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巍巍大翌 第五十章 王氏有女名語寧
仁宗提筆所書的儀安二字,這是帝王對她的褒獎,也是帝王對她的認可。
不只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獎賞。
而是一位君王,對后妃的肯定。
一直以來,都極為清晰自己想要什麼的王貴妃明白,她做到了。
她終於可以暫時緩緩地舒一口氣了。
王語寧自知,她是沒有凝懿宮裡的皇後娘娘那樣的溫柔隱忍的,也沒有她那樣什麼都想顧念一二的天性良善。
她不相信愛情。
但她相信男人,她也相信權利。
所以,王語寧心知肚明,權利,與男人,她必須都要牢牢地握在自己手裡。
而這兩樣,她只需要做到征服一個男人,便就都有了。
而征服的方式有很多很多種。
但絕不可能是,也絕不應該是,以愛情的方式。
柳皇后要顧及柳家,要顧念兒女。
她執著地認為她應該要做到一國之母應該做到的一切。
更甚者,她竟然還想要顧全她的丈夫,那位帝國的統治者。
有時候,在王貴妃看來,這位柳皇后,未免有些太貪心了些,且,太天真了些。
所以到最後,直到薨逝,那位柳皇后,也是一樣也撈不著,她的兒女們,在後來則更是處境艱難。
王氏時常會想,若皇後娘娘泉下有知,看見從自個兒的肚皮里爬出來的親骨肉被人如此算計磋磨。
不知她會不會後悔當初為什麼要再無留戀,一心求死。
一國之母,除了佔了個君王正妻原配的名頭,在王貴妃看來,柳皇后的一生,著實是有些不值當的。
從三槐千里迢迢來到盛京城,甫一入宮,便封嬪位,後來是貴嬪、昭儀,直到生下兒子,帝王下旨,封她為貴妃。
她一步一步平平穩穩地走過來,從來不曾招惹永福宮的那位付皇貴妃,卻與姜妃斗得火熱。
這一切的原因並不是因為位份,而是姜妃腦子不大夠用,雖有盛寵在她腦袋上罩著,但她自從柳皇後去了以後,一直再沒有兒女。
或許是巧合,又或許是一代帝王的愧疚,王語寧並沒有那麼多的好奇心。
而付氏,表面上,她是因為教養元后的一雙兒女被提的份位,早前,王氏也是如此認為的。
只是後來通過偶然間發現的蛛絲馬跡抽絲剝繭出來,便是彼時已經是貴妃了的王氏,自認見過了很多這人世間的魑魅魍魎,也很是唏噓。
這世上,能有一個女人,為了所謂的愛情,為了一個男人,對自己狠得下心,也能對別人不留餘地,做盡了傷天害理的事兒。
這也未嘗不是成瘋成魔了。
所以,王氏從來不曾招惹那位皇貴妃,因為她是個瘋子。
而王氏則不一樣,她還有她的臨兒,她有所顧忌,沒有陪著一個瘋子去斗的底氣。
天德一朝的後宮,因了趾高氣昂的姜妃娘娘在後宮耀武揚威,所謂的身份之別被她攪合得越來越淺淡。
即便是王氏也得承認,在這一方面,姜妃真是不知不覺就做得極好了。
不管對方是皇后還是貴妃,只要她不舒服了,就能撞上去。
不論她是把對方撞了個頭破血流,還是被對方撞了個頭破血流,事後從乾清宮送去永安宮的首飾總是十分準時的。
於是姜妃就越發變本加厲了。
而王氏,漸漸也看明白了。
帝王後宮三千,從來就不缺美人,能因美貌獲寵的女子,總會被另一個比她更為貌美的女子打壓下去。
想要在這宮裡活下去,且過得好,光只有美貌是不夠的,還得要能留得住帝王的本事,能讓帝王念著的手段。
得把自己與這宮裡的女人們區分開來,得彰顯自己不同於她人的性格,或者說特點。
而姜妃,無形之中,在她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把她那不同於後宮任何嬪妃的鮮活與生動的形象,刻畫得十分豐滿了。
帝王在前邊兒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和機關算盡,到了後邊兒,他希望看到的是真誠,鮮活,與明亮,這些姜妃都能給他。
而不動聲色地寬慰與讓他放輕鬆的閑適,則是儀安宮的王語寧與那一宮的青青翠竹才能給他的。
王氏極明白結個善緣的重要性,但她卻沒有想到,那位向來安安靜靜的惠寧公主竟有如此膽大包天的想法。
那是天德十九年的一個雨夜,那一日,王貴妃心裡都不安生,所以早早地就睡下了。
剛躺下不久,身邊的姑姑就來稟道,有貴客深夜造訪儀安宮。
本已經歇下了的王貴妃待聽見來人是誰后,便立馬披上一件外衣便出去了。
「勞公主久等了,本宮實在過意不去。」
瞧著面前的貴妃匆匆而來,少有的在她身上出現儀容並不大端整的模樣,惠寧便知道,是她打擾了人家。
貴妃近乎於衣衫不整地來見她,一部分原因也是免了她久等,同時,這也是在表明儀安宮的一種態度。
惠寧一時之間也不得不感嘆於眼前女子的機巧。
「本就是本宮不請自來,擾了娘娘安寢,原該是本宮謝娘娘不怪罪才是。」
這便是會了她的意,領了她的情的意思。
王貴妃屏退眾人,連身邊從小伺候她的老姑姑也沒留下,待人全都退下后。
王貴妃笑著道,「夜裡不宜飲茶,正好臨兒前一段時間送來了一些果子乾,用水潤著,倒是極好喝的。」
說罷,貴妃指了指身旁的座位,「您請。」
當真是聰明,惠寧喜歡與聰明人說話,不費勁兒,是以惠寧也就打算不拐彎抹角地與她直言了。
「八弟是個有孝心的好孩子,眼看著他這年紀也快到可以出宮建府的時候了,到時候若在娶上一位得他心意的王妃。」
惠寧說完頓了頓,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方道,「如此,貴妃娘娘也就安心了。」
王氏笑意更深了一些。
「得公主殿下吉言,若臨兒此生安好,本宮這一生也就算是別無所求了。」
話不說滿,尚餘三分。
這位貴妃,比她想象中還要難纏。
惠寧遂道,「凡事有得必有失。」
「那麼,公主與四皇子需要本宮做一些什麼?」這位貴妃娘娘直白的時候,坦然得有些可怕,即便是惠寧,內心裡也略有些詫異。
王貴妃清楚,四皇子手握重兵大勝還朝,且為中宮嫡出正統,身份,權利,地位,如今都是實打實的。
時局如今已然是朝面前這位聰慧的公主與她的胞弟那邊傾斜了。
王氏毫無疑問的是個聰明人,所以她也要開始選擇退路了。
「本宮很疑惑一件事,還望貴妃娘娘為本宮解惑。」惠寧答非所問,然而說出口的話卻是不容拒絕的語氣。
「娘娘您出身不低,前朝對您向來是滿意的,您若有心,往前再走兩步未為不可,八弟也是個聰慧的孩子,將來的事兒誰說的准呢?」
這是惠寧一直以來都很疑惑的事情,早前看這位王貴妃四處結緣,她便以為她有那方面的心思,畢竟權勢容易迷人眼。
可這麼些年過去了,惠寧冷眼瞧著,這王氏竟是丁點動靜也沒有。
「或許公主可以理解為人各有志吧?」王貴妃說罷輕輕地嘆了一聲。
「本宮在這後宮里,見過的女人太多了,但沒有一個人如您一般清醒,也不比您有野心,所以這樣的話您大可不必說出口糊弄本宮。」
惠寧公主深深地覺得她被糊弄了。
「公主殿下,不是本宮糊弄你,這是本宮的真心話。」貴妃笑著看向面前年輕的公主,很快,她便要成為整個帝國的長公主了。
「說一句大不敬的話,殿下的母后,雖是一國之母,但過得並不比本宮鬆快半分。」
「本宮自從打算進宮的那一刻,便對什麼正室妾室一類的不在意了。」
「本宮的臨兒雖不是帝王中宮嫡出的孩子,但本宮再說一句大不敬的話,本宮覺得殿下與四皇子或許並不如我兒鬆快。」
沉吟良久,惠寧開口了,「您將八弟教養得極好,您是一位好母親。」
「本宮也如此認為,雖是第一次為人母,但本宮已經為他做到了能做到的極致了。」
王貴妃面上一剎那間儘是為人母的驕傲。
「本宮有一句話,殿下信也罷不信也罷,無論是本宮還是臨兒自己,從來都沒有肖想過那個位子,一來身份不足,二來太過孤寒。」
清清淡淡一句,「本宮捨不得。」
惠寧一時之間內心五味雜陳,不得不說,她曾有一度是羨慕極了八皇弟的,無他,唯因他這位母妃,事事為他打算,為他綢繆。
而她的母后啊……
「本宮信。」年輕的公主與面前的貴妃四目相對,如此說道,待看見面前的女人笑起來時淺淡的細紋時,惠寧不免想起了母后。
若是母后還在,應該也像王貴妃一般這樣愛笑的,笑起來眼角一定也有著不仔細看就不易察覺的細紋。
只是惠寧轉念一想,她母后心裡裝著那樣多的東西,她自己壓了那樣多的責任給自個兒,想來,到時候也是極不容易笑的吧。
王貴妃說的沒有錯,走得太高,越不容易鬆快。
再開口時,惠寧已然收拾好了諸多思緒。
「只是父皇如今老了,病痛纏身,本宮為人子女,見不得他如此生受折磨。」
「殿下放心,宮裡有我。」王貴妃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就應了。
「有貴妃娘娘在,本宮自然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