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燃燒
皺了皺眉，李大柱放下鏡子，感覺自己應該是眼花了，於是彎腰繼續弄麵條。
清水挂面，加點老乾媽便算是調味，李大柱抱着飯碗坐在椅子上開始吃。窗戶外偶爾能看到樓里的住戶路過，他目光總會往那些年輕漂亮的姑娘身上瞟，盯着人家纖細的腰肢或屁股狠狠地看上半天…
他琢磨著，自己是不是該去老陳家附近的紅燈區溜達一圈了。
「我餓…」
耳邊忽然傳來的聲音讓李大柱定住，他迅速扭頭，可空蕩蕩的屋內什麼都沒有，但剛剛聽到的話語，卻絕對不是自己或屋外的人能發出來的。
是手機視頻沒關還是野貓野狗？
他想到了很多種可能，因為有時候野貓野狗也會發出些奇怪的叫聲來。李大柱幾口吃完了剩下的麵條，碗都懶得刷，扔在一旁后推開門走出去，繞着房子轉了一圈，隨後拿石頭往屋頂扔了幾塊，確認沒有貓狗后皺着眉頭一瘸一拐的回了屋。
看着打上鋼釘、裹着石膏的腿，李大柱滿面愁容，忍不住又低聲咒罵起來，似乎是想藉助這種方式來發泄心中的憤怒，排解剛剛那些異樣帶來的恐懼。
但歲數大了，李大柱罵着罵着感覺累了，他在床上坐了一會兒，感覺又冷又潮，就這一會兒后腰好似有涼氣往裏鑽似的，難受的緊。所以他乾脆坐在了靠近爐子的椅子上，眯眼打起了盹。
不知是吃完了犯困還是這些天沒休息好，他沒幾分鐘便睡著了。
睡夢中，他總感覺身旁有個聲音縈繞不去，隨着時間推移，李大柱終於聽清了那聲音說的是什麼——
「好疼啊…」
「我好餓啊…」
「疼…」
李大柱猛地睜開眼睛，因為耳邊的聲音非常大，就像是對着他喊出來的一樣。
他哆嗦了一下，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但回過神來后，李大柱才發現屋裏恢復了那種冷冰冰的溫度。
爐子滅了？
屋裏昏暗的燈還亮着，他目光轉向旁邊，伸手靠近爐子，發現裏面的蜂窩煤並沒有滅掉。依舊在燃燒。
「怎麼回事？」
李大柱努力坐直身體，撐著扶手站起來，剛瞥了一眼面前的窗戶，便發現那明亮玻璃的倒影中，一個女人正扒在自己的身後，披頭散髮的模樣異常恐怖…
他只感覺自己渾身汗毛都立了起來，極度驚懼之下他「啊」的喊了一聲，揚起胳膊就準備揮動，而就在這時，那昏黃的燈泡忽然閃爍了兩下，憋了。
驟然降臨的黑暗，讓李大柱感覺頭皮都要炸開似的，他掙扎着想要往門口跑，結果卻發現自己左半邊身子麻木的完全凍不了，連胳膊都抬不起來…
扭頭望去，李大柱正看到那張近在咫尺的慘白面孔。
「我好疼啊——」
披頭散髮的女鬼伸手抓着他的肩膀，李大柱這才發現，眼前正是那死前被餓了三天、在腸梗阻劇烈痛楚中死去的「老婆」…麗娟！
她在極度的絕望中掙扎死去，如今那滿是血絲的眼睛中沒有絲毫理智，只知道抓着李大柱的肩膀，拚命用另一隻手去抓撓捶打——哪怕李大柱沒有感受到任何物理觸感，他依舊被嚇得魂飛魄散，「嗷嗷」慘叫着蹦了起來！
這時李大柱顧不上左腿劇烈的疼痛，滿腦子只剩「逃出去」這一個想法，結果因為動作太過慌亂，加上左腿用不上力，剛蹦出一步，便右腳一崴，摔倒在地的同時，一頭撞在了爐子上！
「砰」的一聲，滾燙的爐子被他撞翻，原本蓋着爐子的鐵蓋落在了他的脖子上，隨後「啪」的扣在了李大柱側過來的左臉…
「嗤——」
「啊啊啊啊啊！」
拚命將滾燙的爐蓋甩開，李大柱顧不上燙紅的臉皮，咬牙匍匐着想要爬出屋子，可是當他來到屋門前時，發現自己沒辦法推開門，必須站起來擰一下門鎖，才能把門打開…
咬牙忍痛，李大柱伸手拽著旁邊的柜子把手想要站起來，結果因為用力過猛，直接將把手「咔」的拽了下來。
他的視野已經被麗娟的黑色頭髮漸漸籠罩，李大柱感覺對方好像騎上了自己的肩膀，他想要撐著起身，竟是感覺壓了袋水泥一樣，用出吃奶的力氣都起不來！
「讓我出去——讓我出去——」
李大柱低聲呻吟著，終於拽著門把手讓身體起來了一點，可是手剛放在門鎖上，他便眼看着門鎖「咔噠——咔噠」自己轉動了兩圈，完全鎖死…
「出不去…出不去的…你不讓我出去…」
李大柱聽着那熟悉的聲音，眼睜睜看着爐子歪倒後點燃了旁邊的床單和衣服，想要去撲救，卻發現火越燒越旺。
「來人啊！來人啊！救命啊！」
他張嘴想要吶喊，結果沒喊兩聲，自己的嘴裏便被一塊枕巾堵上，無論怎麼吐也吐不出來！
對死亡的恐懼，讓李大柱褲襠濡濕一片——因為他猛地想起來，自己當初怕麗娟生病後疼的亂喊，也是用這種方式讓她「閉嘴」的…
而沒多久，麗娟就永遠閉上了嘴。
這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時，他驚慌的甚至肌肉都開始痙攣。然而絕望的李大柱無論怎麼努力，都無法讓半邊身子挪動分毫。他右胳膊還能動，伸手想去拽嘴裏的枕巾，卻發現無論怎麼使勁都拽不出來，反而自己的下巴被那枕巾塞得「咔」的一聲，脫臼了…
他忍着疼痛，瘋狂的去拍火苗，結果袖子很快被引燃，使勁拍掉后，其他地方的火焰已經越燒越旺。
木製傢具冒起黑煙瀰漫在四周，當火勢蔓延到床鋪、被子上時，便徹底不可阻擋起來。
耀眼的光芒席捲全屋，但沒有人聽到過李大柱的慘叫。
當門衛室燒成一片火海的時候，街邊終於有路過的人發現了異樣，大聲叫喊著過來滅火。
沒多久，消防車的警笛聲自遠處響起。
然而當水槍將火勢撲滅后，整個門衛室已然燒成了一片廢墟。
李大柱已經在大火中燒成了焦炭，而當消防員將他的屍體拖出來時，發現他嘴裏還含着半截已經燒糊的枕巾…
從頭到尾，陳軒始終站在屋外看着這一切發生。
他絲毫沒有原諒李大柱的打算，更沒有憐憫對方——這並非冷血，而是因為他覺得這混蛋實在是罪有應得。
拐賣婦女就不說了，他在麗娟在智力障礙的情況下發生關係，和「強姦」沒有任何差別，至於暴力毆打和辱罵簡直都算是輕的。得知麗娟「不育」后，他趁著對方生病，斷水斷糧，活生生令她腸梗阻而死，這就是赤裸裸的謀殺。
有智力缺陷不代表人沒有知覺，被極度的痛苦下，麗娟也隨之產生了極度的怨念，如今有陰氣不斷滋養了這麼久，她不知不覺間便有了能夠影響活人世界的能力，不過在李大柱葬身火海后，整個房間的結構破壞，陰氣盡散，麗娟的鬼魂也恢復了之前的狀態，再也沒有傷人的本領了。
當消防車將屍體拉走之後，怨念了結的麗娟，扭頭望向了站在旁邊的陳軒。
她沒有說話，只是努力拖着有些畸形的身體跪了下去，用力向著陳軒磕了一個頭。
麗娟哭了，但哭着哭着卻又笑了起來。
她涕淚橫流的傻笑着，隨後逐漸解體成了點點微光，徹底消散在了夜幕之中。
陳軒有些出神的站在那裏，說不上這是什麼感覺。
他心裏有些堵得慌，因為麗娟所遭遇的事，全世界每時每刻都在發生，但看着她了卻怨念，笑着走向消亡，陳軒的煩悶感也稍微好轉了一些。
面對焦黑的廢墟，他沒有繼續留在這裏的必要，轉身準備離開，正想凝神飛起，他便意識到…自己始終無法寸進的功力，忽然有了些許提升。
「小圓滿鬼身」不單單是一個里程碑，更是普通鬼靈修鍊的頂點。從這之後無論再怎麼修鍊，自身的能量都不會有寸進，如同往已經裝滿水的桶里繼續倒水，除了浪費時間以外沒有任何意義。
陳軒在數天的嘗試后也不再繼續每天靜坐吸收陰氣了，而此時這種忽如其來的提升，讓他實在是有些意外。
隨後他便意識到…這肯定和剛剛消散的鬼靈有關。
難道幫助對方了結怨念，就能有一定的提升？
陳軒沒有可以數字量化的「系統」來提示，也不明白這一切到底是什麼個機制，不過即便作為一個鬼靈，陳軒依舊傾向於用唯物主義的科學世界觀來解決問題…
陳軒作為「觀察者」的十年，很多時候都是在大學里獃著的，因此耳濡目染也被動學習了很多東西。現在一想，倒也可以借住這種手段來對自己進行研究。
他想了想學校里的課題研究流程：自己接下來首先需要進行猜想和假設，繼而按照自己預定的方向來設計實驗，判斷結果。
用科學的方式研究鬼，想想倒是挺有意思的。
他回家琢磨了一宿，等第二天日出后，陳解放卻是沒有出攤——因為今天是報二本志願的日子，哪怕這事從頭到尾根本就用不了幾分鐘，他依舊堅持陪着兒子去了網吧，站在他身後看。
畢竟這對於窮人家來說，是頭等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