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柳色新新 程子垂釣 (3)

第4章 柳色新新 程子垂釣 (3)

程潛之蹙眉,全然猜不透她意欲何為。只是話已至此,已然不吐不快之局,索性坦言,「《政考》有載,『儲君之立,以嫡子先,舉賢推其長矣』。公子玄非賢非長,更非嫡出,只不過這些年守關戍邊,阻外敵平戰亂,略有戰功罷了!最多以上將軍封之,輔君之良臣爾爾,何以妄議儲君之位?」

青琉依舊頻頻點頭,頗有「甚合我意」之態,又問,「二者相較呢?若必擇其一,先生以為誰更勝任。」

程潛之頷首默笑,想她還真是窮追不捨,這回倒也爽利答她,「非二者之一,則玄勝,蘭弱。」

青琉蹙眉,此回倒也不服,質問,「《政考》亦載,『仁治天下,惠民矣』。先生何以推武抑文?」

「可知文非仁也!武亦非不仁。仁者兼愛,兼愛者文可熏之,武可護之,何來以文武論仁德?」程潛之辯道。

女子娥眉微蹙,既有質疑之意,又有憤慨之態,兀自小聲嘀咕一句,「若以武誅手足呢?」程潛之聽不甚清,只疑惑望之,「在下可有言辭不妥處?」

青琉重又展眉,「先生有治世輔政之才,竟為鮮鱸所誤!」一言說得程潛之也忘懷大笑,「蒙姑娘謬讚!在下實不敢當。」又試探著問了問,「青姑娘所約之人莫非是公子蘭?」他明知此問太過冒昧,偏又心下好奇這樣女子肯為何人犯罪涉險。

女子看着他,大約也覺他此問唐突,反問道,「先生何故以為是藍公子,而不是玄公子,綠公子,朱公子……」

程潛之愧色難當,忙垂首自責,「在下言語冒失,望姑娘恕罪。」

青琉反不以為然,追着問,「莫非先生也知今日公子蘭之舟行經此處,特來相候。」

「蘭公子行經此地?」程潛之挑眉瞠目,又驚又喜,「當真?我曾三入西琅,無奈蘭公子年幼還不曾受爵開府,一直養於深宮,根本無緣得見。未想今日……」他正嘮叨忽聽青琉大呼,「魚兒!魚兒!快起桿!」說時已然躍身到他身前,一把抓住竹竿,用力收線。程潛之忙起身危坐,與她共握竹竿,一同使力,這一回倒比往回輕鬆省力許多,他只覺隨意揮了揮手,那絲線已然扯起錦魚飛躍上岸。少女歡笑不止,躍身抓住錦鱗,眉眼如桃花初綻,朗笑生輝,「先生果然垂釣江山之才!」又道,「還不拿酒來!」

程潛之見她灑落慨然之姿先是詫然,后又欣欣然,只心下贊道:好一個恣意女子!

一時有書童上前接去錦鱗,與竹簍中一等皆拿去河邊清洗了。程潛之折身往船上去,抱來一壇陳釀又與她重新歸席圍鼎而坐,問曰,「琢湖青芝,可好?」

不知是有意亦或無意,竟然露了身世。他以為但凡世家名門,焉有不識琢湖程門之理!琢湖青芝更為酒中名流矣,天下士族雅客誰不想品上一盞!然獨獨於她,也不過贊了「好極」二字,言罷便自去擺盞捧壇,先傾一滿盞,舉手飲盡,又是一聲盛讚,「天下佳釀唯青芝矣!」

程潛之自視遊歷非淺,卻從不曾見識這等豪飲女子!縱是昔年入北溟時,都言北人豪邁爽朗,但所見之女子亦多嬌俏矜持之儀,鮮少舉杯豪飲、坦言無忌者。惟今日所遇委實顛覆所知。又想她或是將門出身,故存磊落慨然之風。一時暗贊:倒底將門之後,不同凡響!不覺又思慕起另一位青門遺孤,聽聞他被越長公主養在王宮,視若親弟,寵惜倍至。那青門小將該是與面前這女子一門血脈,皆有將族風範,又該是怎樣神采非凡!若于越都得見,實為三生幸事!

書童洗凈魚腸后回來添入銅鼎中,跪坐席下為程潛之添酒換盞。

青琉不時望向銅鼎內,一面又與程潛之說笑幾回,一時見得小童添柴,笑言道,「我見先生輕舟瘦童,布衣木盞,莫不是只以垂釣錦鱗為生,清貧至此?「

程潛之聞言大笑,不免看向身旁小童,小童亦面飛紅雲。

「在下不才,略通書典,設了幾家學堂,教人識字知禮,倒也有些肉米入囊。」他答言時仍忍不得笑,幾日來的旅途風餐露宿之苦頃刻散盡。

女子笑笑,「但不知先生高台聖壇設於何處,他日小女子路過也好拜席請教!」

「豈敢豈敢。」程潛之言頌謙遜,面上卻有幾分得意之色,「只自西向東,自南向北,書院約有十餘處,多設於城郊村野,以沐自然之風,以便貧家弟子。在下不才,如今門下入室弟子十九人,誨教學生七百餘,遍及四國。」

青琉淺笑,「先生大才!若然輔政則國之禮樂無憂矣!」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琉璃闕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琉璃闕
上一章下一章

第4章 柳色新新 程子垂釣 (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