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女先生課讀明德堂

第49章 女先生課讀明德堂

睡夢中,玉娘子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睡眼惺忪地問道:「誰呀?」只聽如春應道:「是我。夫人起來了沒有?」玉娘子掃了黑魆魆的窗戶一眼,問道:「天還未明,你起恁早作甚?」如春道:「塊明了,婆婆帶著蓋房的人夫已進村了。」玉娘子「哦」了一聲,連忙翻身坐起,扯過外衣套上,趿拉著鞋子拉開房門一看,啟明星天空高懸,東邊天際微微透亮,依稀能辨清人物,見如春拖著掃把,忙問道:「你要作甚?」如春道:「打掃道路,恭迎婆婆。」玉娘子道:「那你先去吧,我稍後即到。」說完便匆匆如廁,正欲梳妝打扮,忽聽聞村中呼呼喝喝,鬧鬧嚷嚷,伴隨著雞鳴犬吠,好不熱鬧!便胡亂擦把臉,攏攏頭髮,穿好鞋襪,顧不上裝扮,遂關好柴門,快步朝聲響處趕去。

時天已透亮,村中打麥場上聚攏了黑壓壓一大群人,男男女女,不下百餘之數。女土蝠站在中央,神情莊重地對面前的幾個頭目發號施令:「……各自的任務清楚了沒有?」那些頭目齊聲應道:「聽清楚了。」女土蝠沉聲問道:「能拿下嗎?」頭目振臂齊呼:「保證完成任務。」女土蝠道:「那就好。望大家各司其職,人盡其責,管好自己的下屬,切莫壞了規矩。」眾人齊道:「屬下明白。」女土蝠右臂一揮,揚聲說道:「明白就好。話不多說,速速開工罷。」眾頭目應諾,帶上自己的人馬器具,井然有序地離開。

「候嫂在否?」待男丁散盡,女土蝠清清嗓子,高聲叫道。

「婢子在哩。」從女眷中擠出一個胖嘟嘟的中年婦人,搶步走到女土蝠面前,欠身施禮道。

「你與劉長者負責後勤供應,用心把伙食辦好,不要辱沒紅柳營的名頭。」女土蝠扳著面孔說。

「婆婆放心,奴婢怎敢給您老臉上抹黑,保證做得漂漂亮亮。」候嫂滿面春色地回道。

「那就好。」女土蝠揮揮手道,「趕快招集你的姐妹們準備去吧,不要教人失望。」

「奴婢省得,不勞婆婆費心。」候嫂領命,打個招呼,那些翁媼婦孺緊隨其後,次第散去。頃刻間,偌大的打麥場只剩下女土蝠和四名丫頭小廝。玉娘子這才走近前去,行個大禮道:「娘親在上,請受女兒一拜。」女土蝠擺手道:「那些俗套以後就免了罷。」玉娘子嬌聲道:「禮多人不怪,豈能荒疏。女兒也要討個差事。」女土蝠立時換了一副面孔,嘻嘻笑道:「娘說的紅柳營不養閑人,你倒也記得清楚。你的差事……你的差事還真不好安排。這樣吧,你先陪娘吃杯清茶,等我想好了再說。」

「那……好吧。」玉娘子欲言又止,十分親熱地依偎在女土蝠身旁,把著胳膊道,「請娘隨我回家吧。」

「怎麼,你還不大情願?」女土蝠何等精明,見玉娘子話不爽利,故意板起面孔問道,「莫非是煩娘不成?」

「女兒焉敢煩娘。」玉娘子紅著臉分辨道,「娘冤枉女兒了。大家皆有活干,我卻獨享清閑,恐怕給您落下『任人唯親』的話柄,影響娘的威信。」

「怕它怎的?」見玉娘子發急,女土蝠笑道,「你的那點小心思,娘早就看穿了。不是娘誇口,往遠了不說,就這雞峰山方圓數百里內,還真沒有令娘懼怕之事。只要有我在,絕不會有人為難你。」

「女兒省得……」

二人扯著閑話,不知不覺間已行至院前,三保望見女土蝠,樂的屁顛屁顛地跑來,喊聲「婆婆。」便將腦袋緊緊貼在她的腰際,顯得無比親熱。女土蝠摸著他的頭頂,俯身笑道:「這就對了:早睡早起,眼皮歡喜。看來,咱孫兒將來肯定是個勤快人。以後切莫三天打魚,兩天晒網,要堅持天天起早嘍。」三保應聲「是。」女土蝠又道:「墨玉,你等不要傻跟著我,帶上三保去找候嫂事做。你們給我記好了,雞峰山不養閑人。」墨玉、彥玉二人聽了,笑逐顏開。答應一聲,如蒙大赦,拉上三保如飛般去了。

如春早將塘火弄旺,烈焰騰騰,烤的火塘正中上方懸挂的銅壺滋滋作響,往外冒著熱氣。見二人進屋,忙掇條矮凳,招呼女土蝠坐了,再安放茶几,擺好諸般茶點。玉娘子端出盥盆,將茶具重新洗刷一遍,放入茶葉,淘洗一番,方才扯過銅壺,注入熱水,將茶罐置於火塘邊沿上煨烤,待茶水滾得三滾,飄去飛沫,卻才傾入茶盞。盞中熱氣騰騰,室內清香四溢。但見她輕舒皓腕,漫展玉臂,輕輕款款,雙手奉上,啟櫻唇,吐嬌語:「娘親——請用茶!」聽的女土蝠無比舒服,即忙接過,呷了一口,眯起雙眼,慢慢品味一番,卻才贊道:「小娘子茶道精湛,恰到火候,色味俱佳。要不是被俗務所累,分身無術,咱母女便天天圍爐品茶,亦為人生一大快事!」玉娘子回道:「蒙娘誇讚,女兒喜不自勝。只要您老高興,我就天天給您煮茶。」女土蝠將茶一口呡盡,笑道:「可惜娘生就勞碌命,還享不了那個清福。這兩天我乾脆住下,也不耽擱公幹,又有三茶六飯的待遇,,還能享受到天倫之樂,可謂是三全其美。不知你意下如何?」玉娘子聽了,樂的合不攏嘴,嬌聲說道:「娘有此美意,女兒求之不得。只要您不嫌棄奴家手拙,女兒情願片刻不離地孝敬娘親。」女土蝠道:「難得你如此孝心,老身就腆顏承受了。」

母女二人圍爐茶話,三個丫頭穿梭般往來忙碌,洗鍋抹灶,燒火淘菜,置辦飯食。茶罷,女土蝠令小廝去借劉長者的安樂椅,不想卻連主人一併「借」到。那劉長者年逾花甲,精神矍鑠,為人風趣,長於健談,陪女土蝠坐在葡萄架下,相談甚歡。玉娘子趁著這個空閑,忙抽身梳妝打扮,卻才換了一副漠樣,與劉長者重新見過禮,道聲「失陪。」又親自下廚去了。

小院因女土蝠的到來而變得熱鬧起來!不時有人前來稟告工程進度及討教解決方案,女土蝠確是一位將才,運籌帷幄,應對有方,三言兩語即便分剖清楚,令一旁的玉娘子艷羨不已。一整天,女土蝠足不出戶,除了對來人發號施令,只是和玉娘子品茗談閑,講些江湖奇聞異事,說些地方風土人情,至晚二人同榻共眠,在外人眼裡,竟似親母女一般。

第三日吃罷午飯,玉娘子欲拾掇茶具,繼續往日功課,卻被女土蝠攔阻道:「小娘子別再忙活了,老身清福已享到頭了。」玉娘子聽了,茫然不解,問道:「娘親此言何意?女兒實在想不明白。」女土蝠笑道:「不用多想,催命鬼就要來了,那還有吃茶時間。你也準備一下,陪娘走上一遭。」直聽的玉娘子更是一頭霧水,,欲待要問,未及啟齒,遙見劉長者領著兩名大漢急急趕來,離老遠便高聲叫道:「啟稟營首,工程如期完成,請您老前去看視。」女土蝠對玉娘子使個眼色,意思要她一同前往。玉娘子頷首會意,忙前去收拾房門。女土蝠迎院門,對來人說:「諸位辛苦了。」兩名大漢躬身施禮道:「能為尊主效勞,實乃吾輩福分,何來辛苦?」女土蝠擺手笑道:「自家人毋須多禮。大熱天,吃杯茶了去吧。」三人略一猶豫,中間那個長著濃密絡腮鬍的粗豪漢子道:「屬下不敢。請尊主先去驗看,如有不足,也好補救,免得延誤大事。」女土蝠瞥見玉娘子在關閉柴門,便揚起嘴角道:「動作麻利些。」玉娘子道:「就來了。」女土蝠這才轉頭對那人說:「那就走吧。」那人點頭稱是,一行五人不聲不響地匆匆朝村中趕去。

果然眾人拾柴火焰高,集體的力量是無窮的!短短兩天半時間,村中那個打穀場已不復存在,被一處嶄新的「學堂」取而代之。新學堂坐北朝南,長約五丈,寬有兩丈,八字梁,圓木柱,椽密檁稠,刨的溜滑,遍塗暗紅油漆,亮光閃閃,屋頂覆蓋著方方正正的橡樹皮,嚴嚴實實。三面大牆裡外塗刷石灰水,因泥皮未乾而顯得斑斑駁駁。前面無牆,緊貼兩山牆立著四尺高的方木柵欄,做工精細,均由桐油澆透。中間一間敞開,亦未設立門戶,蹬上三級青石台階即可直接入室。門口上方橫樑上懸挂一塊黑匾,書著「明德堂」三個閃閃發光的鎏金大字。靠後牆擺放一張條桌,左右兩把太師椅,條桌上置一神龕,供著「天地君親師」及列位道祖牌位,前邊是香爐燭台等諸般祭器,給人一種肅穆莊嚴感。地面鋪著青磚,東西端是一排排矮條幾,每張條幾後邊有兩個蒲團坐墊,橫平豎直,宛如圖畫一般,井然有序。院子鋪著鵝卵石,東西兩端各有三間茅屋,東房高大,為先生休息室及儲物間;西房低矮,為如廁茅房。周圍用粗竹籬笆做成的約一人高的圍牆,隔丈許立一木樁加固,十分嚴實。圍牆內是寬約三尺的條形園圃,竹籬笆圍欄,已移栽滿奇花異草,幾位老嫗領著小童還在澆灌。大門處立一個牌樓,式樣與村口那個大同小異,只不過顯得要小一些,亦懸挂「明德堂」巨匾。新學堂雖說簡陋,可謂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布局合理,別具匠心,令人耳目一新!

「小娘子可滿意否?」女土蝠領著眾人將明德堂里裡外外、牆角旮旯認真仔細地查看完畢,問身邊的玉娘子道,「如有不足,不妨直言,還有時間改造。」

「實在漂亮極了!」玉娘子由衷讚歎道,「要不是今日親眼所見,奴家做夢都不敢相信,世間竟有神速的工程。您老的能力作為,堪比天人。」

「盡說些甜言蜜語。」女土蝠笑道,「老身年老體衰,弓身駝背,走路都直不起腰。高帽子戴的多了,委實承受不起。」

眾人聽了,盡皆大笑。待笑聲停歇,玉娘子滿面通紅地分辨道:「您老虧煞奴家了。這個學堂,的確十分完美,非是奴家愚鈍,實在挑不出丁點毛病。」

「那就好。」女土蝠對劉長者等人道,「列位都聽好了:從今往後,在明德堂一畝三分地上,一切皆由玉娘子做主,任何人必須無條件遵從。如有不服,可直接尋我,切勿為難娘子。」

「屬下明白。」眾人齊聲應諾。

「您老高抬奴家了。」見女土蝠在外人面前絕口不提「女兒」二字,是不想捅破這層關係,玉娘子亦不好意思直呼娘親,便淡淡地回應一句。

「抬得高才會覺著擔子重,你以後慢慢就體會到了。」女土蝠顧左右而言它道,「那些做工的營兵呢?」

「啟稟尊主——」那個絡腮鬍漢子應道,「屬下見此打穀場被學堂佔用,眼下麥收在即,便與劉長者私下計議,自作主張,令他們在村東頭開闢打穀場去了。」

「難得你如此有心。」女土蝠笑道,「那我就代表紅柳營的老弱婦孺感謝諸位了。」

「皆分內之事,何敢言謝。」絡腮鬍謙辭道。

「走,去看看他們罷。」女土蝠道。

那人點頭稱是,一行人遂走出學堂,經過牌樓時,女土蝠頓住腳步,抬頭望著牌匾道:「小娘子可曾認識?」玉娘子掃了一眼牌匾,紅著麵皮笑道:「您老說笑了。奴家若連這『明德堂』三字都念不來,還敢課讀蒙童嗎?」女土蝠道:「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指的是——你可識得此字為何人所書?」玉娘子聽了卻才醒悟,重新將那三個大字細看一番,覺得十分眼熟,不由失聲叫道:「這字……這字莫非是他所題?」

「正是。你好大意,竟連自家人的手筆都沒看出。」女土蝠回顧左右道,「此字乃雞峰山新晉師爺許先生所書。」

「屬下早就知曉。」絡腮鬍道:「這還是小的親自派人辦的差事,難不成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倒是沒有。」女土蝠笑道,「你們可曾知曉,這小娘子又是何等身份?」

「這個嘛——」絡腮鬍又掃了玉娘子一眼,搔著後腦勺道,「恕在在下眼拙,孤陋寡聞,委實不知。」

「那我就告訴你們,眼前這位小娘子就是——」女土蝠故意賣個關子道,「諸位可要看仔細了,她就是那許師爺的夫人,明德堂的女先生。」

「哦……」劉長者搶著說道,「原來是許夫人,怪道了您老格外垂青。明德堂有她主持,亦是咱紅柳營後生們的福分。老朽眼拙,失禮之處,還望夫人見諒。」

眾人嘖嘖讚歎,七嘴八舌,多是阿諛奉承之詞,間以詼諧戲謔言語,直羞的玉娘子粉面泛紅,張口結舌,十分狼狽。臨了還是由女土蝠出口解圍:「閑話且住,咱們還是慰勞營兵去吧。」眾人遂停住話頭,不再言語,由劉長者打頭,朝村東頭趕去。

新打穀場選在路邊一塊平坦的油菜田裡。收割的油菜小山樣的垛在地邊,田地經過多次犁耙,乾淨平整,十幾名壯漢褲腿高挽,赤著上身,拉著幾副碌碡正在碾壓。其餘人則坐在路邊杏林內納涼,望見女土蝠等人走來,全部起身迎迓。女土蝠滿臉堆笑,說些好話,褒獎一番,臨了吩咐劉長者殺豬宰羊,備足酒水,好生款待大家。眾人聽了,笑逐顏開,歡聲雷動,山呼「尊主英明……」

女土蝠辭別眾人,與玉娘子迴轉家中,如春早將茶點備好,玉娘子親自操持,喝茶時二人免不了又將開館事宜商討一番。喝完一壺茶,女土蝠執意要走,玉娘子苦留不住,只得與三保送到牌坊外。絮絮叨叨話別,直待女土蝠身影隱入山灣,玉娘子方才轉身回去。走到村口,只聽得大灶食堂那邊一片喧鬧之聲,心中好奇,走近前去,覷見劉長者帶著幾名壯漢縛著一口肥豬,牽著一頭羝羊,要去村外屠宰,後邊跟著一大群小廝,嘻嘻哈哈,吆吆喝喝,好不熱鬧。三保見了,掙脫玉娘子手腕,如飛般跑著瞧熱鬧去了。玉娘子在後面連聲呵斥,他卻不管不顧,充耳不聞,轉眼間不見蹤影。玉娘子無奈,只得跟了過去,不想卻碰見劉嫂,打個招呼問道:「玉娘子這是要到那裡去?」玉娘子回道:「剛剛送走營首,無所事事,隨便轉轉。」劉嫂笑道:「小小彈丸之地,有啥轉頭?下午要應承人,忙煞我了,莫若請你過來搭把手。」玉娘子亦笑道:「奴家愚笨,就怕幫了倒忙。」劉嫂道:「小娘子說笑了。你要是愚笨,我就是腦殘了。不勞你動手,幫忙記下賬吧。」玉娘子點頭應允,便隨著劉嫂忙碌起來。

晚餐果是十分豐盛:豬肉炒粉條、清燉羊肉、白米飯、江米酒,還有許多冷盤,百十號人分做十幾席,男的開懷暢飲,吆五喝六;童子挑肥揀瘦,你爭我奪;婦人穿梭般往來上菜,忙忙碌碌;就連那些雞犬也尋來湊熱鬧,爭骨頭,搶米粒,雞鳴狗叫,人喊馬嘶,歡聲笑語,不絕於耳——好一幅山野狂歡圖,丹青難描,素絹怎書!劉長者事後說,自紅柳營設村建寨一來,這是最熱鬧的一天……

玉娘子忙活完畢,已是半夜子時,方與如春回家休息。這一覺,睡得最為踏實,醒來時已紅日高照。匆匆梳洗過,見家中空無一人,信步出的院門,極目遠眺,前方的的大山就如剛剛浸染的綠,山體兩側蒼翠的山嶺上綠樹像是春雨洗刷過似的,在明亮的天空下,格外的鮮亮。鳥兒歌唱,溪流伴奏,松濤和鳴,令人陶醉!

「夫人在看什麼?」如春領著三保挑水而歸,見玉娘子那如痴如醉的模樣,好生不解,即忙問道。

「哦……沒……沒什麼。」玉娘子回過神來,瞟了如春一眼,問道,「泉水遠嗎?」

「不遠。」三保搶著說道,「地方我看下了,娘弄個小水桶,我也提的來。」

「那敢情好。」玉娘子笑道,「咱家的用水,以後就包給你了。」

「行,沒問題。」三保爽快地答應道。

如春將水倒進缸內,折身返回,見母子二人還在調笑,插嘴道:「我眺見明德堂那邊有一大堆人,估摸在等夫人,你過去看一下吧。」

玉娘子「哦」了一聲,便帶著三保朝村中走去。

明德堂牌樓前,劉長者同一干老翁早就候著。他們身後立著二十餘名孩童,翹首以待。玉娘子見狀,急行幾步,朝劉長者斂衽施禮道:「婢子來遲,讓您老久等了。」劉長者忙躬身還禮道:「娘子不必客氣。恭迎先生,乃吾等分內之事。若有疏慢,望娘子看在我們皆是山野草民——孤陋寡聞、目光短淺、沒見過世面的份上,多多包涵。」玉娘子道:「您老言重了。若如此說話,實實羞煞奴家了。」劉長者道:「尊師重教,禮當如此。」玉娘子道:「婢子何德何能,值長者如此看視?」劉長者道:「今後都是一家人,要在一個鍋里攪勺,禮數太多,反為不美。」玉娘子點頭稱是。

劉長者掃了隨從一眼,發話道:「先生應到,禮數已盡,諸位請回罷。」眾人應喏,嘴快的搶著說了幾句客氣話,木訥的憨笑幾聲,紛紛散去。

「我還有些事兒,須與娘子商議。」打發走村中耆老,劉長者低聲說道。

「您老請講,婢子無不遵從。」玉娘子回道。

「此處不是講話的地方,咱們還是裡邊說吧。」

「好的。」

劉長者打個手勢,那些孩童讓開道路,待二人走過,卻才隨後進了學堂,在院內自覺整整齊齊站成一排,靜等訓示。劉長者見玉娘子有點窘迫,便發話道:「你們分為兩撥,一撥打掃衛生,一撥抬水澆花,按吃乾糧完成。(乾糧:秦地方言,早飯的稱謂。)」眾孩童吆喝一聲,呼啦啦散開,忙活起來。

東首茅屋門窗洞開,二人走近門口,見牆壁刷的雪白,地面鋪著青磚,正中置一張方桌,擺兩把藤椅,靠窗一張條幾,架幾盆花草,空蕩蕩再無它物。劉長者停住腳步說道:「屋子濕氣太重,就不進去了。待干透了支副床帳,閑暇時也好休息,」玉娘子謙辭道:「您想的如此周到,委實費心了。」劉長者指著牆角的幾個石凳說道:「小娘子毋須客氣,咱還是去那邊坐下說吧。」玉娘子隨聲附和:「如此甚好。」

二人相讓著在石凳上坐定,劉長者撫須說道:「老朽有些計較,要與夫人商討一下。」玉娘子道:「請講。」劉長者道:「我統計了一下,全村有四十六名學童,要是全部入學的話,那些放牧的活便缺少人手。思量再三,還是將他們分為兩撥,逢雙單日上學,每班就有二十三人,一來夫人便於管教,二來也不耽誤農時。再就是在農忙時節,還得休學幾天,幫助搶收莊農。如此一來,咱明德堂實際上就是一所名副其實的耕讀第。總的來說,這個學堂不太正規,望夫人不要介懷。」玉娘子道:「無妨,一切遵從您老安排。」兩人將學堂的事體計議完畢,正閑話間,忽聽「咣咣咣」三聲鐘鳴,劉長者起身笑道:「該吃乾糧了。那邊人多嘴雜,夫人貴為先生,自要妝文雅,不必前往搶食。你今後的飯食,就教如春打好送到學堂吃罷。」玉娘子聽了,心中十二分的感動,連聲道謝。劉長者作別,帶著三保及一干學童奔食堂去了。

自此以後,玉娘子過著集體生活,衣食無憂,事無巨細,自有人操持。莘莘學子,半濃半讀,皆懂事聽話,平時又有乾娘女土蝠來往走動,相互幫襯,確是安閑自在,說是神仙般的日子亦不為過!正是:

道由白雲盡,

春與清溪長。

時有落花至,

遠隨流水香。

閑門向山路,

深柳讀書堂。

幽映每白日,

清輝照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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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公嶺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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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女先生課讀明德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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