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深淺

39深淺

?「格格,今兒個要隨太后游山賞楓,這旗裝恐怕不妥當呢!」

時值深秋,正是遍山爛漫的時候。不想,已經兩個月過去了。

有時候,我甚至忍不住想,或許就這樣一輩子也未嘗不是一件幸事——隨性而自在地呼吸著每一刻生活中漫不經心的氣息。

「咱們近日來一直隨太后閉關誦經,倒也不打緊。不過,今日既要出巡香山,自然是便裝為上的。」我思索片刻,轉首言道,「安茜,咱們的漢裝可帶了來?」

「瞧格格說的,任是誰也看不出那是漢裝呀!」她邊說邊麻利兒地自箱底抽出了月白的一疊衣物,「咱們來得匆忙,不及收拾幾件齊備的衣裳,索性出門的時候我隨手稍上了這麼一件。不然,還真救不了急了。」

我們三下五除二就穿套齊整。

晃過銅鏡的身影一頓,我的腳步不由得停駐。

「安茜,你還記得嗎?那年也是這樣的裝扮……

我遇見了胤禩……」

一語終了,滿目寂寥。

半晌,寂靜方才被她手中叮咚的垂飾所打破。

門外傳來隨行侍監的催促聲。

「福晉,宜妃娘娘已經準備停當了。遣奴才來知會八福晉,瞧著要不要一同前去太后那處。」

「太后現在何處?」

「回福晉的話,還在寺中同方丈大師們一起早課。已經辰時了,估摸著就要結束了。」

我不假思索地回道。

「既是如此,我這便隨娘娘一起在寺外候著就是了。」

「嗻。」

「太夫人,您快看啊!站在這山腰上,腳下像站在了大片大片的紅雲之上。太美了!真的太美了!」

月谷是我早年就在宮中相識的姐妹了,她鑒證了我同紫瑛鬧劇一般的初遇。如今,她已不再是當初那個不經世事的小宮女了。已然成為太後身邊最得力的貼身大丫頭,也是慈寧宮中人人敬畏的月姑姑了。香山一程,屬她最得太后的歡心,這又為我帶來了最大的便宜。

常理而言,這個季節正是香山的旅遊旺季。不過,因為我們出行的緣故,宮中的帶刀侍衛提前知會了官府,暫時封鎖了一日出入口。可以說,整個香山中除了鳥獸就只有我們一行人馬了。

「哎喲喲!不成了!不成了!可是老骨頭了哦!」

隊前的太后在誦經之後拒絕了鳳輿的代步,堅持要自己攀爬。可是畢竟已是年逾古稀的老人了,不過一個時辰就已經腿腳酸軟,疲態盡顯。身旁的月谷一個勁兒地迭聲讚美不過也是為了分散老人的注意力。饒是如此,她手中也沒有一刻放下對太后的攙扶,依然精心細緻地伺候,不離左右。

「瞧您說的!月谷可不承認!」說著就嘟起了小嘴,朝腳下一指,「您看,咱們現在腳下一片彤雲,頭上一方青天,一年可只得這一次呢!太夫人,您看,您快看,那兒,那兒,還有那兒……」

「不行,不行了……」

這一老一小的對話間,我心下不禁暗笑月谷未退的孩子心性,終歸不能理解一個老太太汗流浹背、心有餘而力不足的無奈。

隨即,沖先我幾個身形一同大隊伍停在山路便的宜妃使了個顏色。

「太夫人,您朝山道上看看,還有幾步就是山腰的路人亭了。」

太後手執著帕子勉強遮住了正午的陽光,眯著眼睛遠眺。

「可不是,可不是嘛……走!咱們再加緊幾步,進了遮陽的亭子里再好好歇歇。一竿子人停在這兒,前不著村后不著地的,也不是個辦法。」

就這麼著,我們兩步一歇的蹣跚而上,短短一程走了大半晌。

太后和宜妃還沒坐穩,就又不甘寂寞地招呼我同坐。我哪敢當,只得老老實實地和月谷一左一右靜立在兩旁。

宜妃落座飲了杯鐵觀音,又同太後邊閑話邊進了些時令鮮果,方才開口。

「太夫人,您瞧這大好時節,楓葉遍地,只圖做了足下的賤物,十足可惜。倒不如撿了些來,風乾用做便箋,咱們萬……老爺,又是最愛這等雅事的……」

「呵呵……還是你心思細,我兒還口口聲聲怨你疏忽大意,下回他再如此,我定替你向他伸冤!」

宜妃聞言,吶吶地低頭。

「太夫人嚴重了,兒媳不敢!」

一陣嬉笑聲中,我不禁感嘆宜妃的眼界。

原來,月谷的玩性和我的煩悶,還有其它的一切一切都早已盡收她的眼底。難怪宮中誰人都承她的情。原本,我一直以為是胤禟的財大氣粗還有胤禩的勢力手腕所及。竟獨獨忘記了宜妃本人的這份聰明的頭腦和敏銳的雙眼。

「饒是這麼著,不如就讓這兩個丫頭去吧。我這老人家也是不中用了,瞧她們怕也是沒有玩個盡興,索性藉此就撒開歡好好游一游。」

我二人連聲應承著,心裡早已樂開了花。

臨行前,月谷忙為兩位坐上的貴婦斟滿了茶,又緊趕慢趕地吩咐了底下幾個丫頭和小太監才了事,惹了身後兩位主子的一陣笑罵。

「別玩得太晚了,忘了時間,你們幾個侍衛眼睛都給我睜大了,看緊了。出了一個差池,你們誰也別想好過!可記住了?!……」

我和月谷二人哪裡還理會的了身後宜妃的叮囑,雙腳早已隨心幾步竄得了老遠。

盛開在腳下朵朵紅蓮燃盡了所有來路的斑駁與痕迹。遠遠望去,就此延伸,彷彿沒有盡頭,通往任何想要到達的彼岸,去鑒證另一個奼紫嫣紅的季節。

赤似血,紅如火。

漫山胭脂如文人墨客筆下的硃砂洋洋洒洒,飛舞在指間。

我靜靜地仰首闔目,只覺片片落葉像是誰人溫柔的縴手拂過我的臉龐,勾絡出一幅最美妙的幻夢,碰觸之間,便褪繭成蝶,化作世間翩翩彩蝶,緩緩掠過我的頭頂。哪怕只是想想,心中便彷彿種下了奇異的種子,漸漸擺脫了塵俗的痴纏,恨不得就此將身心碾碎,溶於每一寸的大地中、泥土裡,永不脫世。那又是怎樣的一種開懷?心嚮往之……

「我說是誰?竟是晴丫頭,自己躲在這裡一個人自在!」

聞聲,我愕然,遂又頷首暗暗嘆了口氣。想不到饒是如此,也依然不得清凈。

「舒晴見過皇阿瑪,皇阿瑪吉祥!」

「得了得了!還是出巡時的規矩吧!還不快起來!」

發覺身邊的侍衛和在遠處黃櫨樹下玩耍的月谷起身,我這才勉強微微抬起了頭,卻意外地遇見了另一雙明凈的視線,不覺胸口一緊,又想到方才皇帝老子提到的出巡規矩,只含笑微點了點頭。

「張……先生好!」

「少夫人有禮了!」

聰明得可以。

「朕……我方才見著你一人獨個兒站在這裡甚是入神,可是又打了什麼鬼主意?」

...

我見康熙上來就作弄起我來頓時垮下了臉來,不禁撇了撇嘴,真是折煞了這大好的景緻。

「老爺,真是什麼都瞞不過您的法眼!」

「哦?!這我倒要好好聽聽了!」

我一個朝天白眼,甩了甩帕子,嫣嫣道。

「那可不成!兒媳可不幹這虧本的買賣,徒惹人家笑話!」

邊說邊朝身邊的一大群「圍觀群眾」努了努嘴。被我這麼一提醒,康熙才注意到其他一干人等的詭異表情。我心說,這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我還就不信了,你能發作?

「你們各自退後一尺,跟在後面!」

眼看月谷狠狠瞪了我一眼,不甘不願地依令退步,八成正為自己看不見這難得的場面而暗自腹誹呢。

「行了!這回可以說了?!」

康熙緩步走在前方,我緊隨身後不足一步遠,正與同穿一席月白的衡臣並肩。又想到康熙今天出行的一身玄色長衫,可像足了一個老道帶領著一對童男童女下凡踏青,呃不,踏紅來了。

我一時語塞。

「我……我……正想著……」我眼珠骨碌碌一轉,嘿嘿一樂,「兒媳正在為宜額娘憂心……」

「桑榆?你說桑榆怎麼了?!她如何了?啊?!」

我眉梢一挑,敢情宜妃的閨名是桑榆啊!倒是個不俗的名字!

「人……倒是沒什麼!」我拉長音調,釣足了他的胃口,見他稍稍鬆了口氣,才又開口,「不過……就是什麼都好好的才覺得不好!」

「恩?這是何意?」

觸及宜妃的心事,我心中也不免有些入情的哀愁。

「皇阿瑪,您可寂寞?」我深呼吸,淺淺的回聲,幽如深谷,「您可知何為寂寞?」

半身前的高大身影漸漸止了步。

正午的陽光毫無遮蔽,白燦燦的鑲在紗羅裙擺上,竟令我看得有些失神。

「丫頭,朕雖貴為九五之尊,卻從不曾有人如此一問。

所以也沒有人關心朕是否寂寞?

為夫,三千佳麗無一不是為朕馬首是瞻;

為父,子孫滿堂無一不是發奮勤勉,冰淵自鑒;

為君,滿朝文武無一不是正言直諫,刻刻惕厲;

為天下,大清福壽綿延,無處不是百姓安居之樂土。

朕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秋風拂過,髮絲間是一陣窩心的清甜,照進他剛毅的眸子里,竟分明有些混沌。

是啊!做為一個良夫,做為一個慈父,更做為一個仁君厚主,康熙大帝都不能與寂寞並論。然而,為何我卻依稀體會到他堅強得惹人盈眶的失落。

寂寞,多麼令人心碎的名字。

我無知地暗自警醒,沉吟至今。

直到再一次不經意地將它提及,卻已是風燭蕭瑟的年紀。

旺兒,站在那裡的人都是最孤獨的一個……

旺兒,你害怕寂寞嗎?……

耳語呢喃間,嬌嫩童稚的臉一樣茫然地仰望……

母親,孩兒永遠不會讓您寂寞……

我心微酸。

旺兒,很多話我沒來得及告訴你。

其實,寂寞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無休無止的期待背後又無人傾訴的絕望。

這就是那位遲暮的老人對我最質樸而深刻的忠告,只是當時正年少……

一路無語,我心下惻然。

一手締造了盛世的明君只有半步之遙,卻已是天與地的距離。

他的沉默,匆匆寂寞二字已不足以勾畫。

「主子!前面就是路人亭了。奴才要不要前去通報。」

紅葉沙沙作響,遠處山腰上的人影已可辨析分明。

「去吧,不可聲張,老夫人自有分寸就是了。」

「奴才領命。」

前面人腳步一抹,旋了個身。

「丫頭,朕謝謝你!」

我怔怔地呆愣在原地,竟有些不知所措。

謝謝我?一個皇帝?康熙?為什麼?

「我……」

「朕賞你一個笑話,如何?」

得!瞧這話說的,皇帝的口氣就是不一樣啊!

我低眉順眼得諂媚勁兒就甭提了,心說俺能拒絕嗎?

不過,如果可以的話,我寧願你賞我點金子來得更實惠。

但是可以嗎?

顯然不可以。

所以,我依然溫順地像一頭羊。

「那時敦覆還在朝上,衡臣也剛剛入仕不久,朝上朝下都是他們父子二人替朕分憂。我記得有一回早朝,朝野內外相安無事,稍事松絡了些,就起了玩心。退潮后,讓敦覆隨駕南書房。朕問,敦覆啊,你說這母雞為何可以下蛋,那公雞便不可呢?你沒瞧見,他家老爺子可憋紅了臉,支支吾吾地愣是沒有說出個一二三來。這可美壞了朕,誰不知道他張英那博古論近有問必應的能耐,朝堂上下沒有一個不心服口服的,結果就讓這麼個問題給難住了?」

我越聽越覺得等價平衡漸漸失准,原來還是個皇帝和能臣之間的秘事啊!這可是難得一聽的!

要知道這個皇帝不是別人,是康熙!千古一帝的康熙!

那能臣也不是別人,是張英!謹小慎微的張英!

「後來呢?」

「後來啊!」康熙呵呵一樂,瞅了瞅身邊的高瘦「童男」。

我哪裡還顧得上這個,只管全神貫注地豎起耳朵。

「後來,敦覆掃興而歸。」

「回去了?就這麼回去了?!」

康熙含笑點了點頭,那眼裡閃動的是盛不滿的笑意。

「不過,第二天一早的早朝上,他便稱病告假了,只留了衡臣一人。

之後下朝也是他一人隨行的,朕就問了。

『衡臣啊,爾父安好?』

你猜這小子怎麼回答的?」

我撇嘴皺眉了好一會兒,心說,這話可不是隨便亂猜的。一個是聖上,一個是寵臣,說錯了什麼,哪個都是開罪不起的。

轉身就湊近衡臣,追問道。

「怎麼說的?怎麼說的?倒是和我說說啊!」

哪知這童男竟然紅透了一張俊臉,硬是不肯開口。

「老爺子!您快行行好吧!這上不上下不下的,正堵在胸口上,可是要了晴兒的命了!」

快步跟上,只聽康熙中氣十足地放聲大笑。

「不說又如何?!」

天!他堂堂一國之君竟然耍起賴還能如何?!我還真有點扛不住!

可我哪裡就此肯依,一路叫嚷。

「喲!快瞧他們一老一小這個熱鬧啊!快和我這老傢伙好好說說是個什麼樂子,讓你們這麼高興的?」

我趁機向衡臣擠眉弄眼,小聲嘀咕。

...

「衡臣,到底你說了什麼?」

大概是好奇心作祟,衡臣越是埋首對我置之不理,我的胃口越是被他高高吊起。

「你……你就別問了!」

我眨巴眨巴眼睛,不甘地抿了抿嘴唇。眼看他白皙的雙頰飛起了霞雲,不知是羞是惱,我又不好刨根問底,只做鬱悶狀。

我這邊愁雲密布,可人家那邊正是熱烈。

「呵呵……不過是這個丫頭孩子心性,咋咋呼呼的,可是繞了母親的清幽。」

月谷一步上前就要換上新的茶盞,哪知康熙並不理會,信手抄起了宜妃的一飲而盡,惹得宜妃一個面紅耳赤。別說她了,就連一旁的太后也看不過眼兒了,連連皺眉搖頭,卻也不吭聲,掩口的帕子微顫。

「噗!」

我一個哆嗦,滿口的茶都四散噴了出來。

「咳咳……」

這回周圍的人全靜下來了,就連皇帝老子的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了。

嘿嘿……讓你說個半吊子笑話撓我心尖兒?!

我是誰啊?

我是舒晴!有仇必報的舒晴!管你是誰?天王老子我也要討回來!

「這丫頭可是讓我給寵壞了,就連我也敢作弄了?

母親可莫要再姑息她了!」

我這一聽,心裡哭喊了無數次的冤枉啊!

好么!你自己沒羞沒臊地在小輩面前打情罵俏,倒把罪名都轉移到我的頭上了。俺還真是低估了康熙的臉皮!還好意思先告我的狀?!這真的是清朝嗎?該不會是架空的歷史?他們只是同名的巧合吧?!

可是心裡怎麼不服氣,面上仍然還是我的小媳婦狀,頭都快掛到胸前來了。

偷眼看向宜妃一邊,我自知已經全無求救的可能了。

這個時代就是封建啊!不過共用了一隻杯子,雖說那個是皇帝吧。也不用受寵若驚到這個地步吧。

那小臉兒紅的!

「哼……上樑不正下樑歪!」

老太太啐了一口,再不多言。

我真是無法形容心裡的那個歡騰勁兒啊。別看人家老太太啐得是我們一老一小,誰也沒落下,可我心裡就是痛快。我相信這輩子估計也是極為難得的!

雖然讓老太太給了個栗子吃,可康熙倒不以為意,還親手為太后斟了杯茶了事,依舊母慈子孝。

「今兒個怎麼想起我這個老太婆了?」

「母親哪裡的話,您不在家的這些時候兒,孩兒可日夜惦記著您,只怕這裡裡外外一大家子的事情絆住了身,不能立刻飛到您身邊來。」

「瞧這張嘴甜的!我記得你小的時候就最懂得討人歡心……」

咱們不說遠的,就說1919年……

聽他們想當初,論古今的,我開始又回到了神遊的境界……

「……桑榆,你說是不是啊?」

太后的一聲喚,我又不自覺地抬頭看了看一直有板有眼地安坐在一旁的宜妃。

只見她面無表情地揚了揚嘴角,清冷的語氣彷彿是說著他人無關痛癢的家常。

「太夫人說的是。」

接著,她的動作徹底地震驚了我們在場的每一個人。

她先康熙一步執起了方才二人公用的官窯釉瓷山水小盞,隨手擱在了秋霽平攤的檀木托盤之中。

「還不快去為老爺換一盞新的來?!」

頓時,場面凝重了起來。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我心目中一直持重老練的宜妃怎也會有如此意氣用事的時候?而且還是這般肆無忌憚地在眾人面前?

康熙可以視太后的調侃於不顧,是因為那是太后,他的母親,從小到大視他為己出,含辛茹苦的母親。

做為一個皇帝,是否會原諒一個令他失盡了威儀的女人?我從不敢奢望。

轉念一想,我也不難理解宜妃這番舉動的初衷了。

看來,她還沒有被康熙一時的糖衣炮彈沖昏了頭腦。她並沒有因為皇帝的身份而放低自己的姿態,更沒有因為令人艷羨的殊榮而忘記了自己做為女人的忍辱負重。她捍衛了自己的尊嚴,在一個皇帝面前,哪怕將遭受世人對她無數的腹誹。

我終於開始明白為何後人對這個頗為爭議的寵妃有著這麼多的貶抑。她用自己一個女人的嬌弱雙肩撐起了歷史公道的天平。

她清醒地利用了所有的資本來捍衛了自己的尊嚴,在這個男權至上的年代,在一個皇帝面前,哪怕只在他一人面前,哪怕被後來的我們歪曲成狂妄的代名詞。

然而,這一切眼看就要點燃了帝王的怒火,我卻束手無措。

手裡的青山綠水就在自己的蹂躪下蒙上了或深或淺的濕痕。

「福晉不是想知道當日在下所謂何言嗎?」

(泊星石書院)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夢裡闌珊意未明(清穿) 下部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夢裡闌珊意未明(清穿) 下部
上一章下一章

39深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