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婦產科住院醫

夜已過半，J市東郊，幽暗的小巷，半掩的黑木門，昏黃的燭光，慵懶的清秀少年。

「吱呀！」

那半掩的木門被人從外面輕輕推了一把，搖曳的燭光散到門外，小巷之中那被行人腳板打磨得極為光滑的青石板路面泛出冷冷的幽光。

「有求舉酬，無事迴避！」

門內百無聊賴地坐在一張木桌後面的少年抬起頭，眯起雙目，朝著那空無一人的門外掃了一眼，伸了伸懶腰，不滿地嘟囔了一句，再次合上眼帘。

一股陰風從那已敞開的木門之外吹來，吹得那木桌之上的燈燭搖曳不止。少年那長長的身影倒映在背後那掛著一個個黑色布包的磚牆之上，凌亂地舞動著。

「唉，又是一個不懂規矩的死鬼。」

張小洛嘟囔著站起身，順手抓起身後的外套披在肩上，邁步走出門外。

小巷之內空無一人，周圍店鋪早已關門，只有對面棺材鋪那擺放在門口的白色花圈隱隱泛出慘白的光，花圈之上的條幅不時地隨風揚起，落下。

「你有何求，可帶足酬金？」

張小洛望向面前三丈處的青石板處，頗為不耐地問了一句。

他視線所觸之處的青石板之上，緩緩出現了一個瘦小的身影。身影是一個男童，臉色煞白，穿著一件紅色小襖，手裡拿著一個小小的黑色布包。男童腳上並沒有穿鞋，烏青的小腳凌空懸浮在地面之上。

張小洛伸手接過男童遞過來的黑色布包，低頭打開瞅了一眼，又抬頭看向男童。

「你想託夢給親人？酬金不夠，湊夠酬金再來吧！對了，別忘了把門關上……」

張小洛將手中布包重新扔回給男童，轉身欲回到屋內。

忽然，張小洛身後再次颳起更強的陰風，並伴著低低的哭泣之聲，屋內的燭火搖曳更為劇烈，似隨時有熄滅的兆頭。

「鬼齡不大，脾氣倒不小！」

張小洛回頭，冷冷瞅著對面那雙目溢血，舌頭伸出一寸多長的鬼童，輕聲責備了一句。

鬼童全身散發出濃濃的幽怨之氣，淌血的空洞雙目盯著張小洛。鬼童忽然抬手探入口中，只聽「咯嘣」一聲脆響，一顆慘白的牙齒已被他生生掰斷。他拿著那顆小小的鬼牙，連同手中黑色布包，再次遞給張小洛。

「看你新夭未久，也無力去搶奪他鬼之牙，這次給你八折算了！」

張小洛極不情願地接過鬼童遞過來的布包，並將那顆小小鬼牙揣入懷中。然後轉過身，仰了仰手中布包算是應承下了此樁買賣，邁步入屋。

「四日後，乃你頭七之日，夜晚0點，過時不候！」

得到張小洛的允諾之後，鬼童朝著張小洛的背影微微一躬，那扇黑漆刷的木門，再次緩緩合攏，最終恢復成原先半掩的模樣。

張小洛回到屋內，將手中黑色布包隨意地掛在了牆上那密密麻麻的眾多布包之中。然後再次坐下，低頭眯起雙目，打起盹來。

J市最有名的醫院，當數J醫大附屬醫院。院內上自院長，下至護士，絕大多數均出身於J醫大這所有著數百年歷史的名校。正因為如此，J醫附院的醫護人員，對那些沒有同校之誼的同事，往往甚為排斥。

「柳，你聽說了嗎？咱們科室要來一個新同事了，據說還是塊小鮮肉哦！」

J醫大附院婦產科的護士王琪，一邊匆忙地穿上護士服，一邊對著剛推門進來的同事柳巧巧神秘地擠了擠眼。

「新同事？來就來唄，小鮮肉又怎麼了？琪琪姐，莫不是姐夫滿足不了你的胃口了？嘻嘻！」

比王琪年紀略小的柳巧巧看見王琪那神秘兮兮的表情一愣，然後笑著回應了一句，也彎腰在儲物櫃里開始翻找自己的工作服。

「據說這枚小鮮肉可不是咱們醫大的，甚至都沒上過醫科……」

王琪抬腕看了看手錶，然後一把將低頭挑選工作服的柳巧巧拉到身邊，伏在她耳邊說道。

「什麼？不會吧？那怎麼……」

柳巧巧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微張著小口，看著王琪。

王琪伸出一個手指，朝著樓上指了指，隨即兩人都露出了「原來如此」的表情。

就在小護士們在嘰嘰喳喳的時候，頂樓的院長辦公室內，張小洛正在逗弄著真皮沙發旁魚缸內的那幾條金魚。

「小洛，小洛，張小洛！」

紅木辦公桌後面坐著的一個約莫五十多歲的微禿老者朝著張小洛喊了幾句，卻見對方似並未聽到一般，不由得提高了嗓門，臉上露出無奈的表情。

「哦，趙叔，你喊我？」

在老院長即將爆發的前一刻，張小洛才極不情願地從魚缸邊挪開，在老者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抬頭看向老者，一臉無辜地問了一句。

「小洛啊，我已經安排下去了，一會婦產科支主任就會過來，她可是咱們院的金字招牌，你要跟著支主任好好學，在婦產科好好乾，為我國的醫療事業作出應有的貢獻！」

老院長壓下心中的鬱悶，臉上強擠出一絲笑意，語重心長地教導著。

「打住！趙叔，我記得當時跟老張頭說的是精神科啊，到你這怎麼變成婦產科了？我一守身如玉的五好青年，去婦產科算個什麼事啊？」

「婦產科怎麼了？婦產科是最能考驗醫生精湛醫術的科室，也是唯一牽扯兩條，甚至多條生命安危的科室！來我的婦產科，委屈你了？」

還未等老院長開口，門外忽然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婦產科主任支菲，已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外，正冷冷地看著坐在沙發上的張小洛。

支菲，現年二十七歲，未婚，J市醫科大博士生導師，二十五歲進入醫院婦產科，僅用兩年不到的時間，便坐上了科室大主任的寶座。當然，這位全院聞名的美女主任，也有著不輸於她自身美貌的才氣和脾氣，還極為強勢。

支主任邁步走了進來，朝著趙院長打了招呼之後，轉身面向張小洛。

「你的情況趙院長已經給我簡單介紹過了。我再簡單介紹一下我自己，支菲，現任婦產科主任，以後，你歸我管！你最好聽話點，否則後果自負！」

支菲用驗收貨物般眼神上下打量了張小洛一會，微微點頭之後，便轉身朝著門口走去。

「那個……後果自負是什麼意思？」

張小洛明顯一愣，屁股仍深深陷在沙發之內，回頭朝著支菲問了一句。

「剛聽說你原打算去精神科，如果你喜歡，我可以把精神科王主任和他科室的患者，都給你弄到婦產科來……」

支菲頭也沒回，淡淡說了一句。然後，張小洛灰溜溜地跟在支大主任的屁股後面下樓而去。

「什麼？住院醫？我不幹！」

支大主任的辦公室內，張小洛在做著最後的掙扎。

「沒得商量！你沒有文憑，沒有證書，要不是趙院長跟我談了你的特殊情況，你連我婦產科的門檻都休想邁過來！」

支菲坐在她那張寬大的辦公椅上，手中把玩著一隻筆，透過無框眼鏡那薄薄的鏡片，冷冷地看著張小洛。

「住院醫就住院醫吧，我就是問問，問問……」

張小洛從支大主任那平靜的目光中隱約感覺到了爆發的前兆，極力裝出一副無所謂的表情，笑眯眯地望向自己這位似乎並不太好相處的上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