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 賜死與即位(下)

260 賜死與即位(下)

賀萱並未讓高安一直到自己送回到住處,而是到了門口就讓他回去了。賀萱推門進屋的時候,富海已經在屋裏候着了。

「公公,您來了。」

「唉……」

富海這一生,這樣的差事也不知道辦過多少次了,可是今天,看到一個微笑面對自己的孩子時,他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裏一慘,差點當時就掉下淚來。

「公公坐。」賀萱就有如平日裏與富海閑話家常一樣。

「姑娘……」

「公公請稍等片刻吧,我穿成這樣,也實在不是很方便,容我換下衣服……我自小就喜歡穿男裝,爹也說我穿上男裝更是漂亮。您,就讓我穿着男裝去見他吧。」

富海點了點頭,然後對屋子裏的下人說道:「不用你們,出去候着吧,我來。」說着,富海將手裏的托盤放在了桌上。

賀萱瞧了瞧,微微一笑,「還是太皇明白我,這東西利索,也不會太難看。」

這話說出,讓富海的心裏更是有如刀絞一般。

賀萱由著富海幫着自己更了外衣,又將頭髮放下,然後慢慢的再重新梳起。

「公公,您有話想問我吧?」

富海一愣,然後笑了笑,「那姑娘可願意答呢?」

「那要看,想問事情是人,是您還是別人了。」

「只是雜家一直覺得疑心,所以……」

賀萱點了點頭,「您不用疑心了,和您想的是一樣的……」

「真的?」

賀萱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微笑着,看着富海。

富海點了點頭。

「太皇有何打算呢?」賀萱問道。

「太皇說,齊老將軍那裏很好,想去那裏住些日子。」

「那,世子呢?」

「皇上與齊老太爺已經做主,將齊大人的小女兒許配給世子了……」

聽了這話,賀萱一笑,「太后肯定氣的臉都綠了吧。」

富海也笑了,說道:「差不多吧。」

「那……左伯伯呢?」

「唉……相爺遞了請辭的摺子,左候爺也請了外放,昨兒就已經准了,大概也就是這一兩天就離京了。」

「好事啊。總算不用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打混了。」賀萱長嘆了一聲。

頭髮已經梳好,賀萱坐到了桌邊,然後對着富海說道:「公公,我知道,這樣要求可能挺過份的,但是……這玉蕭,刺,若是可以,就讓他們隨了我去吧。有着這些東西,我也好能見到我爹娘和我師傅。」說着,賀萱撫了撫腰間的那隻玉兔,「這個……也帶上吧。畢竟,這也是好友的一番心意。」

「唉……」富海剛剛平靜下來的心,一下子又揪了起來。

「這匣子裏,還有些首飾,雖然並不名貴華麗,但也能值些銀子,您要是方便,就幫我賞給一會把我拉出去的小公公們吧。讓他們輕些,其實,我挺怕痛的,以前不過是裝成那個樣子……」

「好……雜家一定讓他們輕些。」

賀萱嘆了口氣,然後忽然對富海說道:「公公,且讓我更下衣,我不想一會兒斷了氣,再弄的很臟。」

富海點頭,將臉轉到了一邊,賀萱走到屏風后,從另外一個袖口裏取出那日齊老爺子交給自己的東西來。

「這個東西,並未真正驗過是否好用,所以,老夫也不敢保證能救下你的性命,但是,你也不妨一試。」

這是當時,齊老太爺在賀萱耳邊低聲說的,賀萱一笑,自己還有什麼不敢試的,一會兒都要試死了,難道還怕試藥不成!

走到屏風外面,賀萱對富海說:「公公,您看我如何?」

「好……很好。」

「那就好了。」說着,賀萱走到圓桌邊上,從壺中倒出酒來,拿在手裏,「公公,若是方便,請您幫我傳句話給廖家大少爺。」

「什麼話?」

賀萱一笑,答道:「他活着,我便一直在他心裏。」

說完,賀萱一仰頭,將酒全部倒進口中,然後放下酒杯,走到床邊,躺了上去,她笑笑,「昨夜幾乎未眠,今兒,可要好好的補上這一覺了。」

……

就在富海叫人準備將賀萱的屍身放入棺裹的時候,突然有人衝進了屋子。

是允臻

「誰……誰讓你們動手的?誰!朕剛剛大赦了天下,為什麼你們就不能等等!」

允臻像是一隻發了瘋的野獸一般,將幾個小太監幾乎是從屋子裏扔到了院子裏,「宣太醫,給朕宣太醫過來,朕不要她死,朕要她好好活着!」

「皇上,已經來不及了……」富海應道。

「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讓她死?太皇不是很疼她么?太皇不是很信任她么?太皇不是說已經對不起她的父親不能再對不起她么!為什麼?為什麼還要讓她死!!」

富海低着頭,答道:「不論皇上對她有多少的信任,多少的疼愛,她都是要死的。皇上,您不明白么?太皇要保的,是社稷,是江山,是皇室,是您……」

允臻忽然覺得,自己似乎沒了半點的力氣,他順着牆壁滑坐在了地上。

「皇上,您……」

「你們都出去,讓朕在這裏,陪她呆一會兒。」

小太監們有些為難,讓新皇守着屍體,這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啊。若是要傳出去了,自己的命還要不要了。他們最後把目光都集在了富海的身上,富海點了點頭,眾人皆退到了外面。

「去煙翠閣和同和殿報個信。」富海對小太監說道,兩個小太監飛也似的向兩個目的地跑去。

……

允臻坐在床邊,輕輕撫著賀萱還有些餘溫的面頰,淚水大滴大滴的從眼中滑落出來。

「你就不能等等我么?我還沒有和你把話說完,我還有很多話想和你說,你為什麼就不能等等我呢?好,你不願意留在這宮裏,我可以送你走的,真的,但是你得活着啊……你活着了,我才能知道,這個世上,還有個人,敢跟我分庭抗理,敢跟我不分彼此,敢對我發脾氣瞪眼睛……無憂,你別……別扔下我……我……我要你活着……只要你活着……這還不行么……連這,都不行么……」

「是我笨,是我沒有聽出你的意思……是我不好……」

……

不知是氣,還是因為昨天晚上沒有休息好,允臻竟然迷迷糊糊的失去了知覺,等他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寢殿,他呼的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

「無憂呢?」

他的這一下子,把屋子裏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太后快步走了過來。

「你可算是醒了,皇上,你都快要嚇死哀家了。」

「太後娘娘,請讓微臣替皇上把脈。」一位老太醫走了過來,說道。

「對,快,快把把脈。」

允臻把手一甩,拉住太后。

「無憂去哪裏了?先告訴我無憂去哪裏了!」

太后看着允臻的臉色鐵青,知道若是不順了他的心思,只怕他可能還會衝出去,太后無奈,對着屋子裏的眾人揮了揮手,讓他們先退了出去。

「無憂,已經入了棺,眼下已經送出宮去,尋他處暫放了。」

「您滿意了?」允臻看着太后問道,「她死了,您滿意了么?」

太后把臉轉到一邊兒,沒有去看兒子的表情,天下,沒有任何一個母親會願意看到自己的兒子露出那樣的表情來。

「皇上,如果哀家沒有記錯,從你四五歲的樣子開始,哀家就告訴過你,走到這個位置,會得到什麼,失去什麼。對吧?」

「是。您說過。」

「既然如此,皇上眼下又為什麼要這樣呢?登基當日,守着一具遺體不說,竟還暈倒在其身邊,如此之舉,難道你就不覺得晦氣么?」

「不,兒子沒有覺得。兒子只知道,她死了,兒子的三魂七魄也不見了一半……」

「你……」

允臻看着母親的樣子,慘然的一笑,拉住自己母親的手,然後說道:「太后,您放心,我不會有事的,她說過,她要我做個好皇帝,雖然,我不知道,在她的心裏,好皇帝是個什麼樣子,但我會去好好做,不讓她失望。」

……

看着允臻第一次失魂落魄的樣子,太后心疼不己,等他的情緒平穩下來之後,太后讓御醫給允臻請了脈,又服下了安神的湯藥,看着允臻睡去之後,太后才離開。

允臻並沒有睡,等太后一離開,他就起了身,走到桌邊,賀萱贈與自己的那個玉佩就放在桌上,藉著外面微微的月光,泛著溫和的閃亮。允臻把玉佩拿在手裏,慢慢走回到床邊,躺下來,然後,托起玉佩輕輕的放在臉邊,彷彿那玉佩之上還殘存着賀萱的溫度一般。

「朕不是在敷衍母后,朕說的是真心話。雖然,我沒有應你,但是,我會做個好皇帝。就像你說的,我從今天開始的人生,是屬於這個天下的,那個屬於自己的我,已經隨着你一起去了,不會再回來了。」

說着說着,允臻的淚水再次奪眶而出,一滴一滴的打在玉佩之上,再從佩上落下……

這一晚,允臻的夢裏,全是賀萱的影子,從他們相識起的一點一滴,每一舉手,每一投足,甚至每一怒,每一笑,陪着允臻熬過了這人生中,最漫長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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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女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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