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一年前

梅蘭臉上的妝容依舊濃厚，眉梢眼角處卻帶著恰到好處的風情，身著紅色修身禮裙，在酒吧幽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的勾人。

是的，她終於走出了實驗室，她的廖老師幫著她開啟了一家酒吧。

她注意到從外面匆匆走進來一個人，立刻伸手推開面前這個和她調笑的男人，只留下曖昧的一笑，放下酒杯轉身便消失在嘈雜的人群之中。

她幾乎是一路小跑回到了她的「秘密小屋」，像是心裡裝了一頭雀躍無比的小鹿。她給自己留了一間屋子，平時除了她自己，便只有廖老師會進來。

這是她心裡最乾淨最美好的地方。

她跑到門前，略微整理了一下鬢髮，推開門便熱情的飛撲上去，雙手環住他的脖子，小女兒一樣的親昵作態，不管廖老師手裡還拎著沒放下的外衣，欺身上去一點點親吻著廖老師的下巴，含著音嬌嗔的責怪，「你怎麼才來。」

「咳，梅蘭，不要鬧。」廖老師當她是八爪魚，強硬的將她兩隻手扯下來，微微退後拉開了一點距離，卻又不多，緊接著拍拍身上的褶皺，正言說道，「這次有正事要辦。」

「正事？」梅蘭這才看見，她的床上扔著個五花大綁的人。

一個身上髒兮兮的男人，就這樣隨意的被扔在了她的床上。

這個人他憑什麼出現在這裡。

梅蘭一時間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面對，像是有一隻手狠狠的捏在了她的心臟上，將那隻活蹦亂跳的小鹿一把捏得粉身碎骨。

梅蘭不禁想著，這就是所謂的正事？

兩年前，她擁有了非人的能力。她可以消除別人的記憶，只需要這人和她對視兩三分鐘便可以做到。

兩年間她幫著廖老師消除了不少人的記憶，她知道這些人都是參與實驗失敗了的人。他們渴望獲得超能力，得不到的時候又會惱羞成怒，覺得被浪費了時間和金錢。

梅蘭一直覺得這些人確實有病，消除他們的記憶，看著如獲重生的人收起滿口惡言，甚至對著他們卑躬屈膝，她便覺得爽快。

她很願意為廖老師做這些事。

可是，這種事什麼時候也算的上是正事？

需要帶到這個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進來的「秘密小屋」來進行么？

可是她什麼也沒說，她知道面前這位廖老師，有多麼的不喜歡被人質問決定。

見她還沒有動作，廖老師便有些心急的催促，「和以前一樣，清除掉他的記憶。」

梅蘭咬著牙走過去，捏著那人的下巴，逼迫他看向她的眼睛。

那像是要吃人一般的眼神，若不是他嘴被封住一定會破口大罵。

梅蘭死死的盯著他，逐漸她的眼前出現了越來越多的黑影，黑影越飄越大，裡面的景象也漸漸的顯現出來，她甚至能看見那裡面的一個個竄動的小人，以及藏在黑影里的自己。

黑影不斷的冒出，幾乎要把她淹沒在裡面。

梅蘭惡狠狠的揮手橫砍，腳跟著亂踹，胡亂的想要斬斷這些濃密的黑影。

廖老師看不見這些黑影，他也並不清楚梅蘭究竟經受著什麼。他只能看見梅蘭像個瘋子一樣，胡亂的對著空氣拳打腳踢，折騰得她披頭散髮，汗水淋漓。女孩身上香水的味道，屋內好聞的熏香，全都被捲入的汗臭毀的一乾二淨。

獨自掙扎許久的梅蘭，終於解決了最後一絲黑影。她剛剛送了一口氣，放手離開，黑影便重新聚攏了幾縷，倏忽回到了那個被五花大綁的男人的眉宇之間。

廖老師撕開了他嘴上的膠布，看著這人幽幽轉醒，便立刻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林東。」林東有些困惑，像是不適應屋內的燈光，抬手遮在眼睛上，低聲問道，「我這是在什麼地方？」

「你昏倒酒吧門口，我們只好將你安置在這裡。」

「酒吧？我應該去，額，」林東痛苦的無助腦袋，緊緊的閉著雙眼，像是努力的在腦內檢索卻沒有結果。

廖老師沒再問話，他拿出一個噴霧瓶，對著林東噴了兩下，林東便昏睡過去，歸於安靜。

他控制住了林東，轉而抬眼看向梅蘭，眼中不言而喻的責問。

「記憶修改的次數越多，效果就會越差。我已經修改過兩次他的記憶了。」梅蘭緩緩的起身，收拾了自己的情緒。她抬手撫著鬢角柔，軟的髮絲，接著說道，「這不是長久之計，我已經不能讓他完全失憶了。」

「只需要一時就好，他這一批出現了些問題，不過不重要。等他獲得了和你一樣這般強大的能力，他會來感謝你的。」廖老師伸出手，替她將鬢角的髮絲順到耳後，然後轉身叫來了兩個人抬走了不省人事的林東。

梅蘭跟著走了出去，看見酒吧的後街聽著一輛眼熟的貨車。

林東被裝在一個特製的箱子里，當貨品一樣送進了集裝箱。

她知道這個人也會躺在一個類似的鐵匣子里，在那個凹槽里等待著獲得一項超出人類範疇的能力。

她已經送了不知道多少人進入這輛車。有的被帶回來重新消除記憶，更多的人是一去不復返。

梅蘭看著自己的雙手纖細修長，精心保養下的瑩潤白嫩，是一副什麼都拎不起抓不住的樣子。

她身前是路燈鋪路，稍有幾個行人匆匆路過。

她身後是篝籌交錯，無數被麻痹精神的瘋子在這裡找到了歸宿。

梅蘭握住手抓了一團空氣，恍然間好像找不到自己在哪兒了。

十五天前

雷雨傾盆而下，天就像漏了一樣。

小憩中的梅蘭，從小屋內驚醒。

一年前，林東那雙惡毒的眼睛，似乎刻印在了她的腦海內，無論如何都無法擺脫，時不時的出現折磨她一番。

她甚至想方設法，想要消除自己的記憶，可惜，她做不到。

她的小屋早就不是乾淨的了，來來往往多少人她已經數不清楚了。既然已經破例，那後面的事還有什麼可考慮的，一個和一百個也並沒有區別。

她聽著外邊有些吵嚷，拿起身邊的平板，看著前台的監控視頻。

前台是個新招來的小孩，被人拿著刀嚇唬一番，便不敢出聲，眼神四下的亂飄，應該是在求助。

來人把刀扎在前台上，又問一遍，「梅蘭在哪兒？」

屏幕上突然跳出一條消息，「梅蘭姐，這人怎麼處置。」

梅蘭想了想回復道，「讓他進來。」

那人離開了前台，梅蘭卻還是盯著視頻，看著新來的小孩臉色變得一波三折，頓時覺得有趣。

來人像是熟門熟路的進了小屋，他看見梅蘭的第一句便是，「所有的事情我都想起來了。」

這人是林東。

梅蘭依偎在貴妃椅上，側坐著露出她身上完美的曲線，像是看不見林東臉上的怒氣，懶洋洋的拖著長音回答，「怎麼了，超能力用著不順心也不至於來我這裡找茬。」

「我這廢物能力是要我去表演雜耍么？浪費了我大筆的錢，就帶來了一身的治不好的病。」林東情緒有些激動，但是他一直努力的板著他的身子，不讓他看向梅蘭。因此看上去就像是失心瘋了，在對著空氣破口大罵。

「喲，你這麼大的氣，也沒對著我說，是和我這牆什麼仇什麼怨啊。」梅蘭捏著指尖，轉頭看向林東，黒沉的眼神不帶一點多餘的感情，對這樣的事她已經司空見慣了。

林東臉上突然露出來陰翳的笑，他一字一句的說道，「不用想著篡改我的記憶，就算你改了也沒有用，我已經留下我有關那間藥店的證據，不想被人知道你做的這些有悖人倫的事，就想辦法治好我。」

梅蘭低著頭，半晌沒做聲。

「為了這個項目我放棄了我的家庭，我的事業，甚至我的身體。可是你們給我了怎樣的回報？」林東說的咬牙切齒，「別把我逼上絕路，否則你也別想好過。」

隨後起身，她看著林東不斷顫抖的頭，好像想看她一眼。

梅蘭輕輕笑了一聲，緊接著柔柔的說道，「我也是這樣啊，你的記憶沒有完全恢復沒想起來，我們都是被同一個人牽著的提線木偶。不如，我們一起弄死他？」

「你說什麼？」林東驚詫的尋聲轉頭，他根本不知道梅蘭也曾經歷過這一切。

梅蘭光著腳踩在毛茸茸的地毯上，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了他的身前。就這一眼都功夫，梅蘭伸手抓住他的下巴，死死的盯著那雙一模一樣充斥著惡毒的眼睛。

趁著林東呆愣的幾秒，梅蘭篡改掉了其中和她相關的記憶，然後利落的拿著噴霧噴昏了林東。

做完這一切，她看著叫人把這個跑出來的瘋子送走，這種事已經十分熟練。

屋內很快清靜下來，梅蘭貼著牆滑下，一閉上眼，那雙揮之不去的眼睛便出現在腦海，裡面的怨毒彷彿溢出來，灑了她滿身都是。

十天前

一個人不管不顧的衝進梅蘭的小屋，被人死死的攔著往外拖，一路對著梅蘭破口大罵。

嘈雜之間，只有一句頗為刺耳，「我死了，你也別想好過。」這是李全。

這句話就是駱駝身上的最後一根稻草。

梅蘭抓著頭髮，煩躁的在屋內走來走去，為什麼每個人都要拖著她，不想要她好過，她過得難道就很好么？

她已經很久沒見過廖老師了。

梅蘭停下來腳步，眸子深沉，她想著絕不能讓人知道這裡的事。

這間酒吧就是她所有的保證，是她最後擁有庇護的歸宿，她不能失去這一切。

可是她該怎麼辦，怎麼才能讓他們不再想起這些事？

一直站在房間邊緣的人，走到了梅蘭的身邊，「上一個人私藏的東西還沒有找到對么？」

梅蘭聽見這事，便有些煩躁，卻還是點點頭。

他拍拍梅蘭的肩膀，意味深長的說，「只有死人才最能保守秘密」

殺了他們。

一個聲音在梅蘭的心裡不斷的重複。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就不會再有人來找你的麻煩，也不會有人追查到廖老師的身上。只有殺了他們，才是最保險的選擇。

「對，你說的沒錯我要雇傭你去殺了他們。」梅蘭手握成拳，渾身止不住的顫抖，像是下達了這個決定連自己都嚇住了一樣。

「不，這件事用不到我的，美麗的小姐，你應該換一個值得的人選。」

梅蘭似乎是終於冷靜了一些，她踢了踢腳上的鞋，終於抬起頭看了看這個人。

自從廖老師的實驗步入正軌，他便代替了廖老師來這邊接人。

梅蘭看著這個人，認真的說道，「鄭博文，你告訴廖老師，我不會讓他失望的，永遠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