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魔魘

51魔魘

?布著夜色,我望不盡來時路,已見涼意的夏末之夜,手心卻濕膩膩的。

我一路奔跑,一路忐忑。眼看就到了殿所,我不加猶豫,橫衝直撞。

「安茜!安茜!」

但是眼前的人影卻令我一個趔趄,隨即打腳底起了寒意。繼而轉身,朝身後緊隨的小林子大手一揮。

「小林子,原是我的家臣不遠迢迢來尋我,想是家裡生出了何變故。還請公公移步偏殿,我們稍時耳語。」

小林子是何等眼色的,聞言便一矮身,看也不多看就碎步推出了大廳。

趁著夜色,我甚至可以想象到自己此時猙獰的面目。

「葛特!你不想要你的命了么?!這裡是何處?!是你隨便來的么?!

你既已從朝堂隱退,就應該心裡有數,你的身份便再也不能伏在案前!

你今天出現在這裡要是有個萬一,被旁人見了,這不僅是你一人的腦袋!

這是要害苦了我,害苦了貝勒府!」

雖然嘴上強硬,但心裡難免慶幸。

「所幸剛才那位小公公是我多年前宮中的舊識,又是這幾年才被李諳達啟用的新人,橫豎是摸不到聖上近前的,多半不與你相識,不然……」

言盡於此,我沒有點破,這其中干係的重大彼此心照不宣。

然而,我轉念又忍不住思量。這個節骨眼上,葛特來尋我……

莫不是真被我言重,府中出了大事。

要知道,葛特多年隨行皇阿瑪左右,是歷年秋狄南巡帶刀護衛的不二人選呀!更何況,這一路趕來少說也有個把日子,對皇家飲居習慣最是熟悉,能夠在這麼快的速度潛進皇阿瑪為我特地安排的寓所舍他取誰?!

「給福晉請安!葛特失禮了!還望福晉恕罪!」

在微弱的燭光下,我定睛仔細打量,才更加堅定了我的想法。府中果真出事了吧?!

端看葛特風塵僕僕的衣著就可見來時多麼的匆忙。他身著蒙族的衣袍,顯然不習慣這三伏天氣還身披厚重的行頭,原本黏在臉上的絡腮鬍子也松垮垮地掛在了臉上。不然,我也不能在這昏暗的月光下一眼認出他!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可把我搞糊塗了……

難道說……府中真有要事……」

訝異於自己口吻的平淡,卻原來那府中在不復當初給我的歸屬感。

家……呵,這個年代我最後安身立命的地方……也就這麼一去不復返了么……

「福晉您莫要心急,葛特此次來並非為了府中一干雜事。」

「那……」

不容我多問,葛特簡明扼要。

「奴才是奉貝勒爺之命前來!」

聽及此,我心下更徒生了疑惑。

「貝勒爺……這……」

來不及細想,我心念安茜。

「那你又是何時到?可曾見著我的安茜了?」

「福晉,您莫要著急。且聽奴才稟明。奴才天剛一擦黑就到了,趁著晚膳一過的半個時辰潛了進來,您放心,未被任何人注意。然後,進殿找到了安茜姑娘,得知您已數個晝夜不曾回了處所。這才說要出門尋您,說是給金殿遞個話就回的,可等了這許久仍不見安茜姑娘。奴才礙於身份在殿中不可多留之事安茜姑娘也是知曉的,可是直到剛才還沒有安茜姑娘的消息,又見外面沒有什麼異常的響動,這才著了慌,擔心安茜姑娘出了何事,又托府中隨行的拜唐想辦法給金殿稍了消息,望您早些回來與奴才做個合計。您不知道,此次您秋狄隨行事出突然,然橫豎粘桿處的拜唐們得了用處,一路上金殿的消息早已源源不斷地送回了京中,貝勒爺早已知悉了個清楚。臨行前,貝勒爺還曾對奴才言語,『福晉乃是絕頂聰明的,如何這一遭便糊塗了?那御前之事豈是這樣輕易攬上身的?!定又是被她那性情之性所累!葛特,爺囑你這一行切莫聲張,更重要的是要拚死保護福晉,萬萬不要讓福晉吃了大虧!此行若爾有去無回,也算往日爺對你不薄,你也算應了你昔日以死報我知遇之恩的誓言。你可甘願?』奴才道,『定當萬死不辭!』貝勒爺又言,『然,此行若你有命回來,從此便只認一個主子,就是八福晉。以後你再不用向我復命!』」

我的耳鼓被什麼刺痛,可是葛特的聲音明明暗啞。

「福晉,您不該如此的……小阿哥的病況就連御醫都束手無策,您怎能……

縱有草原之名,也終究是深陷這勾心鬥角之中……」

性情之性……性情之性……

這就是你對我最中肯的回應么……

「來人!」

當下我已不及多想,找到安茜才是當務之急。這是草原,又在更深露中時,她一個女孩子我如何放心的下。否則也不會在這個非常時期冒著抗旨和欺君的罪名求助於李德全。

唯一令我尚存安慰的就是我八福晉的「威名」終歸是這王公貴族之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安茜與我在宮裡當差時就交好,就連皇阿瑪都了如指掌。多少為安茜做媒卻被我或置之門外或婉言謝絕的親戚妯娌數也數不清。暗地裡她們早已經把安茜看作了未來哪位貴人的內室,家長里短自然也是從來不避諱的。滿意為我心比天高,恨不得自己的丫頭都能夠覓得金龜婿,其實這箇中滋味除了我們彼此還有誰能夠清楚。我不過捨不得她受丁點兒的委屈罷了,貴賤反倒成了最可笑的擋箭牌。

想到此,我不禁瑟縮。

這麼看來,尋常人自是不敢為難她的。誰不知道她是我的心頭肉,得罪了我這個京中的女霸王又是何等下場?那麼……我站在殿門處仰望夜色……

黑夜的草原原就是最危險的,就連最智慧和勇敢的獵人都不輕易在天黑以後回程,更何況是我的安茜。

緊扣的指節泛白,我對著應聲而來的拜唐低聲斥罵。

「荒唐!眼見天兒暗了,她一個年輕姑娘出去殿外,你們為何不跟著,由著她的性子來?你們主子都是如何教的?傻子么?!」

見他屈膝而跪,默然不語,我心中的火兒更竄得老高。

「福晉我使喚不動你們了?!如何就你一人在此?!怎麼?都眼高於頂,見福晉我不得勢就一個個牆頭草,認不清自己吃幾碗乾飯了么!」

這話確是氣話了!我心裡清楚一路上隨我左右的這兩位拜唐侍衛小左和小右是打我嫁進府中就跟在我院中的,說起來比葛特在貝勒府中的資歷都要老上許多。自來就是少言寡語的,論頭腦和行事在眾拜唐中也是數一數二,這也是貝勒爺將他們二人留在我身邊的主要原因。前一陣子我在府中地位飄搖之時,他們二人可沒少被我拿來撒氣。這一路跟我來圍場更是謹言慎行,對我的關照無微不至。相比起我,安茜與他們倒是更加相熟,偶爾也能玩笑一二。本來我也有心將安茜配於他們其中一個的,不過終究沒...

有為之。想到他們拜唐的危險身份,我還是不能不多想,不能讓這一絲令安茜不幸的可能存在。

見我暴怒,葛特揖身道。

「福晉,容葛特一句。」

「說!」

「小左這會兒已經被我派出去聯繫其它宮中拜唐打聽安茜姑娘的去向了。奴才怕咱們殿中動靜太大惹了眼,就讓小右留守在門口,再加上奴才的身份,殿中總歸是不能沒有個能夠盯嗆的人的。安茜姑娘當初也是這個打算才沒有著人跟著,都是奴才的疏忽。以為安茜姑娘因著福晉的緣由自是比旁人熟絡些的,少了設防。一切都是奴才的錯,等小左回來複命,找到安茜姑娘以後,奴才任由福晉發落。不過,奴才自覺安茜姑娘有福晉萬福相佑,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

聽葛特一番說辭,我心中倒連連點頭。安茜的心思一向是最中我意的。往日她在我身邊早也不是個怕事的小姑娘了,我相信葛特所言非虛,這般處置卻也是最妥當的。自然也就對他為小左和小右的袒護消了大半的怒氣。

一時,我渾身瀉力,只得攤開了濡濕的手心。

「哎……為今,除了等我什麼也做不了……」

焦慮的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過,我們三人竟然誰都沒有再說一句話,直到……

「福晉!」

小左一聲低喚,我衝出了門欄,一把死死抓住了他的雙臂,喜不自勝。因為我知道粘桿處的拜唐都是一等一的厲害角色,對每一個搜捕的命令都抱著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的信念。除非安茜遭逢不測,被我的擔心言中,遇到猛獸襲擊,否則一個大活人是沒有理由找不到的。

「人呢?」

小左濃眉輕皺。

「金殿東面的圍場欄柵內。」

「可受了傷?」

我聲音拔了尖。

片刻,他搖了搖頭。

「並未……只是姑娘受了驚嚇……

福晉,福晉!」

我甩開衣袖,一路狂奔。身後幾個身影緊緊相隨,更有葛特為我披上他黑色的披風,怕被偶爾路過的宮人侍衛認出。我心中忍不住嗤笑,金殿與圍場在緯度上距離最遠,東側更是被欄柵所圍,除了駐守的宮中護衛,哪裡還有人煙。我侍奉金殿多日,白天寸步不離,但晚上也並不是足不出戶的,偶爾出來透透氣,那裡可是最好的去處,幾位護衛又有哪個敢攔。那小妮子定是一時新奇貪玩,繞了欄柵出去,大黑天兒的找不著路回來自個兒哭鼻子呢!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圍場的巡視護衛卻在此時一個不見。

我不禁悻悻。

然而,我怎樣也沒有想到,就是在這個深邃得連群星都為之羞澀的夜幕下,發生的一幕一幕在很久很久以後都依舊如魔魘一般令我窒息,成為我人生中一塊最撕心裂肺的傷疤,再不願憶起。

腳下急促的步子減緩,我有些遲疑。

遠處幾個神色緊張的錦衣帶刀隨扈顯然是粘桿處秘密安插在宮中的,夜色已深,又有數丈之遙,我哪裡辨認得清楚。

然而,這些都不足以讓我停步,早已心裡有數。遠處只見他們三兩圍做一圈,手裡拿著各自的黑色披風相抵,一如我肩上的,而幾個人環住的缺口正是一棵參天大樹,遙遙望去像是環抱著古樹,動作十分之滑稽。但在他們凝重神色的壓迫下,我卻沒有一絲笑意,相反的是腳底徒然一陣陰冷。顯然,那樹下正是我的安茜了。

我的安茜……

一時間,我的心亂了,腳下沒了分寸。

難道我的安茜果真不測?

不然,何至於此!

「福晉!」

身後一直無言的小右拉住了我的衣袖。

「恕奴才冒昧!」

我回身疑惑地睇著他。

「安茜姑娘此番……受驚不小!還望……望福晉……以大局為重!」

大局?

一向寡言的小右一句話更讓我一頭霧水?

但心之所向,雙腿早已不聽自己的使喚,一把甩開他的阻攔,大步走向那架起黑色的帷幔。

見我及近,幾個拜唐雖手中不便,仍垂首示敬。

我一把牽起一角,只一眼,天旋地轉……

我抑制不住內心的顫抖,高舉的小臂倏地無力。

旋身,我注視著茫茫草野,空蕩蕩地經無一物。

是的!一聲破碎!那是我的一顆心!

我的安茜!你看見了么?

那風中無聲滑落的是我被撕扯作無數碎片的心!

痛到無以復加!

是你讓我知道了它真正的滋味!

這就是心碎么……

「誰……」

我緊咬牙關,從心底嘶喊,卻被夜風一吹,就散了。

隨即一片靜寂。

「福晉,奴才們……來晚了……」

我仰首視天,陡生倉惶。

不知過了多久,我的思緒千迴百轉,塵埃落定時,心下如釋重負。

終艱難地挪開了步子,我亦步亦趨。

我矮身閃過身子,輕手輕腳地靠近環抱臂膀屈膝而坐的我的安茜。輕輕撩開她凌亂的髮髻,她一陣瑟縮,抬頭瞪大了一雙驚懼的雙眼,寫滿空洞。那一刻我的心被誰狠狠地抽了一鞭,毫無防備。

「安……茜……」

她一瞬不瞬地望著我,眼神蒼白地令我心酸,一股冉冉的怒火正一點一滴侵蝕我所剩無幾的清醒。至少,我知道,就在此時,沒有比她更需要我,還有我的保護!

一時間,男人原始的喘息聲,女人撕心裂肺的驚叫聲在我耳邊升騰,竟抵過千軍萬馬。

就在方才我熟睡時,就在這個清冷的角落,我的安茜究竟忍受了怎樣非人的□!我的腦海里不斷閃過一幅一幅不堪入目的畫面。

然而,內心熊熊燃燒的火焰讓我刻意輕柔地呼喚越發詭異的戰慄。

「是我……

我……對不住你啊……」

分秒流逝,讓我以為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如同煎熬。

「啊……啊……」安茜嘶啞而無力地呼喚讓我的淚不期然地落下,心裡恨意更濃。這恨卻不是為誰!只是自己!

我好恨!恨為何自己沒有在安茜最需要我的時候出現!千恨萬恨!恨的都是自己,怎麼讓如花一樣年紀的安茜遭受如此大的欺侮!這於她於我都將是毀滅性的一擊!

我更恨那個對這樣精靈可愛的女子付諸如此獸行的男人,全無人性可言!在宮中在民間這樣的遭遇象徵著什麼沒有人不知道!

而偏偏是我的安茜!為何偏偏是我的安茜!

我們久久相覷,安茜忽然身子一斜,一頭栽進了我懷裡,露出了胸前一片□的青紫。我緊緊懷抱,脖頸濕涼一片。我知道,那是她大好青春最絕望的申訴,卻只能無聲。

臂膀用力到...

酸麻,我也不敢鬆懈一分。

風中是我耳語一般聲聲呼喚。

我撫過她散碎的鬢髮,撫過她斷裂的襟袖,卻如何能夠撫平她正泵然淌血的心?!誰來告訴我!

悲痛欲絕時,一絲異樣拂過,我警鐘大作!

倏地鬆開肘臂,避開安茜的遮蔽打量間,我單手抓住她死死緊握的右拳,又雙手並用地狠心扳開。一抹刺眼的亮黃讓我防不勝防!

舒晴啊舒晴!你怎能如此蠢笨!

以大局為重!竟原是為此么?!

這亮黃的髮帶除了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還有誰可以配得?

是啊!除了他,再無人可匹那深宮的龍檀香!

拜唐顯然還是見到了!

然,大局當前,又有誰能援救無助的安茜——區區一個婢女?!

是的!宮中的援手不過兩人。而那時的九五之尊與我又身在何處……

安茜,那一夜我千百遍的呼喚你聽到了么?

任憑現實對我如何的揉捏磨礪,我從未較那一刻更加痛恨自己的無能和脆弱。

只為見你的一眼,我傾盡全力。

沒有人知道!沒有人……

作者有話要說:姍姍來遲的更新呀~~~

哈哈,老規矩,先背景音樂一首!

今天的更新是個過度,下面馬上進入狀態倏轉直下,接著就是大悲大喜了!所以大家做好心裡準備哈!回回給大家做個預報~~~

這一回由安茜失蹤引發的宮斗在女主一生中有著舉足輕重的重要性,而且對她後來的人生起了關鍵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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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上來更新就看到了幾位大人的留言!在這裡我要向闌珊所有的讀者表示歉意!讓你們等了這麼久,真的是對不住大伙兒!回回更新的速度令我自己都汗顏啊~~~

因為工作性質要經常出差,所以時間上自己確實很難把握,前兩個月基本上有5o幾天都在內蒙古,不方便碼字,讓大家失望了,真的是回回的錯!

以後回回會認真檢討自己的,最近恢復更新,每周必有更新,而且這部分的內容和情節都開始緊湊起來了,用緊鑼密鼓來形容也不為過,本章是前奏,下面圍繞著一廢展開的拉鋸戰即將開始!

真的希望大家繼續支持闌珊支持回回,回回會給大家一個滿意的闌珊!謝謝!

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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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段安茜受辱的描寫實在有些倉促,而且回回確實也沒有寫這樣情節的經驗和感覺,好歹表達到了自己的意思,還望大家多多見諒,或者提出你們的寶貴意見!話說回回真的不擅長寫這麼悲情的情節,大家拍我吧~~~

(泊星石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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