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清醒了?

第十六章 清醒了?

夥計們你一言、我一語的,最開始出言不遜的人悻悻地摸著鼻子,不敢說話了。

毀譽由人,白墮從不放在心上,他問李平夏:「大師傅,今兒我干點什麼啊?」

「新酒沒出窖,我都沒什麼事做,就更別提你了。」李平夏樂呵呵的,想了半天,一巴掌拍在大腿上,「餓了,跟我去伙房找點吃吧。」

「成,咱走著!」白墮也樂得清閑,跟在李平夏身後,大搖大擺地往後院走。

兩人剛走到院門,就看到一群女眷笑嘻嘻地跑了出來。

「快點快點,聽說開回來了!」其中一個邊跑邊說。

她們擦著白墮和李平夏跑過去,像是有什麼大天的喜事一樣,連禮數都顧不得了。

緊接著,溫老夫人也由人攙著,跨出了院門。

她見到李平夏,著意放緩了步子,喜笑顏開:「李師傅,惕兒給泰永德買了輛汽車回來,你也跟著一塊去瞧個新鮮?」

「哎呦,」李平夏奇道:「那可得去瞧瞧,咱們酒坊現在也有汽車了。」說完,伺候著老夫人向外走。

溫惕?把汽車買回來了?白墮滿肚子疑惑,也跟著去瞧。

一行人還沒出酒坊的大門,就聽到了「滴滴」的喇叭聲。

老夫人樂開了花:「是惕兒!是惕兒!」

走出去一看,果不其然,一輛氣派的黑色汽車正停在酒坊的門口。四個碩/大的輪子,亮到反光的車門,車門上還有一塊讓人新奇的鏡子。

丫頭、老媽子一窩瘋地圍上去,東摸摸、西看看,還有幾個會來事兒的,連連誇著五少爺好本事,贊著老夫人好福氣。

「汽車,黔陽城一共就三輛,咱家這是第四輛!」

溫惕從車下來,驕傲地把老夫人讓上車,隨後發動了車子揚長而去。

一股黑煙從車後面噴出來,最前面的幾個老媽子正巧迎風站著,被噴了一臉,卻還都咧著嘴在樂。

「還真叫他給買回來了。」白墮狐疑著,退出人群,轉身去了賬房。

賬房裡沈知行把桌子拍得震天響,「誰讓你們拿錢給他的!到底是誰!」他聲音高得險些把房頂掀開。

記賬的小夥計被嚇得連賬本都拿不住了,「是五少爺自己讓拿的,他說……這都是他們溫家的錢,他想拿就拿……」

「放屁!放他娘的臭屁!」沈知行大約是快被氣瘋了,他意義不明地捏著拳頭,發出「咔咔」地響聲,「帳上的錢有一個萬個用法,獨獨沒有讓他拿去敗家的用法!生意做不做了?餉錢還要不要交了?」

一屋子沒人敢說話,只有他一個人的聲音越喊越大。

這下沒有進去的必要了。

白墮依在門邊上,連連搖頭,東家呀東家,你弟弟這個包袱可太重了。

正想著,一個小夥計衝過來,啪地把門推開了,「沈先生,吵起來了,您快去看看!」

沈知行比他喊得還大聲:「誰吵起來了?」

「少東家回來了,正好在門口遇著了開著汽車的五少爺,丫頭、老媽子本就圍了一堆,現在連酒坊的夥計也都聽著動靜,趕過去看熱鬧了。」

沈知行拔腿就往出沖,白墮沖得比他還快,衝到大門口,正好看到溫老夫人揚起手,狠摑了溫慎一巴掌!

這一巴掌把所有人都打愣,老夫人卻並沒有覺出任何不對,她近乎歇斯底里地說:「你要小題大做到什麼時候?這麼多年真是白養你了,半點持重的架子都端不出!我們溫家難道已經窮的,連買點東西都要精打細算了嗎?」

溫慎垂頭不語。

老夫人:「你就是看不得我有半點開心!不孝子,你再這樣處處針對惕兒,就給我滾出溫家,我就當沒你這個兒子!」

溫慎猛地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說:「母親,我如此辛苦操持,也全都是為了這個家不被敗光……」

老夫人揚手又給了他一個耳光,「被誰敗光的?你是想說被我敗光的嗎?」

她氣急了,從地上撿起一個手臂粗細的棍/子就往溫慎身上砸,「我生你,養你,你就這麼報答我?你辛苦?若是沒有我的辛苦,哪裡輪得到你操持這個家!」

她邊說邊打,溫慎不躲不避,咬著牙硬抗。

白墮一個健步擋到溫慎身前,揚肘護住頭替他挨了兩下,之後大呵一聲:「夠了!」

不知道是被氣的,還是被嚇的,老夫人哆嗦著嘴唇,「你……你……你算什麼東西,反了你了!」

白墮:「我是泰永德的夥計,這裡是泰永德的酒坊,我身後是泰永德的東家!誰要動他,都得先過我這一關!」

他每說一句,就向前逼一步,老夫人被他逼得連連後退,抖得更厲害了。

白墮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你知道泰永德的帳面上有多少錢嗎?你知道這汽車要花多少錢嗎?你知道溫慎每跑下來一單的凈利是多少錢嗎?別說窮的精打細算,若是沒有溫慎,你和你那個敗家兒子,會窮得連飯都吃不起!」

「慣子如殺子,你為人母親,有權利管教,他為人兄長,亦權利管教。」白墮說完,凝眉橫向五少爺,呵斥說:「溫惕,過來給你四哥道歉!」

五少爺被他吼得猛一哆嗦,下意識地從老夫人身後走出來,喏喏地張口:「四、四哥……」

白墮:「跪下!」

「啊?」五少爺蒙了一下。

白墮沉下聲音:「溫惕,別讓我說第二遍。」

五少爺驀地晃過神來,撲通一聲跪到溫慎腳下,哭喊起來:「四哥!四哥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也是一片孝心吶!而且我聽說馬上就要有錢收回來了,帳面上不差這點錢,我才拿了去買的,我都是為了讓母親開心啊……」

溫慎擰眉:「你知不知道賬面上那些錢,是留著交餉的?」

「我知道,可是交餉也比不上讓母親開心重要啊。」五少爺抽抽搭搭的:「再說,他們等著錢用,咱們就是財神爺,晚交幾天,又不會把咱們怎麼樣的……」

溫慎被氣到幾乎說不出話來:「不會怎麼樣?黔陽王屠過的村子,比你去的村子都多!」

「那些是鄉野村民,沒錢沒勢的,和咱們能一樣嗎?四哥你可不能拿住這點不放,往死里針對我啊。」

五少爺哭得聲淚俱下,老夫人也是滿臉淚花,顫顫巍巍地指著溫慎:「好,好一個泰永德的東家!那你就管好你的泰永德,我們母子從此與你不再相干!」

訓完,她拉起五少爺,邁腿要走。

溫慎忙攔住她:「母親……」

「你別叫我母親!」老夫人甩開他,「今日/你若是不給個說法,我鐵了心,決不進這個門!」

溫慎滿目為難,遲疑了半晌,最後低下頭去,「母親,是我不對……」

「不對什麼你不對!」白墮拽著溫慎的袖子,把他扯到自己身後,而後迎上老夫人:「五少爺威逼夥計,公款私用,如果這樣的事情都能輕縱,怕是今後我們這些夥計的工錢都發不出來了!」

老夫人怒極反笑:「好,好啊,真我養的好兒子,和他養的好狗!」

她原本手裡就拿著個棍/子,這會兒正好當拐棍使了,拄著慢慢向外走,邊走邊有意說:「我們母子以後就是餓死路邊,讓親朋看盡笑話,也不勞你這個東家費心了。」

五少爺忙跟了上去。

「母親!」溫慎也要追,白墮卻把人死死地按在了原地。

他看著那兩人的背景,呵道:「溫惕!你們在黔陽舉目無親,就你身上那點錢,能撐得了幾天?你有本事養老夫人嗎?」

五少爺的腳步明顯猶豫了起來。

白墮又說:「你要是還有一丁點孝心,就勸你母親回來。」

幾步之後,五少爺站住了,「母親,這事本就是我不對。四哥他經營酒坊辛苦,罵我兩句也是應該的。要不然,我先把那汽車退了,或者當了,等四哥拿回錢來,再叫他去給您買。」

老夫人負氣:「我不要他的東西!」

溫慎推開白墮的手,走到近前,好聲哄道:「這事我也有錯,不該那樣責備惕兒,母親您消消氣,跟兒子回去吧?」

五少爺也勸:「是啊母親,剛聽丫頭說,鍋上還煨在絲娃娃呢,咱們回去吧。」

老夫人沉著臉,表情幾變,最後還是點了頭。

一群人前簇后擁地送她往回走,路過白墮的時候,她突然拿起手裡的木棍,狠砸到了白墮的頭上!

看到血順著額頭淌下來,她肆意地咧嘴笑了:「我們溫家的事,一個夥計瞎摻和什麼?把他趕出去!」

幾個下人拽著白墮便往出拖。

白墮在聞到血腥味的那一刻,整個人就懵了。頓痛從眉心一直竄到後腦,周圍的一切像是消失了一樣。

他看不見,也摸不著,沉沉浮浮,耳邊是一壇又一壇酒碎的聲音。

突然,他像是撞到了什麼一樣,整個世界都劇烈地搖晃了起來,黑色的硬殼被什麼東西敲碎,有光透了進來。

他聽見溫慎喊:「白墮!」

「我不是,」他迷迷糊糊地否認,接著又說:「別砸了……」

溫慎又捏著他的肩膀晃了晃,「你醒醒!」

「五穀精,日月華。釀的每一滴都不是酒,是……人心。」耳邊砸壇的聲音實在太吵了,他魔怔了一樣,胡言亂語。

溫慎不死心似的,晃得更用力了,但依然沒什麼起色。

直到有風刮過,勉強把白墮鼻間粘膩的血腥味吹散了些,他這才注意到,自己躺在一個枯草堆上。

溫慎就蹲在自己的對面,他身上的褂子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勾的,破了好幾條口子。

白墮顧不上許多,拽過溫慎的衣服,胡亂把自己臉的血擦乾淨,才虛弱地說:「你離我遠點兒。」

「清醒了?」溫慎的聲音里透著一絲喜色。

白墮:「有你在這,我怕是清醒不了了。」

「抱歉,」溫慎露出些許愧疚,凝眸解釋:「我沒想到母親會突然動手,等我送完她,再回來找你的時候,你已經被他們丟下矮坡,滾進這條溝里來了……」

他身上的血腥慢慢地侵了過來,白墮用了最大的力氣,狠推了他一把:「東家我怕血啊,你離我遠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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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壺間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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