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無光的地底

第3章 無光的地底

克里斯蒂娜賦閑了兩年,主業是帶孩子,業餘時間也幫忙訓練教會的侍從。前線的戰事逐漸陷入膠着。聖騎士不願置身事外,但即使跑到皇帝陛下那裏去請戰,亦被打着哈哈擋了回來。精靈不傻,她知道皇帝不願才埋了里昂,又在陵園準備一塊新墓地。都城生活雖然輕鬆,但她真的不想繼續呆下去了。

帶孩子嗎?自從嬰兒被她接進門,在過去的兩年裏,她未有過一次半夜起床餵食的經歷。皇后安排的保姆大包大攬,她只需在心情愉悅時,輕搖著小里昂的嬰兒床,哼兩首從記憶里東拼西湊出來的精靈兒歌。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便是她在育兒中所扮演的角色。

克里斯蒂娜給勇者的遺孤起名為里昂,沒誰覺得奇怪。母親從前便教過她,因為辭彙貧乏,導致人類有着極高的重名率。況且給孩子取乃父之名,於帝國風俗中是很有紀念意義的。她在嬰兒的命名日宣佈了這個決定,到場的賓客都交口稱讚。只有弗林特·火爐自以為個子矮沒人注意,撇起了嘴,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矮人撫須深思的表情,很不巧讓精靈撞見了,弗林特被精靈女孩瞪的老臉發紅,支支吾吾。不過兩人隨即決定以後再說,長壽的種族有時候,確實拖拉了一點。

今天的克里斯蒂娜照常睡到日上三竿,她揉着眼睛,伸長了懶腰走進客廳,家裏一如既往的空空蕩蕩,保姆早抱着小里昂散步去了。精靈坐到桌旁,嘴裏叼著保姆切掉皮的硬麵包,翻起了堆在桌上的信。她飛快的丟掉到了諸如,「議會全體議員誠邀克里斯蒂娜小姐,出席里昂巨幅畫像揭幕儀式。「以及」恭請移步修道院,帶領孤兒為大英雄掃墓,並講幾個和屠龍勇者一起戰鬥的故事「。

精靈很快翻出了前線抄送的備忘錄,倒也不是優待,聖騎士確有得到一份副本的資格。她略過了報喜不報憂的官樣文章,從裏面讀出了綠皮部落放棄了無望的正面對抗,鑽進了邊境群山裏的洞穴,前線部隊對此非常頭疼,毫無辦法。整條戰線陷入僵局。克里斯蒂娜腦中靈光一現,這張紙或許是她告別無聊生活的通行證也說不定。精靈正興奮的飛速思考時,窗外傳來了撥弄魯特琴的聲音。

伴隨着悠揚美妙的琴聲,一個悅耳的男中音唱起了精靈詩篇中最吸引人的章節。往常,克里斯蒂娜雖然不為所動,但她至少會聽上那麼一會來打發時間,可現在她很忙。精靈女孩抓起擺在桌上的半瓶葡萄酒,順手扔出窗外,她的長耳朵滿意的聽到了酒瓶砸中肉體時的悶響。精靈才收回注意力,窗外的男人又發聲了。

「日安,美麗的女士。你饋贈的美酒,溫暖了卑微的我。」然後是逐漸遠去的腳步。即使腦袋上挨了一酒瓶,詩人的告別依然充滿了熱情,離開時的步伐鎮定自若。里昂下葬后,眾多的吟遊詩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紛紛聚集到了克里斯蒂娜的門前。精靈的家門口是如此熱鬧,以至於帝國當局,不得不逮捕了一批彈唱殉情歌曲的陰損小人。隨着時間推移,好事者也沒了熱情,逐漸散去了。只有這位名叫丹德里安的詩人堅持至今,因為他家就在都城,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而且與別人不同之處在於,他是來求愛的。

精靈騎士攆跑了追求者,換好衣服剛出家門,就遇到結束了散步的保姆和小里昂。她飛快的對兩人露了笑臉便想開溜。身後的保姆抱着里昂,問她:「小姐,你不抱抱孩子嗎?」高等精靈提起了裙擺,幾乎是小跑着離開了家。

克里斯蒂娜非常不喜歡里昂叫她「媽媽」,幾次要求里昂稱呼她為姐姐失敗后,她就一直避免跟呀呀學語的孩子碰面。

但同處一個屋檐下,如何躲得開喜歡抱住她小腿不放的里昂。精靈抓在手上的那張紙,便是她的終極解決方案。

弗林特·火爐最近心情很好,參加完里昂的葬禮后,他選擇留下來跟精靈女孩作伴。隨着精靈心情逐漸平復,閑不住的他接受了某個盔甲師的邀請,在對方店裏做了首席鐵匠。前方戰事激烈,這家店雇傭了矮人師傅的消息傳出去,訂做鎧甲的貴族老爺多到踏破門檻。部分老兵也拿出了幾年的積蓄,來購買些一些盔甲的部件。弗林特聲名大噪,挖牆腳的同行亦隨之多起來。店主為了留住矮人,提議雙方共同經營,弗林特愉快的接受了。當克里斯蒂娜找上門說明來意后,她仍需要強拉硬拽的把矮人拖出盔甲鋪。

矮人一族勇敢,堅強,忠誠,但也貪財,固執,嘮叨……

克里斯蒂娜跟矮人共乘一匹馬,因為矮人腿短。又沒時間去給他訂做特製的馬鞍。所以兩人只能將就。矮人偏偏又對馬鬃毛過敏,每次他一打噴嚏,頭就會撞到騎士的胸甲。精靈女子忍受了一路諸如,「啊,真是鐵跕!」「臭丫頭,你有好好吃飯嗎?」之類的抱怨。身為這次旅行的發起者,克里斯蒂娜把矮人對她身材的詆毀,當作了必要的犧牲。她曾聽見過保姆哼唱丹德里安即興創作的小曲,加之里昂一天追在她屁股後面媽媽長,媽媽短的,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高等精靈寧肯去鑽山溝,也不想給人當着便宜媽,還得聽那三流詩人在她窗下乾嚎。臨行前,皇帝特意指派了一個宮廷法師和兩個禁軍軍士隨行。他以為精靈只是想去郊外散心,但如果陛下深入了解異種族特點的話,定會將隨行人員加倍,甚至再次把騎士搪塞過去。這種事情他乾的太多,熟能生巧。

高等精靈和矮人都擁有在黑暗中視物的能力,而且矮人一族自古以來就居住在地下,探索洞窟是老本行。

一個多星期後,臨時拼湊的隊伍總算抵達了前線的某處營地。門口的衛兵領着他們找到了營地的負責人,是一位禿頂的中年軍官。他好奇的接過精靈手上的介紹信。又看着聖騎士身後兩個盔明甲亮的英俊小伙,一位穿着宮廷式樣法袍的胖子,和算上牛角盔才到精靈胸部的矮人。

軍官把臉拉的老長,沉默了半響。考慮到對方的身份,他還是客氣的起身,安排了兩間屋子給精靈一行過夜。第二天,聖騎士得到了一個面色陰鬱的老兵,來充當嚮導。克里斯蒂娜策劃中的地窟搜索,終於正式成行。

從營地到被發現的可疑洞穴又花了半天時間。據老兵講,有偵騎目擊綠皮從此處的洞穴進出過。克里斯蒂娜在和同伴商議后,決定先從這裏着手。

洞口不大,而且被封死了。眾人拼着吃奶的勁,連胖法師都來幫忙,才把封口的巨石移開。搜索隊留下了當地士兵看守馬匹。擔任隊長的克里斯蒂娜先行進入,洞口很矮,逼得她彎下了腰。緊身褲和馬靴暴露了她的臀部曲線。跟在精靈身後的人類男性盯上了難得一見的風光,為此不惜故意拉開距離。

位於隊伍最後的弗林特嘆了口氣,』這丫頭就是不好好吃東西,真是瘦的可憐。『克里斯蒂娜和搜索隊的戰士們只裝備了胸甲和臂甲,是因為矮人如此要求。全身披甲在洞內活動不便,亦會發出不必要的聲響。

由入口往裏走了幾十步,裏面空間變得開闊起來,精靈聖騎士和人類隊員也終於直起了腰。外面的陽光照不進來了。老兵從背的包裹里拿出了根木棍,往上面纏繞着破布,法師阻止了他。胖子念了一句咒語,將法杖插在地上,法杖的頂端微微發亮,將人類的眼睛變成了奇異的綠色。

入口雖窄,洞內卻異常寬闊,矮人走到了隊伍的前方,跟克里斯蒂娜並肩而行。

「丫頭,我的鼻子能聞見綠皮的騷味,這洞裏簡直臭氣熏天。」矮人握著斧子,在地面尋找地精和獸人的足跡。

「恩……」高等精靈嚴肅的點頭,努力去用尖耳朵捕捉聲響,但一無所獲。兩個禁衛把手按在腰間的劍柄上,四平八穩的走在精靈身後,胖法師拄着法杖,盡量跟上大家的步子。

老兵擔任了隊伍的後衛,他很快適應了夜視光譜的單調。他腳下這條路,至少分出了三條岔道,四通八達的隧道讓他捏緊了暫未出鞘的匕首。

人類種族痛恨黑暗,無法夜視的族群身處封閉的地下空間,非常危險。即便通過法術彌補,人類也不習慣在狹窄的洞窟里戰鬥。可身材短粗的矮人不同,他們最大的城市銅須堡,隨着矮人不斷向下開挖,有三分之二的建築位於地平線之下。矮人在地下遠比地表來的自在。

一路上,並沒有巡邏的哨兵,矮人發現了雜亂密集的腳印從幾個分岔口向前方的大洞窟延伸。綠皮為何如此麻痹大意,他很好奇。

越往裏走空間便越開闊,逐漸擴展到了能容納十個騎兵並排走的地步。精靈聽到了綠皮那特有的吵鬧聲,而矮人及時看到了正前方聚成群的地精和獸人。他舉起了拳頭,隊友們散開,躲到了附近的岩石后。洞窟中央有上百個綠皮,正集體跪在地上,一個領頭的獸人高喊著粗嘎難懂的口號。每喊一次,它的聽眾也會跟着大喊,同時用力磕頭。

克里斯蒂娜心知這幫綠皮在搞宗教儀式,但場地里卻沒有任何的神像,連畫像都沒一副。它們整齊的把武器堆在一起,而不是像往常那樣丟的滿地都是。洞穴里事物透著反常。她並不想深究,既然發現了綠皮部落一個大型的藏身洞窟,也就達成了此行的目標。精靈對着隱蔽起來的隊友做了個離開的手勢,其他人會意的點頭。綠皮們突然安靜了下來,克里斯蒂娜看見領頭的獸人旁邊多了一個影子。

那人把臉藏在兜帽里,在高大的獸人面前,裹着斗篷的人顯得弱不禁風,但獸人唯唯諾諾,看起來神秘人似乎地位很高。這勾起了克里斯蒂娜的好奇心,她止住了輕手輕腳往外挪的隊友,用指頭比著自己的眼睛,再指向正在交頭接耳的兩人。隊員們只得又回到原來藏身處,弗林特躡手躡腳爬到她身邊,做了個「你幹嗎?」的口型

「有人,不是綠皮。」克里斯蒂娜輕聲耳語道,再次指向中間。好像聽到了什麼一樣,戴着兜帽的身影把頭轉到了精靈的方向。矮人立即停止動作,精靈伏在地上,屏住呼吸,她頭剛好偏向人類同伴那邊,老兵和兩個禁軍除了神色緊張外,還能保持鎮定。那胖法師卻顯得驚慌失措,即使在夜視的單調光譜中,精靈也能看到順着他鬢角流下的汗水。

高等精靈把食指放在了小巧的嘴唇上,示意胖法師鎮定些。結果法師胸口的起伏更大了,'里昂會怎麼做?他會把手放在我的背上,告訴我不要害怕,因為有他在。'克里斯蒂娜彷彿感受到了里昂的碰觸,這讓她心顫了一下。

幸好,跟來的老兵止住了法師即將失控的緊張情緒。老兵無聲的匍匐過去,拔出匕首,左手捂住了法師的嘴,右手則把刀尖抵上了他肥厚的脖子,經過短暫的嚴厲對視,恐慌停止了。

克里斯蒂娜得以重新把注意力轉回洞穴中央,不知什麼時候起,神秘人腳邊多了兩個被捆住手腳的人類。可憐的俘虜既無法視物又動彈不得。神秘人解開披在身上的斗篷,念出了一個悅耳但難懂的辭彙。有趣的是,聖騎士以為她聽到了久違的精靈語。中央的石柱閃現出了紫色的光,整個洞穴都被照亮了,也讓精靈的小隊看清了位於正中的存在。

石柱邊的神秘人身材嬌小,穿着曲線畢露的貼身服飾。衣服到了胸口的位置,特意敞開着。她擁有心形的小臉蛋,精緻的五官,深紅色的眼睛,濃密的銀色捲髮,又長又尖的耳朵,以及黑色的皮膚……

'黑暗精靈!'克里斯蒂娜渾身一激靈。母親每當哄不住她的時候,只要說出這個詞,年幼的精靈女孩就會停止哭鬧,撲進母親的懷裏默不作聲。她雖未親眼見過,但幼年時的言傳身教便足以讓她認出了這高等精靈的死敵。

弗林特·火爐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黑暗精靈會出現在一個窮鄉僻壤的破洞裏。雖然整個種族壞到掉渣,但矮人兩百年的生命里,首次見到黑暗精靈會屈尊跟獸人和地精混在一起。

他看了眼不遠處的同伴,發現幾個戰士只把這黑暗精靈當成了另一種綠皮,從人類男性上下游移的目光來看,似乎還挺欣賞。只有法師認出了黑暗精靈,胖子牙齒打着顫,緊握法杖的手指因為用力過度,已經發白了。

弗林特拉住身邊的高等精靈,再次做出了「快走」的口型。精靈女孩搖了搖頭,她用眼神示意矮人去看黑暗精靈和獸人想幹什麼。

既染有了光源,俘虜們也弄清了自己的處境,當發現身處眾多綠皮的包圍中時,他們雙眼圓睜,不停的掙扎。黑暗精靈圍着俘虜踱著步子,笑容愈發燦爛。黑暗精靈用手捧住了其中一個的臉,享受完對方絕望的表情。她舔著嘴唇,扯掉了俘虜的蒙嘴布。

「求饒吧,人類,或許我心情好,大發慈悲也說不定,沒準你還可以陪我玩呢。」黑暗精靈的帝國語非常標準,她淫邪的笑着,故意彎下腰給俘虜看敞開的衣領,和包裹其中的豐滿胸部。

被殘酷捉弄的是位軍團的斥候,他身上的盔甲早就被綠皮脫去,只剩下那件紅色罩袍還能表明士兵的身份。他咬緊牙關,一言不發。黑暗精靈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她右手變戲法似的多了把匕首,乾脆利落的劃開了俘虜的喉嚨。旁觀了全過程的獸人,雙手抓起正在被鮮血窒息的受害者,舉過頭頂,用它的語言高喊著。圍觀的綠皮再次跪下,抬起雙手附和。黑暗精靈對綠皮的嚎叫顯得興趣缺缺,她晃着匕首,轉向下一個俘虜。

不等弗林特做出反應,克里斯蒂娜就跳過了藏身的岩石,朝黑暗精靈沖了過去。三個人類戰士也拔出各自的武器,無視周圍跪倒的綠皮,撲向了那個舉著同袍的獸人。

'該死的精靈,該死的人類!'弗林特握住戰斧,加入了衝鋒的隊列。他不及長腿同伴速度快,正好避過了首輪攻擊。黑暗精靈女子從背後抽出一柄精巧的魔杖,指向高等精靈,激射而出的光球把聖騎士打的身體一歪,差點摔倒。矮人繞過踉踉蹌蹌的騎士,以能達到的最大速度奔跑,他離黑暗精靈只有不到十步遠了。黑暗精靈丟掉魔杖,食指指向他,嘴裏念着什麼。矮人奮力將戰斧擲出,精靈法師狼狽的抱頭蹲下,堪堪躲過。但法術還是成功的發動了。弗林特膝蓋一軟,頭朝下摔進泥地上。矮人抗拒著突如其來的困意,頑強的站起來。離他最近的一個隊友就沒那麼幸運了,倒在目瞪口呆的地精腳邊,昏睡不醒。

弗林特大吼一聲,撲到了黑暗精靈法師身上,利用體重壓倒了對方,黑暗精靈慌亂的手腳並用試圖擺脫他,矮人戰士輕鬆鉗住精靈法師細瘦的胳膊,正在他考慮怎麼處置身下的黑暗精靈時,一柄劍越過頭盔,插進了黑暗精靈精緻的脖頸。

「該死,丫頭,留個活口好問話啊。」弗林特咒罵着爬起身。

「……!」克里斯蒂娜再次說了句矮人聽不懂的話,走向俘虜,割開了綁着他的繩子。

矮人轉向戰場的另外一邊,禁軍和老兵聯手抵擋綠皮的圍攻。中了法術倒地的人慘遭地精瘋狂戳刺,眼看着沒救了。胖子法師半跪在岩石後面,一副嚇呆的蠢樣。

「那個該死肥屁股,給我趕快做點什麼!」弗林特劈倒一個擋路的地精,翻轉着斧頭,嚇住了打算接近他的綠皮。百忙之中還不忘提醒不知所措的法師。

胖子也不想表現的像個廢物,但他首次領教綠皮的兇殘,滿腦子的咒語卻開不了口,直到矮人的怒吼喚醒了他。法師哆哆嗦嗦的把手伸進了內袋,摸出一把蝙蝠糞。

'好,好,蝙蝠,蝙蝠糞,閃電,閃電術!'法師努力控制住打得不可開交的上下牙,念出了正確的咒語。他對準了舉著屍體,正欲丟向老兵和禁軍的高大獸人。一股純白色的閃電,由食指噴出,正中那野獸肌肉發達的胸口。強大的魔法能量立刻擊倒了它。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毛皮燒焦的味道。

「法師,乾的好!」矮人是在誇獎他嗎?胖法師再接再厲,這次,他掏出了一撮晾乾的蛛網。

弗林特從頭盔上扯下一大團蛛絲,粘稠的手感讓他抱怨不止:「法師大人,你到底會不會瞄準?」法師把一路攙扶出洞的俘虜放在草地上,他滿面通紅,還沉溺在初戰獲勝的刺激中,對矮人的挖苦並不在意。

老兵在矮人身後鑽出了洞穴,他招呼著等在外面的士兵:「都來搭把手!」

眾人合力抬出了禁軍的遺體和被殺害的斥候,最後出來的是克里斯蒂娜。聖騎士儘管被魔彈直接擊中,仍然堅持擔任後衛。蛛網術困住了一半的綠皮,剩下能動彈的,也沒有為同伴復仇的意思,消失在了迷宮般的隧道中。聖騎士阻止了老兵割下黑暗精靈頭顱的舉動,不過克里斯蒂娜並未攔着他搜刮敵人的屍體,精靈早就注意到了老兵那生鏽的鎖子甲。

離開時,搜索隊設法弄塌了洞口。

那天的傍晚,矮人在軍營旁的河邊找到了精靈。被魔法飛彈打凹變形的胸甲已被她卸下,精靈女子背靠着一截樹樁坐在草地上。晚風輕柔的經過,吹亂了她金色的長發,克里斯蒂娜把眼前的頭髮撩到尖耳朵後面。弗林特在她旁邊坐下,很長一段時間,他們只是坐在那裏,看着落在河裏的樹葉隨波逐流,越飄越遠。

「陪我來的三人,我連名字都沒記住,就死了一個。」精靈拔著腿邊的枯黃的雜草,丟進河裏。

「我組織了搜索隊,連幹什麼都沒和大家說清楚……」

「動作再快點的話,也許能救下那個人。」

「里昂在就好了……」精靈女子抱緊膝蓋,大而圓的綠眼裏泛起了淚水。

「但里昂已經不在了。」弗林特冷不丁的接過話。他沒有費神去看精靈的表情,吸鼻子的聲音說明一切。

「咱們矮人有個故事,講的是大飢荒那會,父親出門去給妻子和孩子找吃的。結果再也沒回來,你猜後面怎麼着?」精靈沒有回答,矮人歪過頭,她在抹眼淚。

「留在家的老婆和孩子們哭了三個月,把當爹的那份存糧給分了。」弗林特側過身看着克里斯蒂娜,直到她轉過臉。'這張俏臉哦,再哭下去,可就給毀了。'

「我父親以前就常說,人類啥的,生的快,死的更快。要不想傷神,就別跟他們深交。」矮人攤開手,「我沒做到,你也沒做到。」

他站起身,拍掉褲子上的灰:」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你。總之,有要幫忙的事,比如鑽山溝殺黑皮的長耳朵,一定陪你。「

矮人離開了,隨手拿走了精靈的胸甲,軍營里就有鐵匠鍛爐,今晚,他會徹夜不眠。弗林特是行動主義者,他寧肯沖向上百個綠皮,甚至殘忍狡詐的黑暗精靈。但就是無法面對克里斯蒂娜淚眼。

假若是人類,兩年或許能走出痛苦的陰霾。可她是精靈,愛人的逝去就像發生在昨天。漫長的生命,有時,也是一種詛咒。

克里斯蒂幼年和母親一起被逐出了故鄉,在她長成少女前,相依為命的母親便患病離去,無依無靠的她只能棲身於孤兒院。成年人或許因為她是精靈而高看一眼,孤兒卻不管這些。頑劣的孤兒們一哄而上,揪她的尖耳朵,拉扯她白金色的頭髮。等主事的修女趕到,幼小的克里斯蒂娜衣服被撕的稀爛,正抱着頭在地上滾來滾去,徒勞的躲避落在身上的拳腳。

修女將她帶回家,給她擦洗乾淨,換好了新衣服。修女拿出一個聖像,掛在了精靈的小脖子上,拉着她跪在床邊,默默的祈禱。

年長的人類女性祈求神垂憐精靈的遺孤,年幼的精靈祈求神救活她的母親。那天晚上,大地之母回應了她們中的一人。

精靈從襯衣里掏出了一直掛着的聖像,小小的掛飾上還留着她的體溫。木雕的地母懷抱嬰孩,象著着泰拉對凡人的慈愛。

克里斯蒂娜想到了家中的里昂,不知道他睡了沒有,還記得她嗎?

她走到河邊,水面映出了一張美麗而憔悴的臉,精靈捧起水,洗盡了淚痕。

聖騎士回到軍營,正吃着晚飯的胖法師看見了她,熱情的招呼精靈加入。一位士兵給她在長桌上騰出了位置,精靈才剛坐下,老兵已為她端來了熱騰騰的燉菜,禁軍拿出了珍藏的烈酒,提議為犧牲的同伴喝一口。酒壺傳到精靈女孩手上,她抿了一小口。

其實,克里斯蒂娜並不孤單。

註釋:1.文中引號部分為人物內心活動。

2.眾所周知,矮人天生具有對魔法的抵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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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皮部落討伐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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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無光的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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