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世間紅塵皆枉然（中）

()風過，無痕。淚落，無聲。孤風蕭蕭，冷月瀟瀟，慈恩寺的夜竟然這麼冷清，完全不同白日的熱鬧，夕顏坐在門前，看著天空的殘月，暗自神傷。心思她為什麼答應了衛辰軒，是著了魔了嗎？竟然會答應他，難道她忘記報仇，忘記仇恨了嗎？好似有一個人在與她對話。那人穿著白紗素衣，頭上帶著一朵白花，面容與她的一模一樣，卻是冷漠了許多，似如萬年寒冰。

白衣人憤恨的說：「你可知你在做什麼？你忘了母親是怎麼死的嗎？你忘了你費盡心機進宮到底為何了嗎？」

夕顏低下頭甚是委屈，她輕聲說：「我沒有忘，但是辰軒，我已經答應了辰軒。」

白衣人冷冷的哼了一聲，厲聲道：「衛辰軒，為了他，你就可以放棄報仇嗎，你想讓那夕若更加猖狂嗎？母親，硃砂的血海深仇，你怎能忘卻？！」

」

「不。」夕顏悲痛交加的看著白衣人，哭道：「我沒有，我沒有忘記，可是，可是辰軒他太苦了，他真的太苦了，我已經傷的他夠深了，我不能在傷害他了。」

白衣人冷冷的嘲笑道：「哼，你不是說你沒有心嗎，你不是說你的心早就死了嗎，那你為什麼還要愛，衛辰軒受苦是他自找的，若是他不糾纏與你，還用得著傷心嗎。」

夕顏竟是怒了，她喝道：「你知道什麼，若是沒有他，我早死了，若是沒有他，我哪裡有機會進宮，若是沒有他，就算我活過來了，也只能是行屍走肉，我慕容夕顏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他，……我害他與他的侄兒鬧翻，我害他流言纏身，我害他不能像從前一樣遊戲人間，瀟洒自如……我……我還害他娶了一個不愛的人……我好笨，我笨到什麼時候愛上他的我都不知，我笨到明明我深深愛著他，可我卻一次一次狠心傷害他，我真的不能在傷他了，我不能。」

白衣人憤怒的說：「慕容夕顏，你究竟要優柔寡斷到什麼時候。你有沒有想過，若長此以往，母親的冤讎何時能報。」

突然夕顏似爆發了一般，亂吼著，她不清不楚的哭道：「不，不，為什麼會這樣，我不要這樣，我要我娘，我要奶奶，我要回家，可我已經沒有家了，我沒有家了……」

「顏兒，顏兒，怎麼了？顏兒？」太子拚命摟住發了瘋的夕顏，急的額頭都是汗。

「良娣，良娣，你醒醒，你不要這樣。」雪蒂急道，「殿下，怎麼辦？」

「打暈她。」

正當雪蒂和太子都不知所措時，一個冷厲的聲音，從他們身後傳出。

太子坐在床邊看著床上昏睡的夕顏，眉頭深鎖，他的眼神中有心痛，有憐憫，有疑惑，他那深沉的眸子緊緊的盯著面色憔悴的她，似乎一定要看清了她，看透了她的心。

「火……火……救火……快救火……娘……娘！——」

噩夢中的夕顏被驚醒，她滿臉，滿身的冷汗，氣喘吁吁的坐了起來，然她第一眼看到的卻是太子滿是疑惑和震驚的眼睛。

太子淡淡的問：「你家著火了？！你娘怎麼了？」

突然，夕顏似如雷擊，莫不是自己說了夢話？她強座平淡，輕輕下了床，「太子不是不知，曾經我家失了火，我娘……就在那場火里……燒死了。」

「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但你確定，你就是沅寒顏嗎？」太子質疑，他不敢相信，這世上怎會有這般巧的事情。

夕顏冷冷一笑，轉身看著他，漠然道：「殿下又在懷疑我？」

「不是懷疑，是你太讓人捉摸不透了，這世間怎會有這麼巧的事情，顏顏的母親葬身火海中，而你的母親也是，她的名字中帶有顏字，你的名字中也有這個字，甚至，你們兩人的聲音和年齡都是那麼相似……」

「你懷疑我是她？你還是有她的對吧。」夕顏笑了一聲，淡淡道，「在宮裡我就聽一些人提過這個人，聽說是太子妃的妹妹，叫什麼夕顏吧，本來我也是不信的，這世間哪會有這般巧的事情，在暖顏宮裡，我看到那副畫像，我明白，殿下一定很愛這個人吧，只是沅寒顏不是她。」

「殿下不必對我身世質疑，進宮前，在蕭雲樓里姑姑們都給記下了，殿下若是不信，可以去看看，以證顏兒所說是真是假。」夕顏淡淡一笑，並無責怪之意，淡淡的說：「我爹爹乃一落魄秀才，他背井離鄉，進京趕考，卻屢次落榜，爹爹心如死灰，不願再考，便在京都為人打雜，后遇著了我娘，娘親也是窮苦人家的女兒，從小被賣到富家人那裡做使喚丫頭，我娘為了和爹爹在一起，把一直積攢下來的錢，交給了哪家主人，只為贖身，好不容易離開那個大院，我爹和我娘卻不知以後該如何生存，他們身上已經毫無分文了。」

夕顏說著說著慢慢的開始抽泣，怕是想起了從前，她信手擦了淚，卻是心中冷笑，自己竟然說的這麼自然。她接著說：「他們曾和乞丐一起上街乞討，曾睡過人家的牛棚，羊圈，後來，娘壞了我，他們便把幾年來掙得錢在一個偏僻的地方建了一個茅草屋，那裡便是我的家。」

「可是，當我十四歲生辰的時候，家裡卻著了火，爹娘為了救我……被……我……」

她再也忍不住，蹲下來，將臉埋進腿上，哭了起來，太子護住她，愧疚的說：「對不起，顏兒，對不起。」

她聲淚俱下，卻滿是責怪和悲憤，「殿下，我自知我不配入宮，我也知人有高低貴賤之分，可沅寒顏雖是窮苦人家的女兒，但也有尊顏啊，殿下就這般的不相信我。」

太子一愣，夕顏的這句話本該讓他大怒，而他卻輕撫著她的發，深沉道：「對不起顏兒，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了，司馬子睿雖不是妻妾成群，但此生真正愛的也只有你和她罷了。」

夕顏心中一痛，只有她和她，那個她是指慕容夕顏嗎？可這二人實為一人吶。夕顏擦乾了淚，突然她似乎問道了一股酒香的味道，這時，她才明白，司馬子睿喝過酒了，不對，這寺廟哪裡來的酒？

她抬頭看到桌上一個大酒罈子，這酒從何而來？

她擦乾了淚，淡淡一笑，輕聲說：「殿下，跟我講講夕顏吧。」

太子有些意外，隨即溫和的笑了笑，坐下來，看著夕顏為他倒酒。

夕顏先是有些意外的問：「這酒？」

太子笑著說：「是我從外面買來的，這寺廟裡可是沒有酒的。」

夕顏點了點頭，緩緩坐下。

太子飲下一杯酒後，卻默默無語，他竟不知該從何說起，是啊，從何說起，從及笄說起？還是從六年前的那次遊玩說起？他和夕顏雖在一起的時光不是很多，若真說起來，真不知何時才能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