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塵埃落定(上)

第一百九十章 塵埃落定(上)

她的身後還跟著四個黑衣大漢,個個面露凶光。

蘇瑾一言不發。

皇宮裡的人?

她現在身份隱秘,以蕭衍的能力也不會讓她這樣輕易被人知道自己的落腳之處,這些人乃是局外人,也不會這樣不怕死的講出自己的名字,更不敢堂而皇之的,邁進晉王府里來。

「蘇小姐,我們是晉王爺派來的。」其中一個漢子開口,「轎子在門口了,還請您移步,速速進宮。」

倘若蘇瑾蠢一點,可能會信這套鬼話。

但是,跟著蕭衍陸暻這樣兩隻狡猾的狐狸混過的人,她還是很清醒的。

這些人絕不會是蕭衍派來的。

不說蕭衍那樣穩重的性格,大事未塵埃落定,他沒確保周圍安全無虞,就一定不會讓她入那陰謀詭計滿地的皇宮,單單說蕭衍答應過她以江山為聘,要自己和一起登上那高位的誓言,絕對不會只叫幾個陌生的男子,一頂小破轎就把她抬進去。

她信他。

那些人見蘇瑾未動,眉頭一擰,伸手就要來拉她,「蘇小姐,請起身。」

蘇瑾依舊沉默著,手卻悄悄捏住桌下放著的小剪刀。

「放肆!」那人的手將將碰到她,卻突然被一柄長劍挑開,君染那冷冰冰的聲音響起,「這是未來的晉王妃!收起你的爪子!」

蘇瑾那幾乎瞬間就要飛出去的剪刀頓時一收,抬眼看向面前的少年。

他瘦了很多,一身素雅的長衣當風,那寬大的袖口因著他的動作在空中一飄,朦朧的薄紗微微揚起,透過它,蘇瑾望見花廳那些琉璃水晶杯,一瞬間彷彿看見春季細雨連綿,綠了堂前新葉。

素來喜愛穿那些花花綠綠的騷包色的君染,什麼時候改了性子?

她突然發覺,自己似乎很久沒見過君染了。

上一次見面似乎是一個月前還是兩個月前?

「你們若是要帶她走,可得問問我手裡的劍答不答應?」君染眉眼深深,手中竟還捏著一隻小酒壺,「若是識相,最好趕緊滾!」

「敬酒不吃吃罰酒。」那黑衣漢子突然冷笑一聲,拳頭一揚,沖了上來。

君染拇指一挑,瞬間將長劍出鞘,酒壺被他一拋,穩穩落在桌上,有幾滴灑出來,落在他那長長的衣帶上,洇開墨色一點。

倘若說蘇瑾見過的,武功之高,那必然是非蕭衍莫屬,可是若說劍術風骨,唯有看起來懶懶散散的君染能夠將殺人這件事做得這般唯美。

他帶酒衣衫,瞬間拂過劍上映襯出的,他那雙燦爛若星漢的眸子。

他恍若提筆去寫那杏花春雨,又彷彿擲杯要醉卧南山,那姿態,那風骨,飄逸自然,又極具優美。

然而,蘇瑾還沒來得及叫聲好,眼風便瞥見其中一個黑衣漢子竟將劍直接架在了春娥脖子上。

她眸色一冷。

「不許動,再動我就殺了她!」那漢子看著自己帶來的人只剩下自己和一個滿身是血的男子,眼中有些恐懼,向蘇瑾道,「你過來!」

春娥幾乎哭出來,然而還是強行冷靜著開口,「夫人,您.您別管奴婢了。」

蘇瑾卻突然笑了笑,邁著步子走了過來。

「屋裡悶的慌,我也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蘇瑾!」君染皺著眉,伸手突然拉住她,「危險。」

「我知道。」蘇瑾笑笑,「可是我相信他不會讓我再一次受傷。」

君染突然語塞。

良久,他鬆開手,跟在她身後,「那我陪你進宮。」

「不成!」那黑衣漢子又喊起來,「你不能去,要去就自斷手足.」

「啪!」

蘇揉揉自己打的有些發燙的手,看著那個黑衣漢子一臉不可置信的開口,「你再叭叭叭我還打!」

「你!」那人大怒,然而卻見蘇瑾主動把臉送過來,「有本事你就打。」

他一僵。

主子說了,不能傷蘇瑾一根頭髮,他自然不敢動手。

只得狠狠的一把推開春娥,拉過蘇瑾就往外走。

君染要跟,蘇瑾卻突然回頭。

她對著君染道,「你留下,不要跟來。」

他立在堂中,聽見那個女子輕輕開口,「等我的好消息。」

——

蕭衍坐在太師椅上,垂眼看著面前的那碗茶水,微微一笑。

「所以.陛下的病情到底如何?」

「殿下莫急,太醫還在看。」蕭海身邊又換了個太監,此刻正捏著嗓子立在蕭衍身邊殷勤的端茶倒水,「您再喝些茶水,一會兒便有結果了。」

蕭衍手指輕輕扣著椅背,望著那代表皇家威嚴的重重黃紗之後,那躺在榻上的朦朧身影,有些譏諷的開口。

「這茶都喝了幾壺,太醫不出來,陛下也沒有聲音,我那些侄子侄女也未曾見,感情就我一人在這裡等?」

「眾皇子並大臣都在偏殿,您是陛下最看重的人,」那太監極會說話,避重就輕的開口,「自然與旁人不同,可以進到內室等。」

蕭衍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室內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接著便有人驚呼,在一陣手忙腳亂的聲音里,有個女子邁了出來。

那是前天才封了妃的蔡嬪。

蔡妃雙眼紅彤彤的,似乎才哭過一場,她一手捏住帕子,一手撫在已經微微凸起的小腹上,剛向蕭衍點頭示意完,就六神無主的開口。

「殿下,陛下又咳血了,這樣下去怎麼好?這身子都要.」

她哽咽著,用帕子捂住嘴說不下去了。

「娘娘不要憂心,」蕭衍沒有多說,只是點點頭,「您懷有龍種,務必保重身體。」

蔡妃嗚咽著,「這孩子,這孩子來了,只求能見他父皇一面.」

「娘娘!」那太監尖銳的聲音驟然響起,「注意您的言辭!」

蔡妃只得閉了嘴,自己坐在一旁光流淚,也不再出聲了。

不一會兒,帘子里轉出個太監來神色有些驚懼。

「見過晉王殿下,蔡妃娘娘!」

他先對著蕭衍和蔡妃拜了拜,這才跪在地上壓低聲音開口。

「陛下這病,是偶遇風寒引發舊疾,微臣調了些湯藥,喂陛下喝了,想來能有所緩解,只是這咳血之症」

他猶豫了一下,擦了擦頭上的汗,斟酌著開口,「還得,還得慢慢醫治。」

「唔。」蔡妃擦了擦淚,「原是如此.本宮給陛下每日用參茶,這緩解了陛下之前的頭疾,你去再開些來,每日送過來我喂陛下喝。」

那太醫似乎是吸了口冷氣,然而蔡妃卻突然聲音一冷,沉沉壓下來。

「這茶陛下愛喝!一天都不許落下!」

那太醫只得擦擦汗,點頭應下。

蔡妃見他如此乖覺,笑了笑,伸出手來,「太醫,今日是不是該請平安脈了?」

那太醫額頭冷汗不停往外冒。

屋裡陛下的咳嗽聲清晰可聞,那葯也等不得,自然是越早服下越好,可面前這位肚子里揣的貨可是龍胎,他也聽了些風言風語,說陛下有意將蔡妃肚子里這個還沒生下來的孩子立為儲君,那面前這位就是太后!

他不好得罪啊!

蔡妃笑的眉眼彎彎,將簾里那咳嗽聲視為無物,只是靜靜盯著那太醫。

太醫咬咬牙,立馬跪著上前,搭上蔡妃的脈。

陛下這身子骨還能拖個一年半載,一頓葯先不喝,最多就是痛苦些,然而這位主子估計還能活個幾十年,不如先討好這邊。

蔡妃眼底滑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向蕭衍眨眨眼。

蕭衍垂眼,只當沒看見,對著殿內拱拱手,權當行禮,「臣弟先出去。」

室內蕭海說話越發費力,只依稀聽出幾個模糊不清的音符,接著便被淹沒在無盡的咳嗽聲中。

蕭衍只當他允了,自顧自的出來。

那太監立在門口,神色有些戚戚然。

蕭衍走出去時,那太監立馬伸手打起帘子,又堆了滿臉的笑,諂媚道「您好走,注意腳下!」

直覺告訴他,他得站隊了。

蕭衍看他一眼,沒有說話邁了出去。

室外,坐不住的蕭澤正蹲在院子里抓螞蟻,見他出來立馬湊上來,「哥,你發現沒有,今天宮裡很亂。」

蕭衍點點頭,「發現了。」

宮裡一夜之間竟突然冒出了好些生面孔,在這各位皇親國戚身邊竄來竄去伺候,動作舉止自然,絲毫不怯場,彷彿這他們本就是在這裡做這些事的一樣,而那些老人一個個都像驚弓之鳥,縮瑟在一旁,連話都插不上一句,只等躲著做些小事雜事。

而且,這宮裡的氛圍——竟籠罩著箭弩拔張的緊張氣壓。

蕭衍看著遠處的宮瓦,心中明了。

大抵要到了塵埃落定的時候了。

不知這一場戰爭中,究竟鹿死誰手?

「殿下!」他身邊突然湊近個小太監,帽檐壓得極低,伸手將一封信奉上,「這有您的信!」

蕭衍接過來,那小太監立馬退下。

「什麼東西?」蕭澤湊過去,一眼瞥見那欣賞的字,下意識的念出來,「『冷宮,故人,一敘』.這就完了?」

「這是什麼沒頭腦的東西?」蕭澤摸摸下巴,卻見自家哥哥面色一沉,有些疑惑的開口,「怎麼了嗎這信?」

「這是蘇瑾的字跡。」蕭衍將信一折,對著頓時呆住的蕭澤道,「半刻鐘我若是沒回來,按照原計劃行事。」

「你要去?」蕭澤神情頓時嚴肅起來,「我們勝利就在眼前,不說蘇瑾是不是真的在那裡,單說你去了必然有危險,屆時這邊沒有你指揮,萬一出了岔子,我們便萬劫不復了。」

「我不敢賭,萬一她因為我再一次受傷.小澤,我不能冒這個險。」蕭衍搖搖頭,轉眼看向他,「至於這邊.你總該獨當一面,展示一下你的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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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謂我戀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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