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所謂幸福

在不斷前進，無論如何都不會停止流逝的時間面前。

李火感到害怕了。

他的眼睛慢慢因乾燥而瞪得越來越大，心跳也越來越快，就連本來平穩的呼吸，也變成了用嘴。

即使如此，他也仍看著那塊表，心想………………

這樣下去，自己就會像一個正常的九州人一樣，無錢就醫，因可治之症而死在自己的床上。

就像先前所說的那樣。

這個男人太過於沉湎於過去，很少活在當下，而且幾乎沒有什麼未來可言…………

喀嚓——————

剎時間，一道閃光點亮了整個昏暗的室內，緊接著…………

轟隆隆隆——————

便是不絕於耳的雷鳴聲，縈繞在耳邊。

然後，嘩啦啦啦啦——————

傾盆大雨便從天而降。

李火再也聽不到那秒針走動的聲音。

但是，他還看得見那些代表著時間的指針移動。

長的在上面，短的在下面。

昏暗的房間中只有淡黃的節能燈光，窗外已經是一片漆黑。

時間，已經在李火坐在這裡的時候，趕到了晚上六點。

「他不會回來了。」——她說。

筆挺的西服上已經被坐出了褶皺，胸口的部分也微微隆起。

李火乾澀的雙眼布滿了血絲，完全沒有了早上的精神頭兒，臉色也十分暗淡。

與之相對的，他的聲音也顯得十分疲憊。

「什麼？」

小檯燈照射的辦公桌前，那老婦又繼續看著李火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補充道：「王先生。」

「他今天不會回來了。」

這句說話不比外面的雨要好到哪裡去。

這次他算是聽的很明白了。

坐在角落裡的李火又把身子正了過來。

整個人坐在最邊緣的椅子上，昏暗和穿著一身亮色的他比起來，也顯得有些黯然失色。

他想，他本希望自己可以用誠意與實際行動去打動對方。

卻不知道對於對方而言，自己的時間和生命竟分文不值。

所以，更別說那些所謂的誠意，和行動了。

…………時間沒有過去多久。

李火重新收拾好了心情，給那些負面情緒貼上封條。

他舒展了一下有些發麻的雙腿，上身微微前傾，用雙手勾到了自己帶來的公文包。

然後，用盡全身的力氣站起………………

就那樣雙手拎著公文包，轉向了那個辦公桌的方向。

鬱悶，憂愁，煩躁，憤怒。

他有一萬種感情可以向那個坐在辦公桌前的老女人宣洩。

但是他沒有。

因為他累了。

「我能預約明天的同一時間嗎？」

他問。

「你得先打電話。」

她說。

「預約只能通過電話。」

李火抖了抖身子，又輕輕的點了點頭。

「好，我明白了。」

緊接著，他又擠出了一個和今早過馬路時，一模一樣的笑容。

那笑容在這昏暗的燈光下，顯得十分詭異…………

詭異的讓那老婦也感到疑惑。

「你為什麼要笑？？」

她問。

畢竟這個男人從早上一直坐到現在，他沒得到他想要的，浪費了一天的時間，

竟然還在笑。

竟然還笑得出來。

李火依然笑著，就那樣雙眼直視著對方的雙眼，笑著回答。

「這是我的職責所在，在九州，一個推銷員不面帶微笑，是不稱職的。一個不帶微笑的推銷員，與裸體無異。」

看著獃獃的說不上話來的老婦人。

他停頓了一下，點了點頭，繼而說道：「明天。」

略有停頓。

「我會再打電話過來。」

說罷，他又丟出了一個對著鏡子練習過千百遍的自然微笑，雙手提著公文包，微微鞠躬后，便轉身準備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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狹小的房間，通往外面的路好像格外的長。

就好像這毫無意義的一天一樣，充滿了痛苦，與煎熬。

走著走著，李火想……自己今天又失敗了。

都說失敗是成功之母，但成功，往往六親不認。

望著眼前那片霧蒙蒙的沾灰玻璃，李火從那之中看不見自己的倒影。

更看不見門口的路是什麼樣子。

但即使如此，他也一如既往的推門而去………………

走向那片屋外的傾盆大雨。

走向自己那不斷接近死亡的人生。

嘩啦啦啦啦啦————————

屋外的雨聲更大，光在裡面聽聲音，李火就能聽出這是一場暴雨。

而他更加清楚，自己根本就沒有帶傘。

天氣預報，也根本沒說過今天有雨。

有些事情，總是發生的這麼突然……

很快，他的身體就被暴雨澆了個濕透。

渾身感覺到絲絲寒意的他沒有立刻想辦法回去，而是站在雨里，沿著燈紅酒綠的街道，望向最遠處的盡頭。

這條大街的盡頭十分寬闊，車水馬龍，且沒有高樓大廈的阻擋，能夠看到天地接軌。和雨水紛飛。

就這樣站在冰冷的雨里注視著遠方，忙碌了一天且一無所獲的李火這樣想…………

在那街角的地平線之外，某個霓虹燈無法照射之處。

我知道那裡一定會比這裡更好，但絕不是我現在親眼之所見的所站之處。

在這冰冷的城市中，我只能苟延殘喘，重複日復一日磨滅靈魂的枯燥生活。

抬頭望望遮蓋了視野的東西，與傾盆而降的漫天大雨。

雨水從他的臉頰不斷滑下。

他知道————

高樓和大廈不會慈悲為懷，這裡沒有多餘的同情。

如果你倒下就長眠這裡，再也無法站起…………

哦我真的累，我真的好累。

想這樣躺下，一覺不醒………………

疲於奔命，還是就此殞命？

這並不是一個可以選擇的問題。

結局，只會是一個命中注定。

…………有人說過。

男人，站著是一根柱，倒下是一座橋。

可柱子也會斷，大橋也會塌。

更何況人是活物，有心的東西……怎麼能用那些死物相抵？

…………不想了。

李火知道自己不能就這樣倒下，他還不想倒下。

他只能拖著疲憊的身體，就這樣苟延殘喘下去…………

這人啊，手腳眼睛都長在前面，得往前走。

伸出一隻手，他準備打車回自己的旅館去。

但是，他就這樣在雨中站了有足足十分鐘。

別說空車了，就算是

有空車路過，也多半不願意載這個渾身已經濕透的傢伙。

…………手有些發麻。

李火從路邊撤了回來，準備休息一會。

他垂頭喪氣，慢慢的退到了有遮雨棚的，昏暗路邊小巷中。

終於不再有雨水拍打自己的身體，他在這片昏暗的小巷裡，感覺到一絲絲陰冷——

一陣陰風吹過，李火側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邊。

喵~~~

他微微的笑了。

因為他看到自己身邊不遠處，有一隻看上去懶洋洋的流浪貓，趴在垃圾桶蓋上，正在伸懶腰。

看上去可愛極了，而且…………還很幸福的樣子。

然後……………………

啪嗒一下。

遮雨棚累積起了一塊巨大的水滴，不偏不倚的砸在了他的天靈蓋上。

與此同時，渾身感到寒冷的李火，看著那懶洋洋的流浪貓，情不自禁的這樣想……

為什麼……為什麼呢？

我們人類為什麼和其他的生物相隔甚遠呢？

在人類社會中，與那看上去很幸福的流浪貓截然不同。

——每一餐都能吃飽，每個晚上都能睡在溫暖的被窩中。

然而————我卻不曾感到過幸福。

活著。

對生物來說，這應該是能夠感覺到的喜悅。

而我們卻無法理解…………

因為我們被生活的痛苦，給吞沒了。

在我們的社會上……他們對我說……

必須要找到，興趣。

必須要有，夢想。

必須愛拼，才會贏。

必須提高生活水平。

必須得到更多。

必須不斷的追求，不斷地往上爬。

必須賺更多的錢，住更好的房子，開更好的車。

否則，那就不是幸福。

因為我也是發自真心這麼想的，所以才一直在痛苦中逃避。

但生活就好像眼前的這場雨，淅淅瀝瀝的下個不停。

我就站在這雨中，無處可避——————

睜開眼，閉上眼，痛苦它如影隨形———

煙波浩蕩。

霧雨朦朧。

已經被淋濕了的男人神清骨冷的望著街邊的積水溝，看著裡面映出的可憐蟲。

無論是水面里的自己，還是站在路邊的自己，看上去都過得不好。

活像個落湯雞一樣。

真可憐………………

！？

正當李火看著腳底的水塘，顧影自憐的時候，他卻發現那水塘泛起點點波紋，一個黑色的身影踩在上面，一躍而過…………

是貓，是剛剛在小巷裡的那隻黑貓！

李火很快的就抬頭向那貓疾馳的方向望去，下個瞬間，他心頭一緊。

眼看左邊的信號燈已經變綠，那貓正跑向空曠的馬路上，這樣下去的話…………

已經不用想像這樣下去會怎樣，李火急忙跑了起來，三步並作兩步，一把就把那隻即將衝到馬路上的流浪貓抱在了懷裡。

好在，它還沒衝到馬路上去………………

正當李火放下心的時候。

嘟嘟嘟————————

震耳欲聾的車喇叭聲音響起，引得那流浪貓也受到了驚嚇，很快便躁動不安起來，一個瞬間就抓傷了李火的臉。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