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龍顏傾

5.龍顏傾

此語一出,恰如平地驚雷,炸的慕容風華、慕容風遲都訥訥無言。

慕容風遲氣紅了眼,脫口而出:「父皇!」

順惠帝終究是疼了慕容風遲好幾年的。換做旁人,誰敢質疑皇帝的話,早就是死罪一條了。

順惠帝蹙眉,沉聲道:「放肆!」

慕容風遲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掀袍跪下:「請父皇恕罪,兒臣失禮了。」

順惠帝原本就不欲治他的罪。他將目光投向慕容風華:「華兒,你可願意?」

慕容風華眸色暗沉。

誰看不出來,順惠帝有心偏私。

他嗤笑,到底是薛貴妃吹了七年的耳旁風。

面上卻毫不顯山露水,慕容風華恭聲道:「兒臣遵命,定不辱皇命。」

順惠帝大笑:「好!來人。」

隨侍的大太監李泰小碎步跑上前,「陛下,奴才在。」

順惠帝聲音中氣十足:「賞賜大皇子黃金千兩,東珠十斛。待治水歸來,便傳召下去,讓大皇子上朝堂吧。」

李泰微微一驚,旋即斂下神色,諾諾退下。

看來,這朝堂,要變天了呢。

慕容風遲都不知自己是如何出的殿門,自己鬥了七年,才讓順惠帝鬆了口,讓他入了朝堂,而這慕容風華初來乍到,幾句話便讓順惠帝龍心大悅,立馬將他的任務全交給了慕容風華,憑什麼!

不過是一個鄉野來的毛小子罷了!

慕容風遲神色悵惘,忿忿不平的踢著小石頭,便這般晃晃悠悠的走回了二皇子府。

遠遠地,便看到皇子府門前站着一個身形模糊的女子。慕容風遲倏然轉身,眸子中儘是厭惡。

這個女子便是那日不明不白就在一起的秀女。

看到引起自己丟了治水之功的女子,慕容風遲自然沒有什麼好臉色。何況他又不喜歡她。

可那女子顯然很喜歡慕容風遲。

她見慕容風遲要走,急的忙走了過來,頓時一陣脂粉之氣迎面而來。

女子聲音算不上好聽,嬌滴滴的:「二皇子,你便如此討厭茗玉么?」

慕容風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轉過身來:「張茗玉,本皇子再說一遍,本皇子從未喜歡過你,以後也不會喜歡你,莫要再糾纏本皇子了。」

張茗玉神色一怔,突然狠聲道:「慕容風遲,你可別忘了,當初是你奪了我清白!」

慕容風遲怒道:「我說了,那是有人陷害!」

他說完,轉過身就走,後面哭哭啼啼,他渾然不管。

從來,就算張茗玉是御史的嫡女,他亦不懼,畢竟,他背後是薛家。

南山之巔。

姚灼娘站在這山頭,已經好幾日了。無人勸得動她,便也任由她了。

南山峰巔之處,是整個南山最寒的地方,姚灼娘早已凍得雙手冰涼,臉色發白。

但她渾然不覺。

姚灼娘微微俯下身子,看着南山懸崖邊深不見底的黑色,突然,說話了。

「華哥哥,你知道嗎,阿灼喜歡你。」

「從前我一直將你當哥哥,但你走後,我才發現,想你的滋味是那樣刻骨銘心,這並非兄妹會有的。」

「我從星星數到太陽,這是頭一回,我看見了南山的日出。」

「這日出很美,淡淡的光輝一點點升起,真的好美。但是,這日出遠不及華哥哥好看。」

「華哥哥,阿灼的心好疼,疼的像有一萬隻螞蟻在啃食著,阿灼真的好疼。」

「華哥哥,我們已經有三百六十個時辰未曾見面了,阿灼好想你。」

姚灼娘說着說着,眼眸中輕輕的溢出幾分晶亮。她肩膀抖動着,聲音幾不可見的哽咽。

「華哥哥,你以前都會給阿灼念童謠,來哄阿灼睡覺,現在,換阿灼念給你聽了。」

「哥哥考個秀才郎,

推車哥,磨車郎,

打發哥哥上學堂。

哥哥學了三年書,

一考考着個秀才郎。

先拜爹,后拜娘,

再拜拜進老婆房。

金打鎖匙開銀箱,

老婆房裏一片光。

夢裏和伊過家家,結廬幽谷遠車馬。

男耕女織裁錦緞,阿郎擔水妹浣紗。

夢裏和伊過家家,一隻蝴蝶正戀花。

切切私語無嗔怨,相偎黃昏話桑麻。

夢裏和伊過家家,燭影綽綽月如華。

紅袖伴讀添香氣,柔情絲絲綉枕帕。

夢裏和伊過家家,卿卿儂儂筆走沙。

瑤琴有弦得共鳴,高山流水傳佳話。」

姚灼娘念著念著,眼淚簌簌的滾落。

她真的受不住這般思念的味道了,很苦很苦。姚灼娘一向吃不得苦味,如今的苦,遠遠勝過黑葯湯的味道,疼得鑽心。

她又說,「華哥哥,你是去考秀才了,想給阿灼一個驚喜,對嗎?還是說華哥哥沒有走,華哥哥只是惱了阿灼,想嚇嚇阿灼,是嗎?那阿灼給你道歉,你出來吧,阿灼怕了。華哥哥,阿灼求求你了,阿灼想你了……」

突然,姚灼娘哭的撕心裂肺。

南山峰巔滿目荒蕪,隱隱的,樹叢動了一下。

樹叢中,走出一個男子。

這個男子只一襲白衣,卻穿出一種溫文爾雅的風情,薄薄的唇,色淡如水的臉上只顯出了一種病態的蒼白,卻無時不流露出平雅謙和的氣質,配合他頎長纖細的身材。

若說慕容風華是溫潤如玉,那他更多地則是謙和素雅。兩個男子,前者若冰山雪蓮,寒潭聖水,後者如鄰家公子,青竹松柏。

這個男子顯然認識姚灼娘。

他抿了抿唇,終道:「灼灼。」

姚灼娘聽到這個聲音,身子猛然一顫,她輕輕回過頭去,一霎,彷彿時日驟停。

只有他會喚她灼灼。

「淵哥哥。」無數個日子,她這麼喚他。

「淵哥哥。」她亦如先前幼時那般喚他。

男子眸中破碎出一絲喜悅,他三步並作兩步,衝到姚灼娘身邊。「灼灼,淵哥哥回來了。」

姚灼娘笑着笑着,卻又哭了。她道,「淵哥哥,華哥哥走了,他不理阿灼了……」

男子神色複雜。

他叫商淵,從小便隨母親二人居住在南山最偏僻的地方,孤兒寡母。但商淵從小便是個有志向的,他想當秀才。

他也的確做到了。

在他十二歲那年,他下了山,整整四年,他回來了。現在他是南山唯一一個秀才。

商淵輕輕摟過姚灼娘:「灼灼,隨我下山罷。」

姚灼娘猛地掙脫開來:「不要!我不走!」

商淵眸色一點一點附上一層傷痛。他輕聲誘哄著,「灼灼,聽淵哥哥話,封華他,不會回來了。」

姚灼娘怔愣著,突然漠然的看向腳尖。

彷彿被什麼執念桎梏住,姚灼娘眼中愈來愈涼薄:「你先下山吧。」

商淵眸子一點點放大,隨即是無邊的痛楚。原來,原來他一直沒有看清,姚灼娘的軟肋,一直是封華。

商淵腳步微微有一絲踉蹌:「灼灼……」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姚灼娘已將頭轉回了懸崖那邊。

山崖邊,幾隻蝴蝶翩翩起舞,彷彿傾了時光,溫了歲月。

可惜,蝴蝶再美,終飛不過滄海。

商淵定定的注視着姚灼娘的背影,良久,他踉蹌著下了山。

或許,阿灼只是有些傷心。商淵這樣安慰自己。

可是,這也僅僅是安慰。當不得真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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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灼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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