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君心微染
此時大部分黑衣人已經落在那個坑裡,死狀凄慘。
這個機關是蘇瑾和君染這幾日的成果。
他們知道,在這樣的時候,哪怕他們偽裝的再好,不過都是時間問題,必然會有人找來。於是他們便連夜挖了這個大坑,布置好尖銳的木條,以地上埋的枯木做觸發器,只要他們進入固定範圍,便能達到最大效率的絞殺。
蘇瑾知道這樣的方式很殘忍,但是,在這個時候講心軟善良,死的就是自己和君染了。
她甩甩袖子,抬手一揮,「喏,捉魚!」
聽見蘇瑾的聲音,那黑衣人領頭人震驚的目光從坑裡頓時移了出來,帶著僅剩的兩個手下如夢初醒般轉頭就跑,然而沒走幾步,脖頸上便都被搭上了涼涼的劍。
他步子一頓。
「雨後空氣清新,尤其是這青草露珠之中,味道最好。」
蘇瑾坐在椅子上,磨著自己的指甲,撅著小嘴「嚯」的一吹,對著那被倒著吊起來的三人笑笑,「說不定你們多呼吸新鮮空氣以後,對我就能有些話說。」
「蘇瑾!你個小人!」被吊在樹上晃來晃去的黑衣人破口大罵,「小人當道!」
蘇小人樂在其中並以此為豪,「對對對,說的好!」
她喝著茶,吃著零食,「繼續,爺就愛聽你們說話。」
那黑衣人氣的渾身顫抖,被吊在空中又大腦充血,罵的口乾舌燥,臉色通紅,大腦一片空白。
蘇瑾坐在他們對面,就跟聽戲曲一般聽著,自己吃飽喝足,拍拍袖子,伸伸懶腰,拍拍屁股自己進屋。
「看天色已晚,爺免費留你們住宿一晚,不用太感謝我。」
那些黑衣人還在罵罵咧咧,蘇瑾充耳不聞,轉身往君染屋子裡走去。
君染這一次受傷不輕,胳膊上、胸口上,後背上都有些或淺或深的刀傷,不過饒是如此他面色倒是十分平淡,赤裸著上半身坐在炕上,擦拭著自己胳膊上那些已經乾涸的血跡。
「吱呀——」
君染臉色一僵,抓起身邊的衣服就穿。
蘇瑾剛推開門,一眼就看見神色慌張的君染正抖著手捏著衣襟,將自己裸露的胸口遮掩起來。
蘇瑾挑挑眉。
君染這哥們兒,咋還一副小媳婦兒樣兒的羞澀?
她一個姑娘家都比他自然。
蘇瑾大大咧咧的走過去,往君染身邊一坐,「你這麼緊張做什麼?」
君染臉色紅的都能煮雞蛋了,說話都有些結巴。
「我我,我上……上藥。」
那衣帶彷彿今天一定要和自己作對,他剛系了下一個,上一個就又開了,他慌慌張張的要去提,卻發現領口又開的太大,想去遮掩卻發現自己兼顧不了那多。
「唔,穿著衣服上藥?」
蘇瑾頓時失笑,「感情你的皮都長在衣服上?每晚脫衣服睡覺就和蛇蛻皮一樣?」
「不是.」
君染吞口水的聲音自己都能聽見,一時間尷尬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脫了吧。」
「什麼?」君染慌的險些跳起來,「脫,脫什麼?」
「脫什麼?還能脫什麼?」正將毛巾從水盆里撈出來的蘇瑾愣了愣,「自然是脫衣服了!」
「脫誰的?」
君染緊張到渾身僵硬,目光緊緊鎖著蘇瑾那雙紅唇。
蘇瑾翻了個白眼,「誰受傷脫誰的啊?不然我怎麼給你上藥?」
上藥?
君染擰著眉,心裡有些失落,「我自己可以。」
「你後背也可以?」蘇瑾眨眨眼,「你是長臂猿?」
「你畢竟是個女兒家,」君染搖搖頭,此刻竟有些像個腐儒,「男女有別,於禮不合。」
「你再啰嗦下去,這血就結痂了。」蘇瑾指指他衣服上不斷滲出的鮮血,「別矯情,我都沒說啥呢,快點!」
見蘇瑾一副「你不來我就不走」的模樣,君染只得慢吞吞的移過來,把衣服脫得羞羞答答,欲遮還露。
「背上傷口不多,你上完葯就可以,剩下的我自己來。」
「你想我給你多服務一會兒,我還不願意呢!」蘇瑾撇撇嘴,伸手十分豪氣的把他衣服一扒,「脫好,別動!」
君染渾身一僵,背脊挺的筆直。
蘇瑾將巾子擰乾,輕輕蘸著擦去他背後的血痕,低頭間,她的呼吸噴在君染的身上,令他渾身頓時起了一層汗。
蘇瑾細細擦了,又拿來葯,輕輕倒在君染身上,聽見他吸了口冷氣,輕輕開口,「疼?」
「不。」君染答的很快。
蘇瑾沒出聲,只是手上卻輕了些,上完葯后拿過白布條為他纏起來,然後才起身。
「好了,爺爺我給你上完葯了,剩下的自己來。」
君染沉默著穿好衣服,見蘇瑾拉開門,一眼就瞥見了那個抱著陸如意,站在門口偷聽的赤影。
「你這是……」蘇瑾挑挑眉,「聽牆角?」
「咳咳。」赤影尷尬的咳了咳,將手裡的陸如意往蘇瑾懷裡一丟,「哪裡,我只不過沒找到你說的那個人,所以回來救你,順便聽聽罷了。」
陸如意此刻可憐兮兮的撅著小嘴,縮在蘇瑾懷裡。
「我說我們進屋去,這個哥哥捂住我的嘴不讓我出聲。」
赤影「嗖」的一聲跑沒影兒了。
蘇瑾撇撇嘴,沒打算和赤影計較,正打算回自己屋裡,便聽見身後的君染開口。
「蘇瑾。」
她回過頭有些疑惑的看向他。
君染卻又突然沉默下來。
他不知自己要如何開口。
今天,是他有聲以來覺得最為驚險的一天,也是唯一讓他感到恐懼的一天。
君染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看見那劍幾欲砍向蘇瑾的心情,只知道那一刻,他什麼也聽不到,什麼也看不到,腦海里唯一的念頭就是:到她身邊去!
到她身邊去,護好她。
那時情況如此危急,他用了此生最大的力氣,最快的速度奔向她,這樣的爆發力,正是他過往多年未曾達到的,他在那一刻,為了蘇瑾,做到了。
他覺得無比慶幸。
不是因為自己武功從此又可以上一個新的台階,不是為自己終歸可以做到這關鍵的一步,而是因為蘇瑾。
她沒有受傷。
自己終於在她受傷的前一秒,救了她。
沒有人知道,哪怕是拉住蘇瑾的那一刻,他都在心有餘悸。
君染不敢想,自己要是晚來一步,哪怕就是一小步,她會怎樣?
對於這些人的襲擊,君染不是沒有心理準備,但是還在在那一刻覺得,太危險,太害怕,太緊張。
這種緊張是蘇瑾每日都要活在這樣的危險之下;這種緊張是看見自己身上的傷,知道沒有能力保護好她;這種緊張是明白自己,終究沒有辦法給她安全。
君染垂著眸子,沉默著。
他知道,今天的這一場爭鬥,若無蕭衍派來的赤影等人暗中協助,不可能這麼快收場;也知道他們這一路走來,蕭衍也沒少出力為他們化解危機;更是知道,無論什麼時候,蕭衍
比他強大的多,也比他更能護好蘇瑾。
他心裡恨、痛、苦澀、絕望、不甘.千萬次想否定這個想法,然而最終看見平安無事的蘇瑾,他還是覺得,蘇瑾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自己不像陸暻,沒有高官厚祿,家世顯赫,他連自己的父母是誰都不知道,無法給蘇瑾高貴的地位;也不同於蕭衍,無絕世武功,處處都能體諒蘇瑾的細心與包容,自己只知道一味的愛她,卻從未想過,是不是能給她真正的安全。
君染知道蘇瑾從來不在意這些,可是他難過。
他希望能讓自己愛的女孩子得到最好的。
君染有些後悔,倘若自己當年,能夠多刻苦練武,能夠走入仕途,能夠有個清白的家世,今天的結果是不是會不一樣?
「君染?」蘇瑾見他一直不說話,試探性的開口詢問,「你怎麼了?」
聽見她的聲音,君染睫毛顫了顫,看著她那甜甜的笑,還是開口,聲音輕柔。
「蘇瑾,早些休息。」
——
「小姐,吃點東西吧?」來金有些擔憂的看著憔悴很多的楊琉月,將手裡的點心遞過來,「您和殿下的婚事,只是延期而已,您不必太傷心。」
楊琉月沉默著,卧在榻上扭著頭去看窗外。
今年的秋不知為何讓她覺得十分凄涼。
入目,遍地皆是殘紅黃葉,頹圮衰敗,府里的下人哪怕每天都進行洒掃,可是每天起來,這地上的落葉還是厚厚一層,看著就讓她心中傷悲。
來金給她端來杯熱茶,遞在她面前,蒸汽瀰漫間,楊琉月彷彿又看見那日自己悄悄跑去晉王府時,衍哥哥對自己說的話。
「琉月,謝謝你的美意,但是我很抱歉。」
楊琉月苦笑一聲。
這場婚事的確是自己求父親去請的,父親當時還罵自己丟了他的臉。可是她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也不在意衍哥哥現在心裡有沒有自己,只是知道這樣的時候,必得有人來扶持衍哥哥。
自己家世高,這個時候毅然決然的說要嫁與他,旁人才不會看輕了衍哥哥。
她篤定了蕭衍在這樣的時刻必然會接受,但是依舊沒有賭贏,他還是會借著太子殿下暴斃,拖延婚期,告訴她,「很抱歉」。
「你下去吧。」她有些疲憊的閉了眼,想閉眼休息片刻,卻聽見窗外來銀的聲音傳來。
「小姐,孟凡孟大人來了,說.要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