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偽裝的靈魂
烈日下，布朗特跪倒在地，面色通紅，雙手無力地垂在地面。
逐漸擴大的流沙漩渦輕易地將這個在沙漠上遊盪了半輩子的偷獵者吞噬，從此沙漠上再也沒有這個名叫布朗特的偷獵者了。
右手鬆開，銀色的鎖鏈隨之消散在空中，彷彿從來都不存在，背生雙翼的少女根本沒回頭看一眼逐漸被黃沙吞噬的偷獵者，一頭扎進了流沙漩渦中心。
魔法波動已經到了每秒都存在的地步，不過此時的竹璃兒已經不會再被魔法波動制住行動。
雙翼包裹著少女的身軀，竹璃兒強行激起剛恢復一點的鬥氣在流沙中尋找宋點點的蹤影，她的心裡還抱有一絲希望。
別死！我馬上就來救你了！
少女祈禱著，可那無時無刻散發的魔法波動幾乎已經強烈到她無法忽視。
感受到發出魔法波動的東西與自己已是近在咫尺，竹璃兒左手探出，鬥氣包裹著左手，伸向漩渦中心處。
入手冰涼，與此同時那強烈的波動也瞬間消失。
竹璃兒看著左手抓回來的東西，愣住了，瑰紅色的眸子里滿是不解。
一柄赤紅色的長槍，接觸到她鬥氣的一瞬間就貪婪的吞噬掉左手上覆蓋的鬥氣，隨後彷彿是怕鬥氣的主人生氣，沒有再繼續吞噬鬥氣。
而在長槍周圍，黃沙像是有靈性般形成一個空間，竹璃兒看著四周被隔開的黃沙，面露哀色：「就是你發出的召喚嗎？」
為什麼偏偏要在剛才！
如果沒有那奇怪的魔法波動干擾，她有足夠的信心能夠救下宋點點。
深吸一口氣，壓下自己的情緒，竹璃兒提著長槍繼續在黃沙中尋找宋點點，有了長槍形成的真空，她行動起來不用再勉強支撐著鬥氣，方便了許多。
沙漠漩渦外，不知何時趕來的竹鈞看著漩渦中心，彷彿看到了裡面的情景。
「當初被我遺棄的龍槍竟然自己找上了璃兒，真是……造化弄人。」
一旁空無一物的沙子上，一個身穿黑鎧的男人突兀地出現，手上正在收起一件灰色的斗篷。
黑鎧男人看了眼竹鈞，聲音里有些怒氣，「你就是這麼養我小媳婦兒的？」
竹鈞並不搭話，赤紅色的鬥氣形成的龍頭將他全身包裹，飛向漠都。
「以後你養！」
「嘿，這老丈人也太不負責了。」黑鎧男人蹲下身，朝著黃沙漩渦中心無奈攤手道：「我還要去找大媳婦兒，回頭就來找你，等我嗷。」
說罷，重新披上灰色斗篷，身影再次消失在空氣中。
流沙漩渦突然停止流動，竹璃兒懷裡抱著宋點點，雙翼小心地遮擋著她，在鬥氣的作用下落在地面。
將宋點點放在黃沙上，竹璃兒背後的雙翼隨之消失不見，瑰紅色的眸子也變成了正常的黑色。
「點點……點點，醒醒，你別嚇我。」竹璃兒讓少女趴在自己腿上，拍打著她的後背，卻也知道這樣根本無法將她口鼻中的沙子弄出來。
「對了，水，水。」黑色雙翼再次展開，銀色的鎖鏈激射而出，纏繞住遠處駱駝上的水袋，竹璃兒抬手一拉，接住水袋，打開蓋子含住一口清水，隨後吻在宋點點的嘴唇上，強行撬開她的唇齒，用剛恢復一點的鬥氣包裹著清水在她口鼻處沖洗沙子。
一口將宋點點體內的沙子和水吸進嘴裡，竹璃兒吐到一邊后，再次重複這個過程。
三次之後這才停下動作，輕輕地拍打著宋點點的臉蛋兒，輕聲道：「點點，醒來了，之前和你打架是我不對，你別和我鬧彆扭了，睜開眼看看我吧。」
宋點點仍是躺在那裡，彷彿只是睡著一般，只是胸腹處早已沒了起伏。
一個普通的少女被捲入流沙漩渦里，怎麼可能還活的下來。
意識到這一點的竹璃兒張大嘴巴，想要呼喊少女的名字，可怎麼也喊不出聲，彷彿失去了全身的力氣。
就像一個茫然無措的孩子一般，徒勞的輕拍著少女的臉頰，希望她能睜開雙眼，那怕只是罵自己幾句也好。
她獃獃的眨巴著眼睛，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趴在宋點點身上，再也忍不住痛哭了起來。
一起長大的哥哥被自己父親送到人類帝國，一起玩耍的朋友也死去，本就還是個八歲大的少女哭的肝腸寸斷，彷彿要把這些天受盡的委屈都哭出來。
就因為我們是魔裔，我們就要住在這沙漠中；
就因為我們是魔裔；阿陌就要被強行帶離自己身邊；
就因為我們是魔裔，宋點點也被那些偷獵者殺死！
少女無助的哭喊聲，只有遠處的駱駝在傾聽。
也不知過了多久，哭聲漸漸停止，少女竟沉沉睡了過去，只是後背傾斜在半空，彷彿是被人抱著一般，只聽有一道溫和的聲音在沉睡的少女耳邊響起。
「睡吧，睡吧……」
少女做了一個夢，她夢到自己的哥哥像以前一樣站在一旁，從小到大記憶里從未抱過自己的老頭兒抱著自己，和自己一起看著宋點點和她的那些玩伴們玩耍。
這是一個美夢，不過當清風揚起她秀髮時，她仍是醒了過來。
少女這才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女孩兒懷裡，那女孩兒左手擋著夕陽的餘暉，右手正幫自己扇著風。
驚喜的神色一瞬間就恢復如常，竹璃兒緩緩坐直身體，看著面前這個本應躺在地上的女孩兒，臉色平靜。
「璃兒你醒啦，太好了，我們回去吧。」宋點點看到竹璃兒醒來，高興的咧開嘴，還沒笑出聲就發現對面的少女已經站了起來。
右臂輕抬，黃沙中一桿長槍激射而出，落在少女手中，少女舉著長槍，指著對面的女孩兒，翻湧的赤紅色鬥氣漸漸湧起，咬牙切齒一字一頓道：「你！是！誰！」
宋點點看著面前劍拔弩張的少女，無奈的翻了個白眼，嘆氣道：「行行行，前幾天的事我道歉好吧，你就別生氣啦。」
「宋點點已經死了，別用她的身體噁心我！」
少女幾乎是咆哮著吼出的這句話，指著御魔圈那巨大的光壁，冷笑道：「惡魔？」
「從她的身體里滾出來，用一個小孩兒的身體，無論你之前多強大都不可能是我的對手！」
「那就是沒得談咯！」宋點點此時也懶得再裝下去，擼起袖管破口大罵道：「打就打！你當老娘怕你啊！」
少女舉起長槍，剛衝出兩步就一個腳步不穩摔倒在地，長槍也滾落到一邊。
「咕~」
經過一場大戰，她渾身上下已經沒有什麼力氣了。
另一位女孩兒拍了拍手，慢慢走到少女面前。
掐起腰！
大笑！
「我贏了！」
肚子餓地叫出聲的少女耳根都紅透了，抬起頭揚起一把沙子扔在女孩兒臉上。
「哎呦，我的眼！」
……
夜色下，宋點點背著竹璃兒，竹璃兒拖著長槍，就這樣一步步朝漠都走去。
眼看要進入城市，竹璃兒低聲在宋點點耳邊道：「別讓宋叔知道，他會傷心的。」
「放心，我偽裝技術一流！」
回應她的，是宋點點自信的聲音。
這在以前那個靦腆少女的的身上，是從來沒有過的。
……
「竹大叔，竹大叔，你再不開門我可背不動你女兒了！」
竹鈞打開門，看到夜色下宋點點正背著竹璃兒站在門口，伏在少女背上的她已沉沉睡去，這一天，她實在是太累了。
小心地抱起女兒，竹鈞輕聲道：「趕快回家去吧，別讓你爸爸擔心。」
宋點點應了一聲便離去了。
將竹璃兒輕輕地放在自己床上，竹鈞輕輕地給她擦拭著身子。
血跡，沙子，實在是太髒了。
「嗯……」似乎是動作太大。躺在床上的竹璃兒翻了個身。
「還是我來吧。」不知何時走進來的晨姨接過竹鈞手中的毛巾擦拭著，竹鈞嘆氣道：「我果然不適合照顧孩子。」
看著竹璃兒光潔的臉蛋，竹鈞愣在那裡，似乎陷入了回憶。
「想雨桐了？」
幫竹璃兒蓋上薄被，晨姨坐在一旁問道。
收回目光，竹鈞點頭道：「她隨雨桐，長的很像她，每次看到璃兒總會想起雨桐。」
「可孩子多可憐啊，她懂事後你就不怎麼關心她，平常只有阿陌照顧她，現在阿陌都走了，她肯定心裡很難受。」
竹鈞無奈道：「我沒時間，你知道的。」
「那就找個女人幫你照顧。」晨姨直勾勾地盯著竹鈞，彷彿要從他那裡得到個答案。
「咳……」竹鈞躲開她的目光，側頭看向門外，低聲道：「我要離開了，漠都以後的事宋天你們先照看著，以後璃兒長大就交給璃兒讓她自己解決，璃兒也先拜託你幫忙照顧了。」
晨姨看著他，面色凄苦，「去哪兒？」
竹鈞搖頭，隨後站起身準備出門。
「多久？」
拿起桌上的一隻戒指戴在手上，竹鈞回答道：「不知道。」
望著已經走出房門的男人，晨姨低聲問道：「我還能再等嗎？」
已經消失在夜色中的男人並沒有給出回答。
「阿陌走了，老頭兒也走了。」竹璃兒不知何時已經醒來，坐在床上抓起一旁的茶杯扔向門外，「別回來了！臭老頭，我討厭你！」
「璃兒……」晨姨抱住趴在床上痛哭的竹璃兒，卻也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
這兩天，她實在是受了太多苦了。
「從我記事起，老頭兒就沒抱過我……終於抱我一次，他就馬上要走……」
竹璃兒抬起頭，滿臉淚水，哽咽地看著晨姨，問道：「媽媽早就沒了，阿陌也走了，老頭兒也走了，我是不是沒人要了？」
「晨姨要你，璃兒別哭了。」說著說著，晨姨也跟著女孩兒哭了起來。
一等就是十多年，再等，要等多久？
她又還有多久的時光可以用來等待。
……
老宋看著自己老婆正給女兒夾著菜，女兒狼吞虎咽地吃著看都不看自己一眼，默默的從床下摸出一瓶酒，走到房頂，獨自喝著。
「宋天！你敢背著我藏酒！」婦人的聲音響起，宋天喝了一口酒，扯著嗓子道：「我心情不好，咋啦！。」
「只准喝半瓶！」因為女兒平安無事而心情大好的婦人退讓了一步。
「好嘞。」
月色下，宋天摸著自己的鬍渣，聽著下面自己老婆和女兒的聲音，忽然就哭了出來。
「這笨媳婦，女兒沒了還在傻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