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暗幽谷（1）重酬尋故人
越州月璃本就是個方外存在，飄渺不可知，李重轉了幾圈最後迷失在一座山峰里。那裡地形著實奇特，李重走了幾次都出不去，反而自己身體里蠱毒發作，昏倒在溪水邊。
「咳咳，你是誰？」再次醒來是在一間竹屋，李重戒備盯著眼前白衣女子，女子生的清麗不染塵煙，被這一嚇手裡的葯碗差點傾覆。「你不能動氣，否則蠱毒走入心脈你就無葯可醫。」女子怯怯的遞過葯碗。
李重看著眼前的葯，遲疑不定，女子見狀拿過鑰匙輕呡一口「你放心，我是醫者，絕計不會害人。」
滾燙的葯入喉，本疼痛的五臟都漸漸熨平，李重心內的戒備還是放不下「這兒是哪？」女子拿過空碗「你這人好奇怪，一直懷疑我。這裡是青逸山，不熟悉的人闖入，一定出不去。」
雲峰渺渺，寒意凜冽，就是這樣居然有一片桃林，桃花灼灼，少數飄零一地。
「怎麼？是不是很美？」女子笑著，李重不言一語，這樣安逸美景從來不是自己應享受。「我叫青珩，你叫什麼？」女子手扶著一株桃樹，依舊笑著，李重簡單報了名諱，轉身回了竹屋。
因為身體蠱毒緣故，縱然想儘快下山，還是呆在山上養傷，他實在很難相信青珩會這樣無保留救自己。「你想要什麼報酬？」李重望著入神翻閱醫書的青珩，青珩訝然回首，眼神不經意飄到他按著的佩劍上，李重冷笑「果然有所圖，這裂穹可是我拿命換來的」青珩卻搶步拿起他右手「你這幾天是不是運功？蠱毒怎麼又顯現出來。」李重心內一陣翻騰「我，」青珩卻不在意笑笑「你實在答謝我，明天陪我採藥。」
清晨，天蒙蒙亮，飄著細雨，李重仰頭看攀爬在絕壁上的青珩，心內某處似乎萌動。
青珩不經意回頭，李重居然守在她正下方，隨時做好護住她的姿勢「謝謝。」整整一上午，青珩都周旋在各處絕壁處，采了滿滿一背簍。歇息的兩人選了處青石而坐，青珩就著冷硬饅頭下口，李重放下饅頭，縱身躍入寒潭，青珩一驚忙起身。
半刻鐘后，李重抱著一堆魚躍出水面，開始拾柴生火，青珩驚疑道看著他，李重難的露出一抹淡笑「昨日我看你準備的都是冷硬幹糧，之前的食物都給我了，這荒山只能捉魚，我手藝不好，你將就吃。」青珩眼內湧起一層水霧，蹲下去幫忙「晚上回去我來煲湯」
都說山中不知歲月，養傷幾天，白天陪著青珩採藥，順便捉魚運氣好還能打到山雞。某個瞬間，李重幾乎忘卻自己身份。「我明天就準備下山，你替我引路。」李重放下筷子，對面青珩頓住，而後露出笑意帶著寥落「其實在這個山裡生活也好，沒人打擾，就算每天吃著山雞野魚也很開心，李重你可以為我留下來嗎？」李重神色顫動而後緩緩搖頭「對不起。」
一頓飯吃的食而無味，兩人各懷心事，青珩沉默照顧藥罐火候。
夜色蒼茫，群山掩映在這黑幕下，影影綽綽。李重看著桃樹，忽然一動，劍出。
「給你。」青珩看著遞給自己花環的李重，一臉真摯，沒來由眼內水霧氤氳。李重握住她的手，跑出屋外，一指絕壁出一顆桃樹下做好的鞦韆「想不想這樣盪鞦韆？」青珩還未反應，已被摟住腰飛坐到鞦韆上，眼下是萬丈深淵，遠處是蒼茫雲海間，頭頂是群星璀璨。
李重大笑著抱住青珩，開始盪鞦韆，青珩最初的驚慌，漸漸笑著伸開手臂，靠在李重肩頭。「青珩，你和我回江湖好不好？」李重終於開口，青珩收起笑容「你不會因為我留下，我也不會因你出去，這都是我們宿命，你能給我這樣一個夜晚，值得我記一輩子。」
翌日，李重睜開沉重眼皮，想去昨晚纏綿春宵，嘴角一彎。等發現所在，不由大驚，眼前不是昨晚竹屋而是個黑洞，自己內力也使不上勁。
出了黑洞，才發現是半山腰，李重感到不對勁，連忙跑上山頂。山頂空無一物，連這幾日棲身的竹屋也似乎根本不存在似的。李重四處張望，最後絕望跪在地上，難道青珩要離開的這般決絕。
遠處桃樹飄動一張布條，隨風而動，李重拿過原是張地圖，最後心灰意冷的照著地圖離開。
出了越州，李重一無所獲，知道回去必然死路一條。走投無路之際，打聽到中原新出了臨武閣，勢頭頗大，而且和暗幽谷有血仇，於是投奔過去。
憑藉對暗幽谷熟悉，蠱術運用，順利進入臨武閣。正巧碰上閣主南宮毅準備吞併一些小勢力，立刻報上白河之地。
那一次血洗了白河之地，逼迫他交出解藥，白河恨意之餘投下深淵之潭。李重自然知道斬草除根，一連搜尋好幾日不見蹤影，於是在河邊布下法陣，就算他躲在下面，這輩子也休想重見天日。
在臨武閣嶄露頭角后，李重開始動用自己勢力天南地北搜尋青珩，毫無蹤跡，這些年他一直堅信她還等著自己。
紫瑤不緊不慢喝著杯里的茶水「我很好奇，當初你怎麼不問清楚，只是一個名字還不知道真假。」李重面色一凝「她也從來沒有問過我是誰，我以為我和她會有很長久，可一切都停在五年前。」
紫瑤伸了個懶腰「無疆看來我們要去一趟越州，這年月生意愈發難做。」無疆把玩手裡玉笛「你不是一直想看越州風光，正好此番同去。」
李重起身，抱拳彎腰一拜「全賴二位，青珩之於我很重要，高於一切。」紫瑤剝著手裡的金桔「想必在江湖廝殺久，才明白一顆真心多麼重要。」
兩人便動身前往越州，幾日路程好在路途順暢不算顛簸。
「你看，這是我查到越州所有叫青珩女孩資料，除去年齡方面合適的就只有十個，可是對上李重說的要求好像都不是。」無疆遞過幾張紙張，紫瑤右手支撐著下頜「那還找什麼，算了就當去越州玩。」無疆卻神色泰然「不見得，我要去越州那座青逸山走走。」
進入越州地界，才發現此地雖不及臨城繁華，風景卻別有韻味。兩人稍做休息打聽到青逸山大概位置，便匆匆前去。
根據當地人提供信息，青逸山在越州郊外西南大山群內，具體這些人也講不清。
兩人來到大山群，無疆就準備要進入，紫瑤卻拉住他「這兒被人設下了陣法，貿然進去不知深淺。」紫瑤走了幾步「這兒瘴氣比別處山群也要濃厚，估計是人為的術法。」手勢翻轉，結成一個法訣，凝成勢，「無疆幫我。」無疆會意，玉笛橫在唇邊，兩人合力強大的波動沖開濃厚的白霧。「難怪李重查不到，這是較為隱秘的陣法。」紫瑤若有所思，「據我所知，會這樣的陣法，江湖不多。」無疆率先進入，紫瑤跟上，
青逸山風光的確幽美，無疆轉動玉笛「一夜之間，拆除所有竹屋，想必人手必須充足，設立隱秘陣法，李重醒來在一個隱蔽洞口。」紫瑤立刻叫道「月璃宮！」
兩人立刻在青逸山附近尋找，紫瑤精通各類蠱術陣法，不多久找見一個隱藏入口。「兩位貴客，請進。」還未動手，入口已然緩緩開啟。
穿過幽深的通道，眼前豁然開朗，眼前是十分寬闊的殿堂，四根高立柱子支撐，裝飾華美不失清新。殿堂高處坐著一蒙面女子，氣質華貴，下分立著適於名女弟子。
「想必閣下便是遠名江湖的月璃宮宮主華璃。」紫瑤恭敬朝高出玉椅上女子彎腰施禮，華璃朗聲「能找到這兒來，想來二位是玄祭的無雙了，不知兩位遠道而來所來何事。」
無疆拂袖「為青珩而來。」華璃眼波一動「諸位找錯人了，宮內並無此人。」無疆輕輕一笑「月璃宮遠離俗世，不參與江湖，如果我告訴中原臨武閣不知如何。」華璃眼內怒氣一現「你威脅本宮？」無疆笑笑似乎談笑般隨和「不敢，只是受人所託，」
華璃從座位飛下，雙掌拍向無疆，隱隱紅霧瀰漫。無疆連連後退，青色玉笛跳轉手臂間，化解來勢洶洶。紫瑤看了會眉眼間浮現擔憂，無疆身形快速穿梭「紫瑤，不必出手。」華璃見狀，雙掌進攻愈加凌厲，無疆隱隱有頹勢，紫瑤再也顧不上開始插手。
一時間大殿只見三道人影極速飄忽，一邊的侍女等了會準備拔劍助陣，只見華璃一身紅衣從戰局退出，面色微微泛白「玄祭無雙果然不是浪得虛名。」紫瑤拱手「得罪，只是我們必須找到青珩，宮主知道委託我們來的是誰嗎？當年和青珩姑娘一起的李重，臨武閣閣主。」華璃神色一變冷笑「想不到當初讓他逃走，如今成了大患。」
「這是他委託我的一樁生意，我並非想要威脅閣下，只是如果讓我失了信譽，斷斷不能。」紫瑤朗聲，言語間是決計不會退讓。華璃冷笑「找她如何，恐怕你們也帶不走她。」說著轉身朝著大殿一個入口走去「過來吧！」
外面的大殿，華貴明亮，鋪設奢華，誰知道後面居然是高矮不一竹院錯落在山下，華璃領著兩人穿過竹院，來到一間石屋前，扭動旁邊的油燈，隨著石門移開，一股寒氣撲面而來。
紫瑤看著眼前的冰室，以及正中一張冰床和上面躺著的白衣女子。
「這是？」紫瑤望向華璃，華璃來到冰床側「當年宮主還是我們師父，小師妹是她最寵愛弟子，雖然不會武功師父仍有意將她做下任宮主培養。可是誰知道，當初她救了前來圍剿我們月璃宮之人，並且還私定終身。」等了片刻才道「後來師父讓她親手下毒殺了那人，誰知道小師妹偷偷放了他，為了贖罪師妹自服毒心草。師父拼力救護，吊著她一口氣以這裡玄冰養護。」
無疆微頷首「的確，這兒是最好養護的地方，看來我們是帶不走了。」華璃冷冷道「那人若是這般痴情，不若隱退江湖，自絕武功到此地守著小師妹。」說著手裡多了個錦囊「小師妹服毒前求我把這個交給那人。」紫瑤伸手接過拱了拱手「多謝宮主，情況特殊，我們也不為難。關於月璃宮所在吾等必然守口如瓶」
出了月璃宮，紫瑤把玩手裡錦囊，忽然拆開「還真有張紙條。」無疆笑著「不然留給我們做紀念。」
信紙已經泛黃，字跡娟秀：
君見信，我必歸魂九泉，浮生如夢，青逸山十日當是此生最好。
初見，君側裂穹便已識爾乃來犯之敵，奈何醫者仁心。本欲伺機下毒，卻為君所動，君也百般煉獄過，一切江湖不由己。那夜的桃花如雨，攜手鞦韆架下述衷情，若君為我留下，我必生死相隨。無奈，本是江湖客，相思如何寄。
「自古情關難過，像我此生不動情，活的自是逍遙自在。」紫瑤笑笑負手遠去，身後的無疆眸子一黯，陰霾一顯而過匆匆跟了上去紅爐火炭正旺，上麵茶水微沸，清香溢滿整個房間。紫瑤嫻熟擺弄茶具，每道工序都十分細心。
李重緊緊抓著手裡紙片，眼角隱有淚光，多年的出生入死早已養成情緒內斂，此刻卻再也忍不住「她必須不能離開那兒？華璃可有說救護法子？」無疆搖搖頭「暫時沒有，能護住一縷心魄已然不易，月璃宮也在積極尋找醫治方法。」李重合上雙眸，一顆淚珠落下。
「月璃宮所在我不能告知，你若如華璃所說，倒也可以。」紫瑤遞過去一杯熱茶，李重苦笑道「我不會離開江湖，既然她還活著便好，我不會去打擾。」說罷，將裂穹奉上「這是酬勞，多謝。」
「你說為什麼他不肯放下名利。」撫摸裂穹劍身，紫瑤不由嘆息，「或許不是因為世俗名利。」無疆笑笑，飲下杯里茶水。
大雨之下，李重失落走著，一入江湖退出哪有那麼容易，南宮逸就是最好下場。他可以不畏死，卻害怕像當年阿姐死在眼前無能為力般，害怕看見青珩再有意外。
陰雨綿綿，已是初秋，秋雨陰冷潮濕，整個天幕也是昏沉。
無疆放下手裡的一卷書籍，將一旁的披風給熟睡在榻上的女子蓋上，嘴角淺淺一笑。任歲月無常，江湖詭譎，至少當下歲月安穩。書案上，裂穹靜靜躺著，這把江湖名劍終於有了新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