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塵亂 第三章 紅塵客

第一卷 塵亂 第三章 紅塵客

滿襟酒氣,醉來撫琴。本為樹下閑散仙,如今卻是紅塵客。

千年歲月,那黑袍婆娑,依舊是黎昕的三分魂。

「你還挺有雅緻的嘛。」晏息咧嘴一笑,眉間英氣已褪半分,「我也喜歡,不過這輩子怕是學不會了。」

「說不上姑娘天賦異稟呢。」黎昕溫潤笑道。

「你還挺會說話,其實我本來挺討厭那些文縐縐的酸氣書生,」晏息拍拍黎昕肩膀,「可是我不討厭你。」

晏息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明明和那些書院裏的學生是一樣的斯斯文文,人模人樣的,還自稱江湖術士,可是晏息就是不討厭他,不想揍他。

黎昕明顯的愣了一下,隨即有點開心的拱手,「那承蒙姑娘厚愛了。」

「厚愛談不上,不反感罷了。」晏息大大咧咧的甩著胳膊往出走,「走吧,休息去吧,晚上還得看你的本領呢。」

「姑娘不怕嗎?」黎昕從善如流的緊隨其後。

「怕什麼怕,怪力亂神之說,我從來都不信。」

「姑娘果然俠骨慧心。」黎昕嘴上這麼說着,心裏卻想,「不管你信不信,那怪力亂神現在一個在你面前站着,一個在袖子裏趴着呢。」

***

「我闕德子何時受過此等屈辱!」闕德子一屁股坐在客房的床上,「今晚且看我大顯神通罷!」

闕德子將一排黃紙置於桌上,拿起毛筆嘴裏念叨了兩句,嘩嘩嘩每張符咒皆一筆而成,看起來頗有點高人的氣勢,然後滿意的拿起來看了看,點點頭,「我妙儀仙君座下弟子怎會失手。」

「來人。」闕德子喊了一聲,門外立刻有下人應聲而入,雖然明顯大家都已經默認這是個騙子,但是柄松武館的待客之道還是有的。

「騙...道長有何吩咐呀?」下人有禮的躬身,眼中調笑的意味卻是掩藏不住。

然而闕德子正趾高氣昂的用鼻孔看人,隨手將一打黃符甩進下人懷裏,「將此符貼於廊柱,門窗之上,邪物必不敢造次!」

此話說的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儼然一副仙風道骨,世外高人的傲然。

「好嘞。」下人抱着一捧黃符一邊笑的抽筋。

晏柄松正在練武場打拳,下人一溜煙過來,把黃符舉給他看,「館主,您看這.....」

晏柄松把那看着很唬人的一打紙抽出一張來對着太陽看了半晌,也沒看明白畫的什麼東西,思忖片刻還是沉聲道,「去吧。」

***

「這老頭,還挺能胡說,」弈鳴從袖子裏直接跳到桌上,用爪子扒拉一塊點心,「騙人騙到正主這來了。」

「你說這人轉世之後,還能記起前塵往事嗎?」黎昕也不接話茬,一手撐著下巴,自言自語道,「萬一真能呢?」

轉世之後怎還能記得前世?奈何橋上過,就再也斷了往事了。

黎昕對此心知肚明,也從未真的有過能被認出的期望,只是這些心思在今日一見之後,都變成了霧裏的花,看不清楚了。

「也許吧。」弈鳴不忍心給他當頭一棒,只能含含糊糊的回答。

「並不能。」黎昕歪歪頭微微一笑,「我和孟婆是老相識了,奈何橋頭現在還有我自己搭的小木屋呢,彼岸花都讓我泡酒喝了,他們的行情,我最了解啦。」

這話說的輕輕鬆鬆,可那心中滿霜雪等一人的日子,只有黎昕自己知道是什麼滋味。

弈鳴看着他用話家常一樣自然的語氣說出這些話,不知道怎麼安慰,只能扯開話題,「那老頭肯定有問題。」

「就單憑他知道清嵐仙山和妙儀仙君這一點,就不簡單。」黎昕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必須要查清楚。」

「今入了夜我去探探,順便給那老頭點教訓。」弈鳴又咬了一口酥酥軟軟的點心,「你就在屋裏等著吧,馬上到十五了,你好好留留力氣。」

***

月升日落,用過晚膳后眾人各自回房歇息,同時心裏又恐又好奇今晚會不會有什麼事發生。

「你說他們會不會鬥法啊?」晏斯年手舞足蹈的比劃,「我看話本里道士都是拿個桃木劍蹦來蹦去的,嘴裏再來上一句急急如律令,現!」

「不知道啊,我也想看,是不是還附帶求雨什麼的。」晏竹撓撓胖臉,突然面上一喜,「你說他們倆誰會八字合婚啊,趕緊替師姐看看,免得師姐以後嫁不出去啊!」

「想做師姐的相公,」晏斯年認真思考了一下,「那至少也得是個屠戶,這樣才能比師姐的煞氣更重。」

在房間里正準備睡覺的師姐晏息突然打了個噴嚏,「這天好像有點涼了...」

***

明月隱樹梢。夜色正幽悄。

一個圓潤可愛的大眼睛少年從門裏探出一隻小耳朵探聽,半晌露出半個頭來左右張望。

「還有沒有人了?」黎昕在門裏小聲說道。

「沒了,都熄燈睡了。」弈鳴邁出一隻腳,「等我啊。」

「辛苦了狐狸。」黎昕拱手作揖,一臉感動,「你回來我給你買糖葫蘆。」

「那你放心吧!」弈鳴欣喜若狂的把門關上,兩隻毛茸茸的耳朵開心的動了兩下。

長廊被月色映的有些霧蒙蒙,子時已過,眾人皆睡得正酣,闕德子房中也傳來了呼嚕聲。

「睡覺呼嚕打的這麼響,也配說自己是修仙之人,怕是連靈氣還未聚。」弈鳴一邊嗤笑一邊結印施法,突然砰的一聲,闕德子門上現出靈光,弈鳴來不及躲閃,手指被燒的有些焦黑。

「怎麼回事?」弈鳴向後退兩步,只見門上的黃符微微發着光,卻隱隱有黑氣纏繞,「這是...」

「我闕德子乃得道高人!何人敢造次!」門裏突然傳出一聲怒喊,驚得弈鳴渾身一震,趕緊在廊柱后隱住了身形,「難道這老頭還真悟了道?」

半晌,門被猛地推開,闕德子穿着白色道袍裏衣,鞋都穿反了,卻還在念念叨叨,「居然不信我.....哎呦憋死我了。」

「奶奶個熊,居然是做夢。」弈鳴呼出一口氣,思慮了一下,閃身而去。

***

晏息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自從昨天提起娘親后,她總是覺得哪裏不對勁,一個好好的大活人,怎麼會憑空消失了?爹爹雖然悲痛欲絕,最後卻又斬釘截鐵的告訴她娘親已經死了。

沒有音訊,沒有蹤跡,被官府送來的屍身也難以辨認,為什麼爹那麼肯定?

娘親走的時候晏息才五歲,遠不及如今心思玲瓏,簡直就是個不懂事的稚兒。

這麼多年來好像已經習慣了沒有娘的日子,每每提起除了傷懷想念,卻也未曾追根溯源。

此時再想起當年事,總覺得哪裏蹊蹺,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哎。」晏息長長的嘆了口氣,自己的親娘,教她識字,授她詩書,都是真的,也總是出現在夢裏。

晏息翻身拿出枕頭下一個玉色鐲子,內側刻有一個熊狀圖騰,這是娘心愛之物。

晏息反覆用手指摩擦著內側圖騰,好像能將心中的疑問摩擦出個答案一樣。

***

黎昕正對着銅鏡梳頭,鎖骨被昏黃的燭火勾勒得更深,「還真是..英俊的可以..」說罷單手扶額,陶醉不已。

「別浪了。」弈鳴推門而入,也不解釋拉起黎昕的胳膊就往外走。

「狐狸你怎得這麼粗魯...」黎昕以袖掩面,眉眼微垂,裝出個柔弱樣。

「那老頭有問題,符咒上有魔息,恐對妙儀別有用心。」弈鳴站定回頭,「你也不能用法力,是我去替你平了,還是你親自看看?」

一聽妙儀倆字,黎昕立刻正色抓起外袍搭在身上,完全沒了剛才嬌羞的神態,大步流星往門外走,「快點快點,把那老頭解決了。」

***

「時逢春回日,百花正及時。得人輕借力,便是運通時啊。」闕德子解完手一邊琅琅的念叨著,一邊得意洋洋的往客房走,時不時還對着那些貼在門上的黃符點點頭,「這符百試百靈,還從未失手過,明天我可要好好要上些銀兩,以平復我今日的屈辱!」

「哈哈哈哈--啊!」闕德子還沒笑完,尾音突然變了調,

「道長何事這麼開心啊?」黎昕披着頭髮一襲青衣,在闕德子面前的廊柱旁抱臂而立,「解個手也能讓妙儀仙君座下弟子如此歡喜?」

「你嚇我一跳,」闕德子翻翻白眼,「幹什麼?知道自己是假的,怕了?」

「我怕什麼?是道長你該害怕才對。」黎昕往前走了一步,居高臨下的看着他,微微挑起嘴角,看起來竟有那麼一絲的邪氣,「你接近晏息姑娘到底有什麼目的?為何又謊稱清嵐仙山弟子?」

闕德子突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虛張聲勢道,「我我我...能有什麼目的,和你一樣!」

「和我一樣?」黎昕一驚,這老頭還是個情敵?難道晏息惹了什麼風流債?

「都是為了銀兩罷了!」闕德子從牙縫裏擠出來一句,似乎很不情願說出真話來,「你你你...你想幹什麼?」

「沒什麼,就是想請道長做個選擇,」黎昕終於放下心來,一聳肩膀,「道長是選擇自己收拾東西連夜離開,還是選擇....血濺於此?」

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黎昕目光突然狠戾,抬起的右手上竟爆發出幽幽藍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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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來落日滿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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