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春花嬸兒

賈氏跟秋姐轉回臉看過去，一個高高壯壯的小少年扛著鐵犁頭朝她們走啦過來，方才那聲「娘」恰是他喊的。小少年十四五歲的年歲，潔凈的青布褲褂，褲腳跟黑麻布鞋子上還黏著濡濕的泥印子，似是剛從地田中做活回來，蜜色的膚色，一對黑亮的眼溫潤諧氣兒，秋姐記的他，他是春花嬸兒的長子藺准，亦是整個小河鎮數一數二的姣好勤快後生。

「大爺娘，秋姐回來了？」藺准走過來，笑著跟賈氏秋姐打了招乎。

賈氏點了下頭，瞧著俊秀的藺准，忍耐不住誇獎道：「大準是剛從地田中做活回來罷，真真是個勤快小孩兒！」

藺准給誇的微微有些許臉紅，摸了一下秋姐的頭，有些許靦腆的笑道：「便是去地田中隨便瞧了瞧。」

賈氏對春花嬸兒講道：「快回去煮飯罷，小孩兒都做活回來了，不要餓著娃便不好啦。」

春花嬸兒點了下頭，低首對秋姐笑道：「秋姐，下午到嬸兒家來玩，嬸兒給你炕鍋兒巴吃。」

這時代沒電飯煲，蒸黍子飯米飯都是用大鐵鍋兒乾乾柴蒸的，由於受熱不均勻，最為下邊的那層米會比較硬，家境略微寬裕些許的人家，便會用小火把最為底層的硬米炕成鍋兒巴，又脆又香，是莊戶人家小孩兒最為愛的零食。然卻是干吃鍋兒巴既費食糧又費乾柴，有能耐給小孩兒炕鍋兒巴的人家並不多。

秋姐知道春花嬸兒對她好，可她亦不可以仗著自個兒年歲小便占人家便宜，乖覺的講道：「嬸兒，下午我的跟我娘去做活唻，鍋兒巴留給大印吃罷，他比我小。」

大印是春花嬸兒的小兒子，藺印，比秋姐小了不到1歲。

春花嬸兒笑道：「秋姐長成大爺娘子了，明白事情！安心，便屬大印平常里吃的最為多，嬸兒給你留下，什麼時候時而間什麼時候來家中吃！」

春花嬸兒回去煮飯了，藺准卻是沒跟隨著回去，把鐵犁頭擱在了梅家門邊，幫著賈氏跟秋姐把沉重的木盆兒端進了院兒，才回自個兒家中頭去。

藺准到家后先換掉了腳板上黏滿濕泥的麻布鞋子，小廚房裡傳來了鍋兒鏟的碰撞聲跟炒菜的香氣兒，藺准換了雙潔凈點的鞋子便進了小廚房，坐到飯灶前幫母親燒火。

春花嬸兒笑著瞧了眼勤快的兒子，不是她炫耀，她這長子十里八村兒都是數一數二的後生，長的俊不說，胳臂腿麻利勤快，脾氣兒亦是一等一的溫潤，才14歲，便有非常多人瞧上了她的大准，想來提媒。她一來覺的兒子還小，不急著提媒，二來那些許娘子也還小，不曉的長大后怎樣，她還想再瞧兩年，給兒子找尋個會過日子的好娘子。

「誒，秋姐這一回進城沒賺到錢，我瞧著梅家老二鐵定不會給你大爺娘她們好面色看。」春花嬸兒尋思到自個兒打小玩到大的好友，便一陣嘆息，賈氏是善人，便是命太差。

藺准折了根兒樹枝兒填進了飯灶膛中，寬慰母親道：「咱家便在隔壁瞧著，他們倘若作的過於分，咱便去請里正過來主持公正。」

春花嬸兒口中講著話，掌上的活一點沒停，麻利的翻炒著小鍋兒中的菜，嘆氣兒道：「非常遺憾了秋姐，我瞧著真真是個好娘子，才那樣點大，便知道心痛自個兒的娘了。」

藺准回思了下方才，那面容白凈，笑起來甜到人心目中去的小娘子，好像跟先前不同了，可他又講不上來哪兒不同。

「你大爺娘尋思著熬上幾年，等秋姐長大了嫁到鎮子上的容家去，秋姐便可以脫離梅家過上佳生活了。」春花嬸兒把菜盛到了盆兒中，接著講道。

藺准動了一下嘴兒皮子，他著實不是個喜歡背後說人長短的人，然卻是此時家中爺跟爹爹都出去啦，小弟藺印也跑出去玩了，家中唯有他跟母親二人，尋思到秋姐，藺准心目中湧上一陣憐憫，忍耐不住講道：「這事情……大爺娘想的是好。」

明眼人都瞧的出來，容家壓根兒沒結親的意思，不然亦不會在梅秀才的白事兒禮上連出現都不出現了。這場婚約當年僅是口頭約定，連個信物都沒，容家現而今在鎮子上家大業大，便是不坦承，梅家也未法子。

春花嬸兒明白兒子的意思，嘆道：「大傢伙兒心目中都清晰，好遺憾了秋姐了。你大爺娘便指瞧著容家迎秋姐進門兒，秋姐出生年月不好，她父親又不在了，倘若跟其它的人家提媒，怕是要嫌憎挑剔秋姐，提媒亦不容易說個好人家。」

藺准不開心了，蹙眉講道：「娘，那些許烏漆八糟的話都是村莊中乏味的老婆子們瞎搗鼓出來的，怎你也信？屬虎的女子海了去，照她們那樣說，都不可以活啦？秀才大爺是出了意外走的，跟秋姐有啥關係？她那樣小便沒了父親，心目中夠苦的了，再聽著旁人說她克父親，還不難受死？」

「誒，你這小孩兒，我又沒說什麼，咋便急上眼啦？」春花嬸兒敲著盆兒笑起，「我哪信那些許烏漆八糟的！我瞧著秋姐便稀罕的不可以，小樣子長的白凈，明白事情聽話，人又是秀才女兒，文文氣兒氣兒的，跟咱小河鎮似的的丫頭都不同，如果不是你大爺娘滿心盼著她嫁到容家去，我都想把秋姐聘回家當媳婦兒！」

藺準的面龐騰便紅起，娘真真是的，好端端的說什麼媳婦兒，秋姐……還小著呢！14歲的小少年羞澀的不可以，臊的他左顧右盼，不住的往飯灶膛里添乾柴來掩飾自個兒的羞澀，好在他坐在飯灶火前，原先旺旺的飯灶火便映紅了他的面龐，春花嬸兒也未瞧出長子什麼異樣來。

「雖說大印比秋姐小了1歲，可也差的不大，秋姐十二月生的，大印是十月生的，實際上不到1歲。」春花嬸兒繼續絮絮叨叨的講道，「我瞧著挺好的，女娃大了好，會照料人。」

藺准一剎那楞住了，原來娘是想把秋姐說給小弟大印。

他尋思起了方才白凈甘美的小妮子，還有摸著她的髮絲時手掌心兒溫軟的觸感，歷來好*性子兒諧氣兒的他不曉的為何，忽然生起母親的氣兒來，瓮聲瓮氣兒的講道：「大印還小，啥都不明白，見天便知道瘋跑著玩，哪能提媒！」

春花嬸兒楞了下，長子歷來好脾性，明白事情又穩重，又痛小弟，怎今日便說小弟不好啦。

「這小孩兒今兒是咋著啦？」春花嬸兒笑道，才想再說些許什麼，這工夫院兒來傳來一陣步伐聲跟說笑音，春花嬸兒出飯灶屋兒一瞧，是公爹藺老叟，夫君藺確還有小兒子藺印回來了。

「回來了？趕忙洗洗，飯都作好啦。」春花嬸兒講道。

藺印蹦蹦跳跳的跑進了小廚房，看大哥還在埋首燒鍋兒，撲到了大哥後背上，咯咯笑道：「哥，我方才跟隨著父親跟爺去地中，還瞧見了一隻灰兔兒，險些許便逮著它！」

藺印不到十歲，長的大鎚虎腦，活潑可愛，是姜家老小的寶貝兒疙瘩，先前藺准鐵定要哄他幾句，然卻是今日有了方才的事情，藺准再瞧小弟，便覺的小弟太小，不明白事情，跟秋姐全然不搭。

「你都多大了，還整日中瘋跑著玩。」藺准講道，伸掌給小弟擦了一下面上的泥印子，「你瞧一下人家秋姐，比你大不了多少，便知道幫大爺娘做活了。」

藺印嘟了嘴兒，才想不滿的跟大哥發嗲撒嬌，隨即唻開嘴兒笑了，「哥你瞧著秋姐姐啦？我早晨聽村莊的娃子說秋姐姐回來了，跟娘說，娘還不信唻！」

藺準點了下頭，這工夫春花嬸兒進小廚房端飯了，便不再吭聲了。

這工夫不是農忙時分，藺老叟跟藺確都是老實人，不愛跟村中的閑漢似的主家逛西家跑的，吃過飯午間有午睡的習慣。臨睡前，春花嬸兒跟藺確講了午間跟長子藺准嘮嗑的事情，最終笑道：「你瞧這小孩兒，不枉秋姐叫他一聲大准哥，痛秋姐反而是痛的緊，都嫌大印貪玩，不可以娶秋姐呢！」

「咋？你欲想要大印娶秋姐？」藺確嚇了一跳，「可是不要亂說，秋姐她娘可是滿心想把秋姐嫁到鎮子上容家去哩！」村莊便這樣大，芝麻大些許的事情都可以傳的風言風語，倘若有什麼不好聽的傳出來，只怕賈氏心目中不開心，壞掉了二家這些年的交情。

春花嬸兒緊忙講道：「我曉得秋姐她娘的心思，也便這樣一說，倘若秋姐沒跟容家定親，說給咱大印多好，倆小孩兒年歲也差不離，孰料大准倒嫌憎自個兒小弟起來了，講話都怪聲怪氣兒的。」

藺確呵呵一笑，知子莫若父，尋思起自個兒那俊秀溫厚又少言寡語的長子，人家哪是嫌憎小弟，兒子是自個兒相中媳婦兒了，你這當娘的亂點鴛鴦譜，怎可以？不過梅家大嫂滿心想把秋姐嫁到容家去，他們再相中秋姐也未用。等兒子再大些給他把婚姻大事定下來，找尋個賢惠能幹的媳婦兒，他也便不想其它的了。

藺確把身上的棉被向上提了一下，疲累的打了個呵欠，講道：「秋姐那小孩兒是個招人痛的，向後大准跟大印的多照應著人家一點。」

「這還用你說！」春花嬸兒笑道，還想跟夫君再嘮嘮嗑，卻是聽著了夫君的鼾音，只的笑著搖了一下頭，倚靠著夫君的胳臂也睡下了。

秋姐跟賈氏到家時，毛氏跟梅老叟也已然到家了，梅老叟默默的蹲在院兒中曬著日頭抽著旱煙，倘如果不是他身側煙霧縈繞的，幾近留意不到他。正坐在檐下揀豆粒兒的毛氏滿面的不滿，然卻是當著大準的面亦不好發作，等大准走啦，她抻著臉講道：「去幹什麼啦？都晌午了才回來？」

秋姐奪先答覆：「奶，我娘去給二嬸兒洗衣服了，你瞧，洗了這樣大一盆兒。」

毛氏瞟了一眼寂靜無音的西偏房，歪了歪嘴兒，輕聲嘀咕道：「看能孵出個啥金蛋來！」卻是也未再說啥，只吊著眉毛囑託道：「回來了還不緊忙煮飯，一家人老小都餓著，你眼中便沒活干？」

賈氏緊忙恭謹的講道：「好，我這去煮飯。」講著，便先去晾盆兒中的衣服，秋姐緊忙跑過去幫忙。

毛氏跺腳淬道：「多點活要二人干！我叫你去煮飯驅使不動你了是罷？懶不死你個熊娘們，生的女兒亦是個懶貨！」

賈氏是個溫順到有些許怯弱的人，然卻是這不表示她可以容忍她唯有的小孩兒被人罵：「娘，秋姐還小，夠不著竹桿。」

這一聲完全戳到了馬蜂窩，毛氏一把丟掉了手中裝豆粒兒的箕子，跳起來大淬道：「你說什麼？說你懶你還敢回嘴兒？喪盡天良呀你個敗家婆娘！我可憐的長子剛死，這熊娘們便不把當公婆的放眼中！我跟你說，唯有那些許不知廉恥的下流女子才尋思著走第二家！要下煉獄給閻羅殿中的小鬼分屍不的好死！俺們老梅家可沒那樣不知廉恥的爛了下邊的女子……」

賈氏難堪的站立在那中，給毛氏罵了一臉唾沫星子，恨不的一頭撞死，天地良心呀，有秋姐在她從未想過寡婦再嫁，偏毛氏是個嘴兒皮子厲害的，愈罵愈不堪入耳，叫她實在無地自容。

秋姐再亦聽不下去啦，「嘭」的一下，使勁兒把手中搗衣裳的棍槌砸到了院兒中丟的一口爛了底的鐵鍋兒上，瞠著眼瞧著毛氏。

毛氏給那聲巨響嚇了一跳，緩過心神來后氣急敗壞，指著秋姐大淬道：「你這死妮子，敢嚇我？你這命凶的虎女，我們老梅家倒了幾生幾世的血霉攤上你呀！」

「奶，你便那樣恨我父親呀？」秋姐抹了把臉，打斷了毛氏喋喋不休的叫罵，問，天曉的她是多想揀根兒棒子衝過去跟這老太婆拚死命，可她還是忍下來了，在這以孝為天的時代中，她倘如果跟自個兒奶動手，便是她再有理兒，也變沒理了，整個小河鎮都容不下她了，沒準兒村中還會公審她這忤逆不孝的孫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