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探訪醫局
次日，秦伊與劉墨再次入城。行至城門外，見一列長長的商隊正在運送貨物進城，兩邊的行人都紛紛自覺讓路。
二人向身邊一打聽，得知是寶善堂新進的藥材。說起這寶善堂，眾人皆是交口稱讚，都說這杜大夫仁心仁術，若非他及時慷慨解囊為城中百姓贈醫施藥，只怕這城中早已屍橫遍野。這不，今日杜大夫就在城東設了醫帳葯爐，要當場為眾人醫治。
秦伊與劉墨聞言，當即便向城東尋去。不似昨日城西的凋敝，城東倒有一些商鋪依舊開門迎客，路上也未見不良於行或萎軟卧地的病患。二人鬆了口氣，提着的心稍稍放了下來，行過兩條街口，只見不遠處人群簇擁，露出布帳一角，裊裊葯香隨風飄來。
二人走上前去，混在排隊的人群中默默打量起來。那布帳中，坐着一位身形瘦高的中年男子，著一襲陳舊泛白的灰色布袍，正為一位老嫗搭著脈。片刻后，中年男子捻著鬍鬚點了點頭，提筆在紙上畫了個圈，又將那紙遞給老嫗。老嫗千恩萬謝地捧著紙來到布帳右側的碩大葯爐前，領了一碗湯藥，小心翼翼地啜飲著。
「師伯，看來這杜大夫在青州城頗有威望。」秦伊小聲對劉墨說道。
「若是徒有虛名之輩，想來也不會得到眾人一致讚譽。我們且再看看。」
二人見病者十人中有半數被畫了圈，另外半數則被畫十字。畫圈者在右側葯爐處領葯，畫十字者在左側葯爐處領葯。
秦伊不解，又問劉墨:「師伯，我還從未見過如此診病的，兩副湯藥便可治半城百姓?不知那葯爐里究竟是什麼葯？」
劉墨眼神一暗，沉聲道:「咱們去試他一試。」
二人扮作父女走進布帳坐下，杜寶善笑着問道:「您哪裏不適?」
劉墨道:「腿腳常有麻木之感，也不知是不是這怪病。」
杜寶善笑了笑，示意他伸出右手，搭指片刻，又讓他伸出左手再搭指片刻，而後笑道:「您這並非怪病，而是消渴。」
秦伊吃了一驚，看了看杜寶善，又看了看劉墨。劉墨倒是十分鎮定，笑着問道:「何以見得？」
杜寶善道:「您寸尺二部，脈弦細數，乃陰虛有熱之象。再觀您體型消瘦，兩顴微紅，所以在下推測，劉太醫您這是肺腎陰虛消渴之症。」
劉墨微微一怔，點頭笑道:「杜大夫不僅有一身好醫術，更有一雙好眼力啊。」
杜寶善連忙起身，拱手拜道:「見過劉太醫，見過醫使。」
二人回了禮，秦伊問道:「杜大夫如何認出我們?」
杜寶善回道:「雖未親眼見過二位，但昨夜回到醫館曾聽弟子們提起過。況且，二位明顯是外地口音，眼下的青州城外人避之不及，又怎會在此時入城?昨日在下外出就診，未及迎候，還望二位莫怪。」
劉墨道:「杜大夫一心為民，乃是朝廷有功之人，我等感謝還來不及，又怎會怪罪?以杜大夫之醫術，足可入太醫署任職，讓您屈居青州倒是我等失職了。」
杜寶善連忙擺手道:「豈敢豈敢，劉太醫過獎了，在下陋技不敢在劉太醫面前班門弄斧。不過是方才已然認出二位，又早有聽聞劉太醫身患消渴，所以才敢斷定一二。」
劉墨道:「杜大夫過於謙虛了。只以兩副湯藥便可醫半城百姓，只這一點就讓我等嘆服。」
杜寶善一聽，連連搖頭笑了笑，取來兩副藥方子遞給二人。
二人接過一看，兩副方子皆是清熱利濕扶正之葯，只是一副重以清濕熱，另一副重以扶正。
杜寶善道:「二位初來乍到，有所不知，青州氣候多濕，好發濕症，或發為疹，或釀生濕熱下注諸症。像今時之症，往年也是常有的。但凡此類，無外乎正虛邪盛。在下世代居此行醫，祖上傳下來這兩道方子，每方二十餘葯，無論正虛還是邪盛，皆可用之。在下所為，也不過是將病患分類罷了。」
劉墨恍然笑道:「原來如此，杜大夫祖上可謂是醫術高明啊。」
秦伊卻道:「杜大夫過謙了，陳刺史與城中百姓莫不對您稱讚有加，能得眾人讚譽實在難得。」
三人正在客套，陳思元派人前來，說是醫使和太醫今日要與醫士們商討青州疾情，杜大夫雖未在朝廷供職，但卻是青州名醫，醫術了得，因此特來相請。杜寶善再三推辭，奈何劉墨與秦伊盛情難卻，只好答應前往。
三人來到司醫局，黃醫監帶着眾醫士早已等候多時。
眾人見醫使果真是一位妙齡少女，不禁面面相覷。原先他們聽說醫使是一位少女，便頗有微詞。這青州的怪病，連他們都束手無策，一個女娃娃能懂什麼?但又不免有些擔心，聽說這女娃娃來歷不簡單，那可是聖手銀針秦越的女兒，若是這個女娃娃女承父技，當真醫術了得，將他們給比了下去，那他們這一張張老臉往哪兒擱？
秦伊見眾人眼色各異地打量自己，便笑道:「在座諸位，都是師長前輩。晚輩資歷淺薄，醫術更是談不上什麼，對青州也不甚了解，名義上為醫使，但也不過是個傳話輔佐的差事。青州危情當前，還要仰仗諸位齊心協力，共渡難關。凡有功之人，晚輩定會據實奏報朝廷。今日招諸位前來，還望各抒己見，暢所欲言，這青州城的怪病究竟如何才能化解?」
眾人聽她如此說，便將目光齊齊投向劉墨，原來這位醫使是來輔佐劉太醫的，劉太醫可是軍中老醫，鬼手之名誰人不服?眾人這才鬆了口氣，靜下心來商討疾情。
有人說這是從未見過的怪疾，也有人說兩軍對陣之時暴發此病，定是敵軍施放的奇毒。眾人七嘴八舌，終無定論。
劉墨看向不發一言的杜寶善，問道:「杜大夫，依您之見呢？」
杜寶善道:「在下以為，這就是腳弱病，在青州這地界諸位也都見過。之所以大家另有懷疑，也是因為此次發病十分怪異，病眾之多，病情之重，為歷年之最。」
眾人聞言，紛紛點頭認可。杜寶善繼續道:「但是諸位也不要忘了，去歲青州氣候十分反常，所謂人之五臟感應四時之氣，四氣逆亂，則正氣必受其擾。青州本就地土卑濕，加之四氣逆亂，外因擾動內因，造成濕症泛濫也不是不可能。」
「不錯，杜大夫所言不無道理。如今，城中流言四起，疫病中毒之說鬧得是人心惶惶，我們身為醫者，若是不能端正視聽，豈非助長了謠言?」黃醫監說着，眼睛轉向劉墨，笑問道:「劉太醫，您有何高見？」
劉墨想了想，道:「諸位所言都不無道理。不過，正如黃醫監所言，青州城正是風雨飄搖之時，眼下急需平息謠言，穩定民心。但如此一來，就必須先穩住病情勢態。不知諸位對此有何良策?」
眾人一時啞口無言，心想這劉太醫也忒不識趣，若有良策又如何落得今日這般處境?
黃醫監清了清嗓子，道:「劉太醫，實不相瞞，從這怪病發生至今，我們也是嘗試了各種辦法，調製了各種藥方。目前來看，還是杜大夫的祖傳大方比較簡便實用，一來此方治療腳弱之症已經數代人驗證，二來這病患眾多，實在是難以做到個個都辯證而治。」
他話音剛落，一個低沉略帶打趣意味的聲音從眾人身後響起:「你這老匹夫，凈蒙我這老實人，這瓜一點兒都不甜，怎麼能叫好瓜?你這瓜里嘛，是一肚子壞水兒……壞水兒……」
眾人聞聲望去，只見最末的位置坐着一位發須灰白的老翁，圓潤紫黑的臉盤看起來有一絲憨態可掬。他正閉着眼睛打着盹兒，似乎方才所說竟是夢話。
黃醫監頓時氣得直拍大腿，「我說高伯朗，你當這是什麼地方，在劉太醫和醫使面前，你居然打盹夢語！你眼裏還有沒有朝廷?還有沒有法度?」
老翁聞言，這才緩緩睜開眼睛，用袖子蹭了蹭眼角，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口中含糊說道:「哦，議畢啦，散啦散啦。」說着，站起身來，在眾人注視下就這麼晃晃悠悠地走了。
黃醫監目瞪口呆了半晌，這才向劉墨作揖賠罪，「這，這……劉太醫，您可千萬莫怪，這人就是個又聾又啞的老糊塗，我看他年事已高，又無人照料，這才容他在此囫圇度日。不想今日卻衝撞了您，實在是下官的失職。」
劉墨擺了擺手，笑道:「黃醫監，你我可都有老糊塗的那一天。況且，他畢竟是老前輩，也曾為青州效過力，就隨他去吧。」
黃醫監連忙點頭稱是，一邊回想方才說到哪兒了，正要繼續說下去，這時賀元來報凌王急招劉墨與秦伊回營。二人見他神色有異，料是軍中出了變故，因此不敢耽擱，當即辭別了眾醫士，快馬回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