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五年時間，恍若黃粱一夢。
她本是廖老師手裡最得意的王牌，現在卻是隨手被推到風口浪尖的擋箭牌。
後面的事情無非是廖老師一通責問的電話，梅蘭無助的掙扎和懊悔，她拿著只會傳出忙音的手機，卻還是捨不得掛。
這時她又一次見到鄭博文，被人噴了一臉噴霧，眼前一黑便記不得後事。再恢復記憶，她的眼前出現了一間從未見過的房間。
從天黑到天亮，她的身邊只有一個斷了氣的張庄，和守在門外的店員老吳。沒有食物，也沒有水，雖然她並不需要。沒過太久，李隊帶著人匆匆趕到，破門而入。
簡書童收回手，有些疲憊的閉了閉眼睛，把自己從梅蘭的記憶裡面抽離出來。
他這才知道，原來從進門開始，梅蘭盯著的人一直都不是他，而是他身後的陸子淵。
溫文爾雅的氣質，金絲框的眼鏡，拎著手拎提包，是否讓她誤以為，這是當初帶走她的那個廖老師。
梅蘭依然有些獃滯的盯著不遠處的陸子淵，手死死的掐著桌子邊緣，像是沒注意到有人已經窺見了她整段的記憶。
「轉錄清晰么？」簡書童鬆散了一些，向後倚靠，轉頭詢問陸子淵。
「場景基本沒問題，只是這個人的面孔一直很模糊。」陸子淵飛快的從視頻的開頭，調出一個人，正是這出鬧劇的主人公之一，廖老師。
周圍的一切都是清清楚楚，唯獨廖老師，像是被人刻意的去遺忘，刻意的模糊了面孔。簡書童不由得心想，到這種地步，這姑娘還想著維護廖老師，那個名字都不敢說全的人渣么？
「你還記得鄭博文吧，他身上的超能力是怎麼來的？」簡書童選了個問題，試探著問道。他想試試，讓這姑娘開口多聊聊，畢竟她又不是真的失憶，說不準還能供出更多有關廖老師的線索。
然而梅蘭收回了視線，歪著頭看了看他，卻是答非所問，「你能看見我的記憶。」
她語氣肯定，沒有反問簡書童的意思。
陸子淵心裡陡然一緊，他想起來鄭博文在天台上說過，他們管簡書童叫做初代品，難不成簡書童......
「我並不認識你的廖老師，不用多想。我獲得這項能力的時候，可能你的廖老師還不知道世界上存在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簡書童不想和這個危險的小姑娘對視，乾脆閉上眼睛抱著手，對著黑暗裡腦補的人影問道，「但是鄭博文的能力，是不是和這位廖老師的實驗有些關係？」
梅蘭看了一陣他的臉，見簡書童完全沒有要睜眼的意思，也不開口說話了。改成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發獃。
等了半晌沒聽見聲音的簡書童，繼續開口說道，「你應該清楚自己做了什麼，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就算是一句話不說也是保不住你的廖老師。」
聽見這個名字，梅蘭無助的瑟縮了一下，緊接著蒼白著臉，小聲反駁，「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把視頻拉到開頭，給她看看。」簡書童說道，「小姑娘不要說謊，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陸子淵將電腦放在梅蘭的面前，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梅蘭在看到他走過的時候便撇開了眼睛。
視頻開始播放，那些熟悉的影音再這間小屋內外放，頓時一種極其羞恥的感覺爬上梅蘭的心頭。她固執的不想看不想聽，卻又被這其中捨不得忘記的一幕幕畫面吸引，視線重新落回到電腦中的視頻上。
她看著五年前的事情突然間像是釋然了一樣笑的嫵媚，眼神緊緊盯著屏幕里那張模糊的面孔，輕輕的對著簡書童說道，「你看，我太久沒見到他了，連他是什麼樣子的都忘記了。」
說著這句話，她眼神下意識的飄向了陸子淵，看清楚那是她並不熟悉也從未見過的一張臉，又心灰意冷的轉回面前的屏幕上。
影像中的她正是青澀的模樣，初見時候的貪戀，再到剛剛獲得超能力時被當做珍寶的寵愛，
她漸漸的咬緊牙關，渾身止不住的顫抖，抓著桌邊手越來越緊，甚至伸著脖子想要更加靠近屏幕一點。
她的嘴一點點的張開，卻沒有泄露一個音階，像是想說什麼又全部都被翻湧的情緒噎了回去。
直到視頻緩緩的播放到結尾，廖老師打來了一通電話。
「別接。」梅蘭獃獃的看著前面囁嚅道。
緊接著她陡然間想起，這是正在外放的視頻，眼前這東西正在把她所有的不堪播放出來，把她一直背負著的東西全都拋出，扔在了大庭廣眾之下。
「關上，把這東西關上。」梅蘭近乎尖叫著說出來，她不想再看著自己，再次感受到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
可惜，來不及了，視頻緩緩的播放，廖老師語氣不佳的說道了最後一句話。
「你這個怪物，當初我就不該帶你出來。」廖老師說完這句話便掛斷了電話。
「啊---」歇斯底里的喊叫。
那是她的救贖，是她的信仰，是她內心世界的支撐，是讓她錯付的青春和愛意，是她獻祭一般重獲新生的整整五年的時光，讓她從裡到外脫胎換骨。
可惜知道多了，便也知道了傷和痛。並不只是坐井觀天，看著錢多錢少接活的過日子那樣簡單。
這個人就是她的一切，唯獨他不能不讓她好過。
梅蘭淚如泉湧，雙手掙扎著不斷捶打。她想關掉這段視頻，手伸不出去，她便一頭撞上去，卻是狠狠的拍在了桌邊，磕得鮮血淋漓。
視頻不停，她便又一次執著的撞上去，簡書童眼疾手快的按住她，沒想到梅蘭扭動了兩下，側頭狠狠的咬上了他的手，登時見了血。
「嘶，」簡書童吃痛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的想甩脫梅蘭。
梅蘭便被人強硬的捏開牙關扯到一邊，哪怕這是個皮相不錯的美人，陸子淵也絲毫沒有留手，捏得梅蘭的臉看上去都有些變形扭曲。空氣中若有若無的血腥味似乎是刺激了他，陸子淵狠狠的甩到一邊。
守在門口的警員也沖了進來，飛快的按住了梅蘭，防止她再有這般自殘的行為。
梅蘭對著眼前的人吐口水，雙眼失神，惡狠狠的留下一句，「呸，偽君子。」
陸子淵不想在這邊浪費時間，推著簡書童就要出門去處理手上的傷口，被他抬手止住。簡書童緊接著對梅蘭說道，「你的廖老師不是第一個這麼做的人，他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他們這些瘋子經手的人越多，痛苦的人便會越多，你跟著他這麼久應該想的明白。你永遠不是唯一的那個，沒必要為了這樣的人折磨你自己。」
梅蘭安靜的聽著，不知道究竟聽進去了多少，剛剛發泄過情緒，整個人顯得有些獃滯。
「最後一個問題，」簡書童說道，「殺人滅口，為什麼要砍斷他們的頭帶走。」
「頭，有問題。」梅蘭垂眼看著地板，到底是回答了簡書童的問題。
「好。」陸子淵推著簡書童離開了這裡。
這個案子可以算是到此結束，準備結案報告蓋章定論了。
想要殺了這兩個人的是梅蘭，那看來想要救活那兩個人，不斷提供藥物維持生命的就是鄭博文和廖老師這一邊了，畢竟這可是送上門的自願的實驗體，不要白不要。
陸子淵拿來了醫藥箱，拿著簡書童的手，小心的處理。處理好，他左看右看還是不滿意，「不然還是去打一針破傷風吧，感染就不好了。」
「別，陸教授，真沒到這個地步。我也不過就是破了個油皮，用不上打針那麼誇張。」一路處於神遊狀態的簡書童立刻回神，連連推拒。
然後他又摸索著下巴問道，「陸教授，你說他拿走這個頭，是怕被人發現什麼？」
「根據她的記憶點來看，很可能是和超能力有關聯，或許是頭部存在某種缺陷會讓人發現超能力的存在。」陸子淵不放心的拿起紗布，拿起簡書童的手纏了一圈。
「只是我沒想通，這頭和身子有什麼差別。要說是有關超能力，身子和頭都一樣有關聯。」簡書童說著就這手拍了拍陸子淵的掌心，眯著眼睛說道，「但是我想起來了之前在發現那兩顆頭的703室，你當時帶著一個能檢測超能力者身體信號的儀器，在場只有兩個超能力者，而你卻檢測出了三個信號。」
陸子淵被拍了手心，就像被貓爪不輕不重的抓了兩下，心裡跟著痒痒的。
他努力的集中注意力，才能拋開其他的念頭，順著他的話跟著回想。當時屋內只有簡書童和王默兩個超能力者，還有地上的掉落出來的死者的頭部，死者是擁有超能力的，這般算來便是三個人了。
陸子淵跟著想清楚了這一點，「你是懷疑，死者是只有頭部才會被檢測出超能力存在的痕迹？」
「沒錯。」簡書童打了個響指，頗為輕快的說道，「梅蘭在此之前應該不知道我的能力是什麼，所以認定了只有頭部會被人發現超能力。但是她應該沒想到，我們並不知道只有頭部可以檢測出來。」
「這件事有待證實，我可以向李隊申請去測量驗證。」
「又要麻煩陸教授了。」簡書童緊接著笑眯眯的，說出了他繞了一圈的目的，「那個檢測器還一直放在這邊，現在時間還早，不如我們這就去驗證驗證吧。」
陸子淵沒理會簡書童，轉身便往外走。
一看陸子淵走人不帶他，簡書童立刻不熟練的自力更生催動輪椅趕上前面的人，「喂，陸教授，這麼不給面子，說走就走。」
前面的人輕笑一聲，轉身把簡書童推回原位，用著一副哄小孩的口吻說道，「別跟著折騰，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