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二回 舊景（4）

()白茫茫的一片，此身像是站在雲朵之巔般，腳下俱是軟綿綿的，卻又好似一踏便會崩塌。

如雪陷入這樣的白霧之中，並不願意睜開雙眼，縱使一直都在這樣的環境之中，她也不想再睜開眼去見到世間的醜惡。

願望之所以為願望，皆是因為它無法實現，因此如雪還是悠悠醒轉。

「姑娘醒了。」身旁伺候的丫環一見如雪緩緩睜開眼，就回頭朝屋內其他人說道。

「我——我這是在哪裡？」如雪掙扎著要坐起身子，屋裡的裝飾都是陌生的，她從未見過的。丫環見她起身，忙伸手相扶，在她身後塞了兩個枕頭讓她更為舒服地躺坐。

「姑娘，這裡是安王府啊，您忘了嗎？」

她沒有忘記，她記得她被夢兒派人送到了安王府，但是這裡並不是她從前住的那個舞姬所居的大屋子啊。這裡幽靜，屋子算大卻隔出幾間來，似模似樣的一套居室，哪裡像從前所住的通屋。

且——里裡外外，她四處張望了一番，除卻身邊伺候她的丫環，屋裡還垂手而立著兩個丫環，就再也沒別的人了。

身邊的丫環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輕言：「姑娘，奴婢是趙管家指來伺候姑娘的春紅，她們是春桃和春雨。姑娘如今身子弱，趙管家特意囑咐我們侍候姑娘靜養，這個小院也是指個姑娘靜養所用的，閑雜人等都不許來叨擾姑娘。」

趙管家？那應該是安王府的管家，也就是之前見過的那人，怎麼突然會將自己送來靜養？心裡委實不安，如雪思索再三卻猜不出其中緣由，只隱隱覺著怕是和容卿有關。

那個人，只要一想起那個人，心就隱隱作痛，她努力讓自己不去想他，因為一旦想到分毫就會想起他的種種作為，叫她寒心不已，心痛不已。

她掀開被子，搖搖晃晃地要下床，春紅連忙扶住她。

「姑娘有何吩咐，讓我們去做便是了。」

如雪謝絕她的好意，輕輕地搖頭。「我要做的事，怕是你們做不了。」她沒有忘記與東玉的約定，今次回安王府也是為了那日與東玉的約定，雖說沒能實現諾言讓那人接她出宮，但也總該去說個清楚明白。

她在春紅的攙扶下，緩緩地朝門外走。原本垂首而立的春桃和春雨見狀，忙上前阻擋在她的面前。

「姑娘，趙管家吩咐您需要靜養！」

如雪在她二人面前停住，冷眼相瞧，這副架勢哪裡是靜養分明是軟禁而已。

「姑娘，大夫說您暫時還不能下地，還是回床上躺著吧。」春紅亦符合她們在如雪耳邊輕聲言語。

如雪頓時甩開她扶住自己的手，目光掃視過三人，聲音清冷：「趙管家說要奴家靜養可沒說要軟禁奴家，再則奴家要去的地方也是府內，奴家有個相好的姐妹還在舞姬院里，奴家只不過想去看看故人，煩請各位去問問趙管家，這樣可行么？」

她們仨人只知曉如雪是府里的舞姬，頗受趙管家的看重，特地安置在這個獨立出來的小院，可沒想過這樣看似柔弱的人說起話來卻是一點餘地都不留。

「姑娘若是執意如此，我等下人也不能妨礙，只不過——」三人對看一眼，春紅喏喏地接下去：「只不過趙管家要是問下來，還望姑娘——」

如雪隨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揮手言道：「若是趙管家問起，均是奴家一人所為。」

這番言語罷了，春紅和春桃一左一右地攙扶著如雪朝舞姬所在的院子而去，春雨緊跟在身後，隨手拿起件披風，細心地為她披上。

一行人在府內穿梭，有了她們的帶路，又因如雪心中著急，離她與東玉約定的日子都過去了好幾日，走得匆匆忙忙，倒是過了半個多時辰就到了舞姬所在的院子。

這才是她熟悉的院子，還未進得門，便聽見裡面呼兒喊娘的叫聲。

三個丫環面面相覷，臉色極為難看。如雪停頓片刻，隨即認出有些像姚嬤嬤的聲音，心中疑惑更甚，忙朝院內走去。

院內黑黑壓壓地站了很大一片的人，眾人因著某一點圍成了個圈子，而那慘叫連連正是從圈子裡發出來的。春雨上前為如雪開出了一條路來，又趕緊退到她的身後。此時，她才將發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姚嬤嬤被兩個身強力壯的小廝按在長條凳上，另一人掄起板子正一板一板極重地打在姚嬤嬤的身上。

「如雪姑娘。」原本悠閑地坐在一旁觀看的趙管家見到如雪隨即起身，偷偷地朝她身邊的丫環瞪過一眼才堆上笑意朝如雪行禮。

如雪朝他還了禮，還不曾說話，趙管家便對她身邊的春紅等人怒罵道：「我的吩咐你們都不放在眼裡了，是嗎？」

春紅等人先前被他的瞪視已嚇得蒼白了臉色，如今被他的一喝嚇得直直地跪在地上，渾身顫抖不已。

「趙管家，」如雪擋在她三人之前，亦堆上笑臉朝他輕言細語道：「是奴家求春紅等人出來的，都是奴家的錯，奴家自知趙管家都是為了奴家的身子著想，不過奴家來此是放心不下奴家的一個好妹妹。」

趙管家聞言，這才冷哼一聲：「都起來吧。」

「奴家不知趙管家在這裡，衝撞了趙管家，奴家在這裡給您陪不是了。」說罷，如雪就要行禮，趙管家見她已給足了自己面子，又瞧著是個識禮之人，日後的成就怕是不小，臉上笑意更濃，忙將如雪扶起。

「姑娘有事，讓她們告知我一聲即可，何勞煩姑娘親自出來！姑娘是要尋何人？」

如雪掃過一眼趴在凳上的姚嬤嬤，往昔見到的尊貴形象早已不復見，如今是披頭散髮，雙眼怒睜卻又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