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年年歲歲

年年歲歲不相似，歲歲年年又不同。

小離第一次坐著黑色轎車去上學，此時，她還叫不出，認不清這車的牌子，她要上的學校是b市名校，就讀的學生要麼有錢有權，要麼成績優異。。

坐在車裡，車窗微開，其實她對一切都是新奇的，極度熱鬧熙攘的人群，帶著濃重的她不熟悉的京片子味，人太多，生活痕迹相當明顯，一排排高聳入雲的樓層，一座座古樸卻又精妙的四合院，可是，卻覺得不管怎樣看，都難得的契合。

小離下了車，背著書包，穿著她極其不擅長的校服長裙，跟在成子木的身後，成子木伸出手，小離猶豫一下，搖頭微笑「我跟著你。」

成子木有些意外，後面一雙手伸過來，許影牽住小離的手，「阿木，你前面走，我帶她跟著」語氣溫柔。

聽到阿木的瞬間，小離莫名的想要鬆開許影的手，她沒有用力，所以沒有掙開，跟著兩人，一步一步，走進教室，多年以後，她再次面對許影，才知道那時的她，是以什麼姿態面對著自己。

小離上身是黑白相見的襯衣，背帶裙到膝蓋，背著白色書包，披肩發簡單利落的紮起一個馬尾，沒有劉海，露出光潔的額頭，她不是一眼望去令人注視的大美女，可是來自小鎮的清新氣質，和她自然活潑的眼神，卻也令人覺得眼前一亮。

所以她站在講台上自我介紹的時候，大家都被她清新的氣質所迷惑，好多男生都在竊竊私語，終於來了個清新脫俗的小女生，放眼望去，班裡的千金太多，閃瞎了多少人的眼。

小離很湊巧的坐在了成子木的旁邊，兩人成為了真正的同桌，說來也怪，從小到大，一直在同一個班裡，卻從未做過同桌，小離側目看著成子木略帶笑意的眼睛，心裡深深呼氣，告訴自己，既來之，則安之。

，下課鈴剛過，教室門忽然被推開，一個人影旋風似的沖了進來，此時，小離的圓珠筆不巧掉落，低頭抬頭的瞬間，那人已在眼前路過，一腳踩在了她還未拾起的圓珠筆上，咔擦一聲，足以震顫小離的心房，那是，邢沫，曲晴和自己三人用了三年的，一摸一樣的，刻著名字，唯一的筆。

成子木眼疾手快的拉起她，以為她被碰到了，卻看見她慢慢彎腰，拾起破碎的圓珠筆，眼眸深涼，回頭看著那個罪魁禍首。

那人是唯一沒有穿校服的，一頭藍色捲髮，穿著皮衣夾克，眼角竟然畫著黑色的眼線，兩隻腳翹在桌子上，坐在最後一排，閉著眼睛，看起來，似在睡覺。

小離站起來，身後的許影拉住她，小聲說道「他叫陳嚴，是留級生，老爸是這所學校的校長，一支筆而已，別去理他。。」

聽起來很關心自己，小離暗想，許影真的很善良。

她沒有坐下，因為她看到成子木越過自己一腳踢在了他的桌子上，「陳嚴，道歉。」

「媽的，哪個擾老子睡覺，丫的成子木你沒事范抽啊！」陳嚴睜開眼，滿眼血絲，紅的嚇人，罵罵咧咧的抬頭，看見成子木，一臉不悅。

「道歉。」

「你丫抽瘋呢，幾天不見，脾氣見長啊！」陳嚴蹭的站起來。

「你踩壞了她的筆。」成子木語氣平淡，卻聽的極其清楚，平淡下的怒氣。

「誰啊，踩壞就踩壞唄，一支筆而已，老子沒怪她咯著我的腳呢，我要睡覺，沒事滾蛋，別煩老子。」陳嚴沒好氣的揮揮手，一屁股就要坐下去。

成子木抬腳一踢，速度極快，陳嚴就在眾人憋笑中蹲在了地上。

「媽的」陳嚴一下子跳了起來，揪著成子木的衣服，就要揮拳，成子木眼眸一抬「你打得過我么？」。

什麼叫秒殺，這就叫秒殺。

小離覺得此刻的成子木這麼仗義，這麼溫暖，卻也，這麼陌生，這種陌生是她沒見過的，就像她未想過會有一個女生站在自己面前，叫他阿木。

「成子木，算了。」小離開口，不知道為什麼，小離心裡沒有衝上去湊陳嚴一頓的慾望，這要在青梅鎮，她一定不止讓他蹲一下屁股那麼簡單，她一定讓他屁股開花。

成子木沒有回頭，語氣依舊「道歉。」

「算了。」

「道歉。」

「不用了。」

「用的。」

兩人一字一句，你來我往，氣氛看似尷尬，卻又好似緩和，陳嚴鬆開手，一臉憋悶的看著兩人，這是，在鬥嘴？

「他道歉，我的筆也回不來了，而且，我不稀罕他的道歉。」小離轉身坐下。

陳嚴一下蹦出來，站在小離面前，當然，他身旁，成子木快速轉身，擋在前面，滿眼警惕。

「丫頭，口氣不小啊，新來的，成子的小女友？」

小離覺得自己肺快要氣炸了，可她拚命告訴自己，這是第一天，第一天，如果忍不住，以後就完了，她抬頭「你該刷牙了。」一臉鄙視。

「靠！」陳嚴老臉一紅，一掌排在小離桌子上，「你再說一遍。」

成子木忽然笑了，他悠哉的回到座位，安靜的看起書來，這詭異的改變，另看熱鬧的同學皆一愣。

許影眼神幽幽的盯著小離，緊咬嘴唇。

「把你的手拿開，手也該洗了，臟。」小離垂眸，認真的檢查自己的圓珠筆，心裡暗暗心疼。

「老子讓你看看我的手到底有多乾淨，給你一巴掌也看不出一絲痕迹你信不信。」陳嚴抬起手，朝著小離的椅子靠背拉去。

小離蹭的起身，陳嚴眼一花，就覺得自己的手被抓住，手腕被她緊緊扼住，一時竟動彈不得，這丫頭，手勁還真大。

「回你的窩睡覺，我不需要你道歉，也不喜歡你在這晃悠。」小離不緊不慢，笑意盈盈。

「丫頭，你很拽啊！」

「你可以試試，」小離一字一句，聲音緩慢清晰「陳嚴，你打不過我，信么？」和剛才成子木的語氣竟如出一轍。

手一揮，陳嚴的手無力的垂了下去，他發現，自己手腕竟然一點力氣都沒有。

「媽的，一對神經病，老子不跟你們一般見識。」陳嚴罵罵咧咧的坐回去，將書本往臉上一蓋，不再說話，看不清表情。

小離坐下來，將圓珠筆放在文具包里，手支下巴，長久發獃。

成子木探過頭來「小離，，，」

「成子木你死定了。」

「彆氣，彆氣，我隨你處置成么？」

「我第一天來，給足了你面子。」

「是是，你委屈了。」

「小晴會殺了我的。」

「她捨不得的。」

「可是我心疼。」

「要不，我給你修修？」

「修好也不能用了。」某人開始挖坑。

「不能用當紀念品，回家我給供起來。」

「哎，我爸讓我仔細點，節儉點，，這才第一天，，」一臉委屈。

「明天我給你批發一箱，管夠。」某人藉機巴結。

「記得離開時某人說護著我來著。」

「我護了，又及時，又霸氣，是你自己不要惹事的。」某人一臉黑線

「好吧，那是我錯了。」某人嘆氣。

「沒錯沒錯，你是為了我，我知道，你是怕我惹麻煩，是我錯，你要我做什麼，只要消氣就成。」

「真的？」。

「比真金還真。」

「我不想穿裙子」

「小離，這是校規。」某人苦笑。

「陳嚴就可以不穿。」

「他爸是校長。」

「可他打不過你，也打不過我。」小離一本正經。

「。。。。。。」

然後在午飯過後，小離一蹦一跳的從廁所出來，穿著黑色的長褲，在校園裡一搖一擺的走過，而之後的三年，她成為了唯一不穿校服裙的女生。

開學第一天的小插曲很快被小離淡忘，而後她知道了陳嚴竟然和成子木一樣，是被父母逼著來這裡讀書，然後星期六星期天，他也和成子木一樣去部隊鍛煉，一來二往，小離和他也算不打不相識，每次放假，他都和成子木坐一班車離開，成子木依舊不怎麼搭理他，可是他卻扒著小離問東問西，莫名奇妙的，幾人也開始偶爾聚會聊天。

這期間，楊明朗只出現過一次，小離聽說他是校籃球隊的，之前去和別校打比賽去了，再見他也是在成子木的家裡，許影，陳嚴，莫喬，楚辛，還有成子木，一群人坐在客廳里玩著小離不太懂的花牌。

小離每晚都會給老爸打電話，然後再和曲晴邢沫發簡訊發到深夜，有說不完的故事，講不完的鄉愁。。

小離在某一天推開門的時候，看見地面一片雪白，空中還飄著雪花，這才意識到冬天來了，短暫又漫長的一學期快要結束了。

而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成子木不在自己身邊，他在寒冷冰凍的大地上，穿著單薄的迷彩服，和戰友搏擊，訓練。

小離心裡無比擔憂心疼，可是每次回來他還是那樣一如既往的摸著她的頭髮對她微笑，小離垂眸不去看他凍裂的耳朵，他冰冷的手握著自己的手，她皺眉，卻不忍放開，然後晚上會踹開他的房門，粗魯的替他擦藥。

二零零五年的最後幾天，就在這反覆循環的歲月中緩緩而來，小離滿懷期待興奮激動等等的心情，歸鄉思切，然而，流行性病毒傳染開始，，在蟄伏了許久之後，因為北京的天氣和污染，小離就在這關鍵時刻，得了重感冒。

她幾乎是被強制的關在家裡，也是第一個，沒有在青梅鎮的新年，張天成請了長假，來到北京的那個下午，小離陰霾許久沫臉上才出現一起笑容。

看著行李箱里滿是曲晴和邢沫準備的禮物，小離終於爆發，半年來，第一次哭倒在父親懷裡，而門外的成子木，連敲門的勇氣也沒有，在門口蹲著，滿臉心疼。。

大年三十的下午，成家熱鬧非凡，成爺爺也回來了，小離才發現，原來之前過年，她在成家見過的人，很眼前比起來，真不算多。

這次，陳嚴的父母，莫喬，楚辛的父母，許影的父母，都來了，楊明朗穿著一身白色西裝出現的時候，小離很不爭氣的多看了一眼，他扶著一位老人，老人穿著藏青色唐裝，一臉和睦的笑容，被成爺爺親自接進了屋，拉著他說話。

許影穿著一件白色洋裝，披肩長發編著漂亮的麻花辮，垂在後背，帶著水晶發箍，披著一件一看就特貴氣的皮草外套。

然後小離發現陳嚴的頭髮染回了黑色，看著他一臉不爽的坐在沙發上，小離就覺得可笑，樓下來來往往的，這種場面也見怪不怪了，再說，再丟人的事她都做過，也不在乎，所以此刻，她穿著一身毛絨絨的白色珊瑚絨睡衣，腳上踢著一雙連腳踝都能包住的棉拖鞋，流著鼻涕在二樓欄杆處，看著樓下一大幫子資本家，哦不，革命家，富貴人家，你來我往，偶爾還會聽見已過四十的一群軍官笑著說你大爺的，老子當年怎麼樣怎麼樣。

小離覺得以自己的性格不該是這種狀態，哪怕是在成子木離開時，她偶爾傷感，但她還是原來得張小離，活潑愛笑，沒心沒肺，可是自從來到這裡，她變成了之前偶爾傷感的張小離，憑心說，這裡的生活可以說是天堂了，成子木和她鬥嘴，但是卻比之前溫柔太多，有好幾次小離都覺得自己是紅著臉跑開的，他的朋友對自己也真不錯，吃的玩的，都想著她，願意拉她一起，甚至，她和陳嚴，楊明朗的關係，更加肆無忌憚一點，可就在這一派祥和普天同慶的日子裡，小離又開始了感傷。

好想吃青梅鎮的麻辣魚粉，好想小晴和沫沫，好想窩在客廳里看小小的電視，吃著酸酸的青梅和橙子，好想吃一碗□□最辣的泡麵。

然後小離就在眾人不注意的情況下，真的去泡了一碗泡麵，熱水是用房間里的熱水器管里的水，泡麵是小晴帶給她的，最愛的酸辣口味，小離端著泡麵，繼續坐在二樓處，邊吃邊看，這麼多人，就當看戲唄。

樓梯很長，她不擔心被人看到。

成子木忙碌一番，和很多不認識的人打過招呼，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還在感冒的小離，他剛走到樓梯口，便聞到了熟悉的味道，下意識的，便知道了，這種味道他聞過無數遍，是她最愛的口味，然後，他悄悄上樓，欄杆前，那個丫頭正埋頭苦吃，滿足的表情讓人覺得那不是一碗普通的泡麵。

小離抬頭，看著一身白色西裝的成子木，她眨眨眼，好吧，她記不清這衣服的牌子，一般來說，太貴的衣服，她都記不清牌子，她下意識的動作另成子木徹底笑開。

她將泡麵往懷裡摟了摟，生怕別人搶走一般，嘴角還掛著剛才喝湯留下的油漬，成子木一屁股坐下來，認真的看著她。

「小張同志，吃獨食可不是好同志啊。」。

「我的泡麵我做主，這是小晴給我的，又不是你的。」。

「好歹我也每天給你背書包，帶宵夜，怎麼著，這會分的這麼清。」

「那，，，一口？」小離心疼的伸出一根手指。

「真小氣，，哎，」

「不吃拉倒，滾下去，反正晚上滿漢全席等著你成少爺呢。」。

成子木只得妥協。

其實倒不是北京沒有這泡麵，可是小離每天看著桌子上精緻又昂貴的菜，三個人，六個菜的餐桌，而且每周不重樣，她實在不好意思提出來，自己想吃泡麵很久了。

「成子木你竟然吃了兩口，你怎麼那麼饞。」

「哎呀，我都不嫌棄你的口水和熱水器里的水了，多吃一口怎麼了。」

「你怎麼知道我用熱水器水泡。」

「本少爺會讀心術。」

「少來，哎，你怎麼還吃，還給我。」

「再來口湯。」。

「想的美，拿來，我看你是皮癢了。」小離揮著拳頭，搶過叉子，邊吃邊警惕的看著他。

成子木存心逗她，左右手不停的撓她，想搶手裡的泡麵，兩個滿嘴油膩的少年你來我往，陳嚴等人聽見笑聲，抬頭看去，許影眼神一暗，陳嚴站在樓下喊了一聲，然後發生了一件他一輩子也無法忘記的場景。

成子木去抓小離手裡的泡麵，小離站起來將手舉高，成子木去撓她的胳膊，然後在陳嚴毫無預警的一嗓子下，她手一抖，泡麵華麗麗的掉在了正仰頭往上看的陳嚴頭上，湯順著頭髮流了一臉，然後小離清晰的聽到了陳嚴殺意滿滿的怒吼和莫喬楚辛毫不收斂的嘲笑。

「張小離，成子木，我要宰了你們兩個，我□□大爺的!」

小離和成子木低頭站在成爺爺和張天成面前，成爺爺的眼睛像刀子般嗖嗖直放冷箭。

客人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沒多少人關注這裡，除了陳嚴的父母和楊明朗的爺爺，依舊坐在成爺爺旁邊。

「把你們兩個嘴角的油漬給我擦乾淨。」張天成一臉不悅的遞過兩張紙，小離連忙接過，兩人快速擦乾淨，乖乖站好。

事不大，可是也實在丟人。

成爺爺語氣嚴肅的說著什麼客人這麼多，你們凈干丟人的事，是沒吃飽還是餓著你們了，這種場合怎麼怎麼這樣，一旁的許影一臉嫌棄的看著小離，她穿的這一身，怎麼看怎麼像北極熊，真丟人。

正要質問成子木的時候，小離非常不配合的連打了三個噴嚏，最後打的一旁的成子木憋不住，笑出了聲，氣氛瞬間轉變，張天成無奈的扶著額頭，一旁的成奶奶拉著她快步離開，「還生著病，快來，喝點熱水，大過年的，怎麼不消停點，小木，你也過來，喝點熱水，那面那麼辣，不喝水可不行。」。

成爺爺也無奈，任由成奶奶支走了他們，自己也不好再叫回來。

陳嚴從房間出來后，嚷著叫著衝進了成子木的房間，噼里啪啦的罵了一通，卻發現根本沒人理他，幾人圍在一圈打著麻將，楚辛給莫喬當軍師，小離不懂，其實她也不知道成子木什麼時候學會的。

來到北京，他發現成子木和自己在一起成長了十幾年的歲月，自己卻從來不了解他，他和莫喬他們說話，張嘴閉嘴你大爺的，他媽的，他會和他們一起喝酒，真的啤酒，白酒，他會打麻將，會騎著摩托車帶她去看故宮，會晚歸，而對於這些，成奶奶沒有阻止，甚至，會自動備下夜宵。

原來的他在小離心中，就是一個單純的富二代，資本家，他雖然貧嘴，但是溫柔純情，在青梅中學，被多少女同學當作純潔無暇的白馬王子。

是的，純潔，乾淨。

可是現在，小離趴在他的床上，看著他熟練的打麻將，嘴裡偶爾罵一句京味十足的髒話，小離終於明白，什麼叫娘胎裡帶來的，不管時隔多少年，回到最初的環境，他沒有變，只是做回了自己，這樣的成子木陌生，但是小離卻發現，她很喜歡。。

許影心思不在這裡，很快被陳嚴推走接替，她看著小離卷著阿木的被子翻滾，想著她和阿木吃同一碗泡麵，她心裡，羨慕，嫉妒，可是良好的教養另她沒有吐露半點怒氣。

門口郭姨催促大家下樓吃飯，小離一下子從床上蹦下來，原來已經天黑，成子木拉著她，不讓她換衣服，走出了房門。

這一年，終於要結束了，小離心想，嘴角彎起，至少，老爸還在，成子木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