話都不是他最想聽的,他頷首道,「太僕言之有理,廣陵王確實比汝南王賢明。」

司馬子如眯著眼,也不急著發表評論,高歡現在的心思誰也猜不出,他也不敢妄言,目光搜索著大臣,暗忖著每個人的心思,必須讓不同的言論都說出來,他才能評判出高歡的真正意圖,一擊即中。未幾,他選定一個目標,便挪著步子走到站在一旁黃門侍郎崔陵身邊,用手肘碰碰他,「崔侍郎,王爺等著你說話呢。」

黃門侍郎崔陵乃是北魏望族清河崔氏子弟,仗著自己家族的名望,說話最口沒遮攔,肆無忌憚,他見司馬子如讓說話,以為是送富貴給他。張口便說,「太僕說的沒理,那廣陵王有什麼賢名,不過就是會舞文龍墨罷了,如今當皇帝會寫幾首酸詩就行了?我以為,論賢明誰及得上王爺您,應該王爺您做這個皇帝,天下才會臣服。」

眾臣一聽,大多數都在附和,「對,對,王爺,這個皇位就該您來坐。」

司馬子如見賀拔勝一言不發,又跑到他身邊,嘀咕道,「賀拔將軍怎麼一言不發,是覺得王爺不適合做皇上?」

賀拔勝義正言辭回答,「諸位大人都是跟著王爺南征北戰出生入死多年的,我賀拔勝一個降將,實在不便置喙,唯王爺馬首是瞻便是。」

司馬子如見賀拔勝死不如圈套,訕訕笑道,「還是將軍說的好,不知賀拔岳將軍何時也能喝將軍一樣,識時務,也投奔王爺。」

「現在王爺在議論帝位人選,司馬大人問舍弟似乎主次不分了,司馬大人此刻不該與王爺都俞吁咈么?」

司馬子如一聽賀拔勝這話,滿意地笑道,「將軍果然通透,不怪乎各個都想奉將軍為座上賓。」他抬眼見高歡正在看自己,清清嗓子道,「王爺,太僕說的是我們所有人的心聲,若您登上皇位,我等必誓死擁立。只是...」

高歡見司馬子如欲言又止,知他又在偷奸耍滑,怕說錯了忤逆了自己,於是順勢說道,「不行,這個皇位本王絕對不能坐,也不會坐,大家忘了我們起義的初衷么?是為了剷除奸佞,匡扶大魏,不是為了一己之私。」

司馬子如見高歡如此說,立馬接話道,「王爺英明,屬下也是這個意思,自古皇位尊無二上,論賢明章武王不及廣陵王,廣陵王卻又是契胡所立,都不適合繼天立極,所以王爺此時還是需要再挑選一位新君。」

高歡對另立新君的事情,本就犯難,立章武王元朗的時候就是把宗親族譜順了個遍,拐拐繞繞地才選了出來,現在又要找個新的人選,他真不知從哪找。他內心對皇位也是極度的渴望,可是審時度勢,他不能輕舉妄動,於他而言現在最需要的是名望,爾朱榮的失利就在於將野心公之於眾而失去了民心,除了誓死追隨的契胡人,鮮卑、漢族等無不深惡其毒。「司馬大人所言極是,可惜這年頭找個合適的皇子皇孫真比對戰百萬大軍還難,司馬大人,此事交給你來辦,大家都散了吧。婁昭,你留下。」

高歡遣散眾人後,見婁昭心虛,低著頭垂手而立,他嚴厲地問道,「魏蘭根去了趟宮裡,到底做了些什麼,如今你可要一五一十回答我,不許有半字欺瞞。」

婁昭一聽有些驚慌,支支吾吾半天,「沒,沒發生什麼啊,姐夫。」

「沒發生什麼?不管我派你去哪裡辦事,你何時空手而歸過,這趟讓你跟著魏蘭根進宮,是沒討到好處,才拱著他說廣陵王的不是吧。」高歡嚴詞厲色,對這個妻弟怒其不爭,卻又無可奈何,每每安排他出去,見他得些好處,也裝聾作啞,不點破。只是這次事關立君,他竟然還為了蠅頭小利,忘了國之根本,心下有些生氣。

婁昭見瞞不過了,只得承認,「姐夫讓我跟著魏大人進宮,我是想這元恭見了我們怎麼也要意思意思,誰知道忙活了半天,連半點碎銀都不見。這樣小氣的人,一點都不適合做皇帝。」

高歡怒道,「你見過哪位皇上賄賂大臣的,皇上給的那叫賞賜,你真是難成大器,你先下去吧。」婁昭縮著腦袋正要退出門外,又被高歡叫住,「還有司馬子如去找新皇的事,你不許插手,不能再誤在你手裡。」

婁昭不停點頭,「是,是,姐夫,您放心,我保證不插手。」

司馬子如回府後,思來想去,覺得還是孝文帝最得民心,從他那支找准沒錯,兒子那支只有第七子汝南王元悅還活著,但是已經被排除,嫡系孫子裡面只剩個平陽王元修,司馬子如一拍大腿,就他合適,稟報了高歡后就派斛斯椿尋找。

幾番波折后,斛斯椿終於在一個農家院內找到了隱姓埋名的元修,元修見了斛斯椿大驚失色,這麼多年的奔走逃亡,他早成了驚弓之鳥。他躲在門后,驚慌問道,「你來找我何事?」

斛斯椿跪稟道,「臣奉王爺之命,特來請平陽王回洛陽登基。」

元修心中一震,天上還有這樣掉餡餅的事情,他半信半疑,生怕一不留心中了圈套,「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認錯了,我就是一個農民,你看看我這家徒四壁的,哪個皇族如此落魄。」

「沒錯,您就是臣要找的皇上,趕緊收拾一下,臣護送您見了我們王爺就知道,給臣九個腦袋也不敢欺瞞皇上啊。」斛斯椿再請,元修還是閉門不出。斛斯椿無奈,只得讓人去找了元修的一位好友王思政來勸。

元修聽完王思政的話后,終於信了,喜憂參半地問道,「你不會害我吧,這別到最後空歡喜一場,我還丟了條性命。」

王思政搖搖頭,「這亂世動蕩,皆若飄萍,若何能保證你的安危,不過是聽天由命罷了,一切還在你,機會來了,要還是不要,自己想好。」

「要,為何不要,這是我大魏的江山,是我祖父創立的基業,如何能拱手送與那些旁支。」元修整頓衣冠,隨斛斯椿啟程。

公元532年農曆四月十八日,元朗便被逼無奈以「自以疏遠,未允四海之心,請遜大位」之由,在河陽禪位。二十五日,元修即位,並娶高歡長女高熙為後。次月,高歡進攻洛陽,元恭退位,被囚禁在崇訓佛寺,未幾被元修毒殺,謚號節閔帝。元恭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明明已經打點好了魏蘭根,怎麼魏蘭根半句好話沒有,反而加速了自己的滅亡。機關算盡的程步雲也沒享受到偷運出宮的寶物,見元恭失勢,他想逃跑之時,被守城的將士以為是刺客亂箭射死。巍巍的太極殿,依舊是那樣的金碧輝煌,一年換三帝,宮中的舊妃們,按照慣例需要出家為尼,這裡面也包括爾朱英娥和爾朱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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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鳳殘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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