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番外之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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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兩天的大雪停了,房頂上、地面上積了半尺厚的雪,西北風一吹,流煙兒似的雪塵沙沙地飄。

今兒是年三十,各家各戶最忙的時節。

趙瑀早早將一應事務安排下去,裏外有喬蘭蓮心盯着,她便忙裏偷閒,和妹妹拉會兒家常。

今天的太陽很好,透過窗子照進來,屋裏亮堂堂的。

趙瑀歪在大迎枕上,含笑聽着妹妹絮絮叨叨地說話。

時光並未給她留下太多痕迹,已是三十的少婦,臉上連一絲細紋也沒有,顧盼之間,眼中波光流閃,比年輕時還多了一份韻味。

趙玫偷偷捏了捏自己腰腹上的贅肉,頗有些酸溜溜道:「你真是越活越年輕,看看你,再瞧瞧我,倒像我是姐姐,你是妹妹!」

趙瑀失笑,「你不過就是長胖了些,怎會比我老?——這正好說明你日子過得不錯,你常年在外,若是你瘦了,母親見了才要心疼。」

室內燃著炭火,卻是不聞半點兒煙火氣,趙玫不由道:「上好的銀霜炭啊,我們在河南雖也不缺炭火,可這個是有錢也買不到的東西……是御賜的吧?京城就是好,我在外呆了十來年,猛一回來,都覺得自己跟鄉下人進城似的。」

趙瑀知道她的心思,因笑道:「你四品誥命還鄉下人?行了,無非就是想讓妹夫回京任職,等你姐夫回來,我替你探探口風。」

趙玫立時喜笑顏開,「要說還是姐夫厲害,皇上這時候還傳他進宮,準是又有封賞。姐,你再幫我個忙,我家那大小子十二了,能不能給大皇子當個伴讀什麼的?」

「大皇子有兩個伴讀了……而且伴讀並不像你想的那麼好,伴讀要替皇子挨罰,你捨得嗎?」趙瑀溫言解釋道,「還不如讓外甥去國子監讀書,讓你姐夫和那裏打聲招呼就行。」

趙玫想想也對,「那過完年我就把孩子放你這裏?也正好讓他和實哥兒熟絡熟絡,都是親親的表兄弟,可別生分了,反倒連個外人都不如。」

趙瑀一聽就知道她說的是阿遠,嗔怪道:「前頭聽着還像個話,最後越說越不像,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這嘴怎麼還和以前一樣討人嫌?」

「行了,我不說了還不行嗎?有口無心,你別介意……」趙玫轉而挑眉一笑,「就算嫌棄我你也得忍着,誰讓你是我姐呢?」

趙瑀無奈地搖搖頭,戳了她額頭一下,「少得了便宜又賣乖,眼見晌午了,我就不留你用飯。你回娘家住也不能當甩手掌柜的,有點眼力見,幫着大嫂操持操持家務,姑嫂和睦,母親看着也高興。」

「知道啦,好歹我也當了十來年的當家太太,這些事我還是懂的。」趙玫穿戴好,邊往外走邊囑咐,「懷山藥溫補,你經常吃着點,對身子骨好。還有懷菊花,叫實哥兒染姐兒也常泡著喝,最是明目……哦,還有阿遠,我也著人送了,你別說我這個當姨母的親疏有別。」

剛走到院門前,恰好碰到李誡和曹無離,趙瑀碰碰妹妹的胳膊,笑道:「省我送你了,走吧。」

趙玫輕輕哼了一下,翹著嘴角和曹無離手拉手走了。

地上尚有殘雪,李誡扶著趙瑀慢慢走着,聽說趙玫的來意,不禁有些為難,「把曹無離調到工部倒也不難,可前兩天面聖,那傢伙一門心思修河,還跟皇上說要在河南干一輩子,不把黃河治理好不挪窩。」

趙瑀想了想說:「玫兒回京的心愿只怕要落空了。」

「其實我的意思也是外放比留京好,他那一身本事,留在京城反而施展不開……你得空就勸著點姨妹吧。說起來還有一樁巧宗兒,今兒皇上心情好,賞了我不少東西,待會兒把孩子們都叫過來,喜歡哪個拿哪個。」

說話間兩個已是進了屋子,李誡脫了大衣裳,順勢靠着趙瑀躺下,打了個哈欠,「不到卯時我就在御書房候着,可困死我了,我先睡會兒,等吃團圓飯再叫我起來。」

話音甫落,鼾聲已起。

朝廷昨天就封了印,人人都歇了,偏生他歇不了。昨天後半夜才回來,今早寅時剛過就起,連個囫圇覺都睡不成。

人人都說他運道好,兩任皇帝都把他當做心腹,可這天子近臣豈是輕輕鬆鬆就能當的?瞧這累的,沾枕頭就睡著了。

趙瑀暗嘆一聲,小心翼翼幫他蓋好被子,也沒心思忙乎年夜飯,只坐在他旁邊守着。

入夜,爆竹煙花「砰砰」的悶響不住在京城上空響起,李誡也從睡夢中醒來,惺忪問道:「什麼時辰?」

趙瑀遞給他一杯溫茶,「酉時三刻,你醒來得正是時候,漱漱口,咱們去暖閣,娘和孩子們早等著了。」

暖閣里,周氏攬著染姐兒坐在炕上,隔着窗子喊道:「實哥兒、阿遠,別搗鼓那幾箱子煙火,吃過飯讓小廝放!」

「自己放才過癮,讓別人放豈不是白便宜人!」李實雖是這麼說,卻是撂下箱子,依言進來了。

周氏看他凍得鼻尖通紅,忍不住一陣心疼,又是喂熱茶,又是遞手爐,迭聲吩咐丫鬟給他脫鞋,令他上炕坐着,順便又裹上條錦被。

阿遠跟着他進來,並沒往前湊,行過禮后含笑坐在一旁。

李令染下了地,把自己的小手爐塞到他手裏,「阿遠哥,聽人說用梅花上的雪泡茶最好,我收了半日才得一小罐,來年給你泡明前茶。」

李實聽了笑道:「妹妹,此水烹茶,必是上品,到時定要給哥哥留一杯。」

阿遠卻說:「叫我就是,何必自己動手。」

「她那是連玩雪帶採花,小女孩的遊戲罷了。」周氏笑起來,「我看就是閑得慌!」

一句話說得滿屋子人都笑起來,李令染有些不好意思,跑過去抱着祖母的胳膊搖著,「等來年祖母吃了我的茶,就知道我不是鬧着玩兒的了。」

「祖母的舌頭嘗不出好歹來,吃什麼茶都是一樣的滋味,反正能解渴就行!」

又是一陣大笑。

李誡和趙瑀聯袂而至,「老遠就聽你們在笑,什麼水啊茶的,染兒,你弄了什麼新鮮物件?」

李令染復又說了一遍,眼睛看着母親,全然是期盼的神色。

趙瑀不由笑了,「陸羽《茶經》有云: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宮裏用的玉泉水便是上好的山水,但在此之上還有天泉水,那便是雨露霜雪。梅上雪,未經塵染,既有梅的幽香,又不失雪的清冽,是極好的水。還有草尖鮮花上的露水,也可以烹茶,你若喜歡,娘慢慢教你。」

一番話入耳,李令染登時雙眸晶瑩閃爍,宛若星光灑落,別人尚未如何,阿遠已悄悄挪開了目光。

李誡笑道:「這些風雅事兒你們娘倆稍後再談,吃飯吃飯,我都餓了!」

周氏忙吩咐丫鬟們擺飯,李家人並不講究「食不言」,一家人圍坐一起,說說笑笑,吃了一頓熱熱鬧鬧的團圓飯。

李誡命人抬來個鑲金紅木箱子,「今兒得的賞賜,娘,翡翠鑲紅寶如意兩柄,孝敬您的。」

周氏素來喜歡金玉珠寶,老封君當了許多年,這一點愛好卻從沒變過,當即接過來翻來覆去地看。

「染兒,這盞琉璃燈拿着玩吧。實兒,這方端硯給你,他日高中狀元……」

「若我去考,肯定能高中,可我本就是勛貴子弟,還用得着科舉入仕?」李實接過硯台,隨手擱在旁邊,「我讀書是因為我喜歡讀書,讓我去做八股文,簡直白浪費我的才華!」

李誡睃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如果爹爹讓你下場試試身手,你也不去?」

李實忙坐正身子,正色道:「自然是不負父親所望。」

周氏護孫心切,攬著李實安慰道:「你爹自己沒正經念過書,身上沒功名,想讓你彌補一下他的遺憾罷了!咱想考就考,不考也不礙什麼,我的孫兒是國公世子,又是錦衣衛指揮僉事,還怕沒前途?」

李誡聞言是哭笑不得,「娘,你少打岔,讓實兒走文官的路子,我自有我的道理。」

李實心思靈敏,略一思索就知道自家爹爹的意思,大概是不願文臣結黨拉山頭,打算分而治之——再一琢磨,想必這就是年三十皇上還特地叫父親進宮的原因,便笑道:「爹,我滿打滿算還差倆月到十五,沒玩夠呢,現在入仕也忒早。」

「你爹十五時都替先帝端了好幾個匪巢了!你早些歷練沒壞處,虎父無犬子,爹等着你在朝堂上一展抱負。」李誡笑着拍拍兒子的肩膀,又將一柄鑲金匕首給了阿遠。

阿遠忙起身,恭恭敬敬雙手接過,「多謝義父恩賞。」

李誡沉吟片刻,道:「你已十六,是正經當差的年紀,現下有兩個位置,一個是金吾衛的總旗,一個是宣府衛的百戶,你選一個,過完年就去上任。」

阿遠怔楞住了,好半天也沒說話。

趙瑀拉着他坐下,溫言道:「用不着馬上答覆,回去慢慢想,若是兩個都不喜歡也沒什麼,咱們再找其他的缺兒。」

「義母,我去宣府。」阿遠彷彿下了很大決定似的,袖子下的手緊握成拳,微微顫抖,「義父一片苦心給我謀划前程,我不混出個人樣來,絕不回京!」

李令染插嘴道:「那可不成,管你在外如何,逢年過節必須回家——我院子裏的綠梅還指望你照料。」

李實端著酒杯,左右瞧瞧,忽幽幽道:「你不回來,那梅花就輪不到你照料了……」

趙瑀瞧阿遠面有窘然,忙道:「義母也有禮物送你。」

小丫鬟端來一盆綠油油的草。

周氏定睛一看,不由哈哈笑起來,「兒媳婦,你竟送阿遠一盆韭菜?」

李誡和女兒也不認得這是什麼,但韭菜……肯定不是,李誡試探問道:「是蘭花嗎?」

李實湊過來瞅瞅,面有所思看了看母親,「這不是蘭花,這是韭蘭……和君子蘭算是同門兄弟。」

趙瑀頷首笑道:「沒錯,別看現在沒開花,長得跟韭菜似的,等來年四五月份開了花,淡雅粉紅,好看極了!這花極其頑強,不怕嚴寒也不怕酷暑,風雨前夕別的花都謝了,唯有他開得異常繁茂,雖不名貴,我卻喜歡得緊。」

阿遠聽了她的話,眼角微微泛紅,「義母……我真歡喜,謝謝……謝謝……」

他的聲音顫抖,聽得出內心極為激動,只是硬抗著不肯表露出來而已。

趙瑀撫着他的頭,柔聲說:「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紅木箱子裏還有四匹織金絨毯、兩座小自鳴鐘、幾方端硯,並泥金檀木摺扇、琥珀檀香珠串之類的物件。

周氏便道:「初二走舅舅,這些就不要動了,送給舅家和姨家的孩子們。我那裏還有上好的天麻,兒媳婦你捎兩斤給親家老太太。看看還缺什麼,只管從庫房裏拿。」

趙瑀笑着應下了。

外面的爆竹聲漸漸連成片,李誡瞥了眼牆角的自鳴鐘,拍手叫道:「快子時了,放炮去!」

李實最熱衷此事,一個箭步竄出門,大聲喚著小廝們抬爆竹煙花。

爆竹衝天香霧繚繞,悶雷一般的爆裂聲接連不斷地響,數朵煙花齊齊綻放,五彩繽紛、流光溢彩,映亮了夜空。

廊下,李誡攬著趙瑀,周氏把孫女抱在懷裏,李實和阿遠並肩站在台階下,每個人都笑着。

藹藹瑞光中,李府迎來了新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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痞子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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