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之下夫人如是說道

在這個寒冷尋常的夜晚，雪之下夫人說起了過去。

月台上的白織燈泡發出慘白清冷的光芒，若有若無的白氣從雪之下夫人的嘴前飄出。

「學校便是一個小型的社會，在這個社會裡，氣氛便決定了一切。」

「過於怪異的人總會遊離於氣氛之外，太過優秀的人也會被其他人排擠，很不幸，我是後者。」

雪之下夫人的眼裡閃過一絲落寞，武野不禁心想，那段時光對於眼前這個擁有強化外骨骼般的女人並不美好。

「人類就是這麼懦弱的生物，他們看不起比自己弱小的存在，又害怕於那些強大的個體，於是他們抱在一起去抵抗那些強大的個體，讓他們變得弱小。」

「就像一群醜陋的鬣狗去撲殺一頭強壯的雄獅。」

雪之下夫人眺望著遠方的高樓大廈，眼裡滿是疲憊與厭惡，不是對某個人，而是對這個世界。

武野低頭捧著Max罐裝咖啡沉默著。

雪之下夫人說的他都明白，因為這樣的事就發生在了他們幾人身上。

比企谷，沙希，雪乃，還有他自己，都何嘗不是氣氛導致的受害者？

「那麼，那些朋友呢？」想起雪之下夫人的話，武野忍不住問道。

雪之下夫人輕笑：「我當時的朋友只有一個，是他在我最艱難的日子裡，不顧別人的眼光把我從黑暗的角落裡拉了出來。」

「他？」武野注意到雪之下夫人話語里的區別。

雪之下夫人點點頭，露出些許幸福的微笑，臉上漾起的紅暈猶如懷春的少女。

「他是陽乃和雪乃的父親。」

武野舔了舔嘴唇沒說什麼，但在心裡默默地為那位素不相識的男人點了個贊。

「你是不是在想，能追到我的人是多麼的，勇敢？」雪之下夫人看向武野。

武野尷尬地撓撓臉頰，雖然這樣想有些不禮貌，但他的確是這麼想的。

雪之下夫人捂嘴笑道：「別看我這樣，以前我還是挺好騙的。」

「好騙？」武野挑眉，心想誰能騙你啊？怕是連命都不要了。

雪之下夫人抬起頭，看向天上的彎月，但是它已經被黑蒙的群雲掩蓋，掙扎著透出黯淡的光亮。

在這片夜空之下，雪之下夫人輕輕吐息道：

「如果在最黑暗的時候有人願意給我一束陽光，那我就跟他走，管他是王子還是惡魔，我都願意。」

武野愣住了，他沒想到從前的雪之下夫人也是那樣卑微的人。

「那麼你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這麼......」武野斟酌了一下詞語，「強大。」

雪之下夫人輕笑一聲，沒管武野的話有沒有弦外之音。

「他畢竟姓的是雪之下。」

武野懂了。

為了成為雪之下家的合格的夫人，雪之下夫人自然要強大，強大到足以支撐雪之下這個姓氏的門面。

「那麼陽乃以後也會這樣嗎？」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從武野嘴裡脫口而出。

雪之下夫人驚訝了一下：「......這是自然，陽乃從小便是被當作繼承人來培養的。」

「那麼雪乃呢？」

「雪乃嗎？」雪之下夫人這次沉默了許久后才緩緩開口：「雪乃我只希望她能夠快樂自由地活著就夠了。」

看著雪之下夫人臉上的神情，武野知道她沒有說謊，她真的是這樣想的。

「可是，雪乃她真的快樂嗎？」

雪之下夫人搖了搖頭，臉上泛起苦笑。

「您想的或許沒錯，讓雪乃遠離那些麻煩的事情，讓她像一個正常高中生一樣成長。但是您忘了，她是您的女兒，她繼承了您好勝的性格，她不是那種甘願被一味保護的人。」

說到這武野頓了一下，因為他想到了沙希。

他早該想到的，以沙希那種性格又怎麼願意一直接受他的庇護。

定了定心神，武野繼續說道：「而且，您這麼做是不是對陽乃太殘忍了。」

雪之下夫人愕然地看著面前這個突然變得咄咄逼人的少年，明明外表以及行為舉止看上去是那麼的溫柔。

或許他真的很生氣吧。

或者說是心疼。

在這一刻，雪之下夫人確定了一點。

他對陽乃和雪乃是真心的。

「但是武野君，你應該很明白陽乃是一個什麼樣的孩子吧？如果她不願意，誰又能強迫她呢？」

武野一怔：「您是說，陽乃是自願的？」

雪之下夫人微微點頭。

武野腦海里不自覺地浮現出陽乃的影子，他想起那個暑假，在漫天的煙火之下，陽乃眼裡溫柔如水，輕輕地說道：

「小雪乃可是我最喜歡的妹妹了呢。」

武野嘆氣：「原來是這樣嗎......」

只要能讓你快樂，那麼一切的重擔都壓在我身上也無所謂了。

這就是雪之下陽乃為她愛的妹妹所做的一切。

這也是雪之下夫人對兩個女兒的教育方式。

如果可以，作為母親，我希望你們兩個都能輕鬆快樂地生活下去，但是作為雪之下一家的主母，我必須選出一個人來擔起責任。

於是，作為長女的陽乃成為了那個人。

雪乃一直追尋著姐姐的影子，覺得姐姐是最完美的，自己是那個毫不起眼的殘次品。

但在雪之下夫人和陽乃的眼裡，雪乃才是最完美的那一個。

想到這武野的心情複雜，一方面敬佩於陽乃對妹妹的無私與愛，一方面又心疼陽乃的付出。

深深地看著低頭沉思的武野，雪之下夫人眼神複雜，許久她輕嘆一聲：

「其實，陽乃和雪乃就像我一樣。雪乃是從前的我，陽乃是現在的我，她們之間有著極大的不同，但也有著共同之處。」

武野疑惑地看向雪之下夫人。

在武野的目光下，雪之下夫人緩緩開口：

「她們都需要有人來拯救。」

武野愣住了，獃獃地看著雪之下夫人。

咔哧咔哧咔哧。

這時，電車的聲音再次從遠方傳來。

「武野君，車來了。」雪之下夫人淡淡地提醒還在愣神的武野。

「哦哦，好......」

雪之下夫人緩緩起身，理了理有些褶皺的衣擺，轉過身正對武野深深地鞠了個躬。

「非常謝謝你的咖啡。」

武野趕忙回了個禮：「您言重了。」

雪之下夫人抬起頭盯著武野的臉，那認真的神情讓武野有些不自在，一時間連手該怎麼放都不知道了。

「嗯，顏值還算配得上。」雪之下夫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武野后，低下頭喃喃說道。

「您說什麼？」武野沒聽清。

「沒什麼。」雪之下夫人笑著搖搖頭。

「只是武野君，陽乃和我很像。」

「呃，我知道。」

「不。」雪之下夫人再次搖了搖頭，「你還沒懂我的意思，不過我相信你以後會懂的。」

「但是......」

咔哧——

電車緩緩停下發出刺耳的聲音，雪之下夫人最後的言語被掩蓋在了那陣嘈雜之中。

她好像說的是：

「時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