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能做個獸嗎
姜小遙背對著齊麟，兩隻小拳頭攥得緊緊地，用力用到胳膊都微微紮起來，像是護犢的小黃雞。
齊麟唇抿成一線，心裡憋著一口氣，怕這句話都留不住姜小遙。
又怕自己這激將法太過激，把人氣跑了，再也回不來。
過了好一會兒，齊麟聽到姜小遙小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齊麟屏息等待著，迅速捕捉微小的動靜：「你說什麼？」
姜小遙氣鼓鼓地，一字一句地，從唇縫裡擠出一句話來：「我希望，我昨天沒當值。」
許是第一句話最艱難，張了口就容易得多了。
「昨天我沒有用小砂鍋咕嘟牛肉。」
齊麟：？？？
「昨天我沒有拿酒來。」
「昨天我沒有吃醉酒。」
「昨天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姜小遙越說越大聲。
氣死了。
她怎麼會親這樣的人。
長得好看也不行。
她怎麼能被色所迷呢。
好想重來一回！
齊麟聞到一股奇香，然後親眼見著外面從明轉暗，再轉明。
一切發生在瞬息之間。
齊麟：……
姜小遙顯然也感覺到了。
她先是一怔，旋即鬆了好大一口氣。
連帶著跟他說話的時候，都帶了幾分輕鬆：「我去看大門啦。」
看大門，那是昨天之前的事。
昨日午後，玄龜就讓姜小遙和他整理案卷了。
這是……
齊麟不解地走出去，正遇到白嘯在門前跟眾人告辭。
「勞煩大人一定要找出兇手，好讓表弟可以瞑目。」
「那日多虧姜公子領路，才能見到尚書大人，白某改日，必當登門敗謝。」
一模一樣的話語。
一模一樣的場景。
白嘯的目光依舊在姜小遙身上停頓了下。
昨天，他擋住了。
今天姜小遙眉眼彎彎，迎著白嘯的目光，甜甜軟軟道：「白世子客氣啦，真的不用敗謝，更不用送東西。我明天要當值，不在家。」
白嘯微怔，眉心不自覺地皺了一下。
姜小遙抿了下嘴巴，暗暗摳了摳手指。
好像……說多了。
她怎麼能知道白嘯想要明天去肅順侯府呢。
「那個……你要來的話，大後天來，我輪休。」姜小遙長長的眼睫毛撲閃著，躲避著白嘯的視線。
那模樣……
格外像是……
邀約。
白嘯僵硬的臉慢慢緩和，輕聲一笑：「那好，我大後天來肅順侯府。」
重新經歷這一切的十二生肖，目光齊刷刷地看向麒麟。
麒麟陰沉著臉，視線寒如冰雪，若是白嘯這個時候看過來，大概麒麟的眼刀能在他身上戳出成百上千個洞了。
「你隨我來。」玄龜拽著馬上要暴揍凡人的麒麟往內堂去。
姜小遙明明聽到玄龜和齊麟拉拉扯扯的聲音，卻裝著沒聽到一樣，左看看，右看看，反正就是不往齊麟這邊瞧。
「怎麼回事？」玄龜暴躁地又開始原地畫圈圈：「姜小遙為什麼會是小貔貅？」
「不是，小貔貅為什麼會成為姜小遙？」
「也不對。」玄龜嘬著牙豁子，用看禽獸的眼神看著麒麟問：「你要喪心病狂到這個地步嗎？」
「為了得到小貔貅，你居然……居然把小貔貅的魂魄禁錮在了凡人身上。」
「不是，你為了和小貔貅交·~配，你你你把她變成凡人，任由你為所欲為！」
「天！」
「你能做個人嗎？」
「呸！」
「你能做個獸嗎？」
「想當年，小貔貅也是個在神獸界橫著走的，竟要受如此屈辱……」
「你是怎麼知道她是小貅的？」齊麟打斷了玄龜的咆哮，目光沉沉地盯著他。
作為隔壁鄰居的玄龜，太熟悉這種死亡凝視了。
一般來說，齊麟一旦出現這樣的眼神。
那就是……
要滅口了。
玄龜好像突然被掐住脖子的雞，嘎巴一下沒了聲，又求生欲極強地開始拚命叭叭叭。
「就剛剛那個啊，時間迴轉，後悔葯，你看到了吧，日子一下回到了昨天，那個白嘯又來了，說著跟昨天一模一樣的話！」
「這世上除了小貔貅，連天庭的那些個神仙們，都沒這本事。要不怎麼天上地下的人神獸都供著她呢，就因為她可以凝結這種可以讓時間迴轉，重新來過的香露。」
齊麟眯了眯眼睛，涼薄地問：「還有誰知道，小貅可以凝結香露？」
這不是人人皆知的，他關注小貅上萬年，都不曾見過與這相關的情景或事件……
只要把知情者都殺了……
玄龜求生欲極強：「這個好多上仙和神獸都知道，但是這種香露的形成幾率低，功效甚微，若不是你昨日又是紫氣東來，又是祥雲罩頂的，定然不可能倒流一日一夜，尋常能倒流一盞茶的功夫頂天了。而且只有凡人是重新來過，你我，甚至十二生肖，都知道這是時間倒流啊。」
麒麟眸光微沉，如此說來，小貅這種香露對神獸界沒有效力。
但是，這一次，連十二生肖都知道，姜小遙是小貅了。
麒麟垂眸，想著如果把知情者都殺了的可能性……
玄龜綠豆眼一轉：「不是我說，你這是怎麼惹著了她？讓她能動用這種香露？」
麒麟沉下臉來，小貅讓時間倒流，當做昨晚的事情沒發生……
他，就這麼惹她厭煩嗎？
玄龜成功轉移了麒麟的注意力，悄悄地吐出一口氣來，老父親一樣，語重心長地說：「這樣的事情，你沒經驗，還得聽我老龜的，我跟你講，沒人願意當替身，就算姜小遙是小貔貅轉世都不成……」
「你怎麼知道替身的事兒？」麒麟冷著臉看向玄龜，皺眉道：「你讓子鼠和申猴說這個，故意讓小遙知道？」
玄龜綠豆眼眨巴了眨巴，又眨巴了眨巴，吹鬍子瞪眼道：「不是，現在這個很重要嗎？女人心海底針，你現在要趕緊把誤會解釋清楚了，告訴小姜，他就是小貔貅，小貔貅就是他，不然你以後甭想再和他說一句話。」
這話倒是十分有理。
麒麟大步出去，棉布帘子撂下的那一刻，麒麟一捲袖子，收走了玄龜和十二生肖身上少說一千年的祥瑞之氣。
十二生肖敢怒不敢言，默默地去穿大棉襖，大棉褲，出門被馬車撞，好歹還能摔輕點。
齊麟這廂直奔門口去，抬腳才往姜小遙方向走了一步。
就見姜小遙邁開腿兒，默默地往邊上橫著挪了兩步。
齊麟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站在原地不再上前。
「連你也不肯理我了嗎？」齊麟問。
已經吃過一次虧的姜小遙，決定不能心軟。
祖母說得對，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刑部所有人都排擠齊麟，必然是有緣故的。
這種大騙子，慣會騙人的！
姜小遙慢吞吞地往邊邊兒又挪了一步，一副離得遠，聽不見的架勢。
齊麟：……
「你是聽別人說什麼了？」齊麟斟酌著對策，總要姜小遙先提了替身這個話茬，他才好解釋。
姜小遙不吭聲，長長的睫毛掀起來，看了齊麟一眼，又耷拉下去，整個人蔫噠噠，委屈巴巴。
齊麟幾乎要憋出內傷，他就是說明真相，怕是姜小遙也要以為，他編了更大的慌來騙她。
姜小遙看了眼天色，小小聲道：「我該去準備晚膳了。」
說完就要走。
「你走吧。」齊麟聲音有點沙啞，垂下頭去，輕聲道：「我早該猜到，你也會因為別人的挑撥離間，離開我。」
姜小遙腳步微頓，扭臉看去，就見齊麟微微倚著門，神色清冷疏離：「我早該習慣了的，竟還期盼著，你能喜歡和我在一處。」
姜小遙心裡還念著齊麟心裡有喜歡的姑娘，但瞧著齊麟這個樣子，又格外不落忍。
兩相權衡之下，姜小遙站在了原地。
齊麟眼底餘光瞄著姜小遙的動作，抓住任何一個微小的機會：「你不知道吧？我從小就沒朋友，但凡有一個肯與我說話的，用不得幾日，就會離我遠遠的。
我起先不明白，又因著傲氣，不肯去追問，漸漸地倒也習慣了。直到有一次，我遇到了一個族裡的妹妹……」
姜小遙眼底閃了閃，抿了下鬢邊的頭髮，露出白皙柔嫩的耳廓，她想要聽清楚一點。
麒麟看著姜小遙耳後的紅痣，聲音慢慢低垂下去：「她不理我，我去追問了幾次，才曉得，原來她無意中聽到有人說起我，說我有個很喜歡的姑娘，連名姓都說得清楚，說那個妹妹與我喜歡的姑娘相像……可我根本從來都沒有親近的姑娘。」
姜小遙長長的眼睫忽閃了下，喃喃道：「咦？」
姜小遙又看了麒麟一眼，抿了抿嘴兒問：「好端端的，大家做什麼都欺負你？你做了什麼讓大家不喜歡你的事兒？」
麒麟：……
小貔貅自來靈慧，即便成為了凡人，也沒有那麼好哄騙，之前倒是還能用這張臉糊弄過去，如今看來，這臉，好像不大好使了。
齊麟想了想，試探著往姜小遙的方向走了兩步。
姜小遙並沒有躲。
齊麟鬆了口氣，卻也不敢再上前了，怕過猶不及，只是沐浴在夕陽下，負手而立，務必讓自己的形象看起來清貴明朗，端的翩翩君子，溫潤如玉。
玄龜曾說過，小貔貅喜歡皮相好的，那些個長得歪瓜裂棗的，即便是一人高的翡翠，小貔貅也不肯要。
他像是孔雀一樣，不惜一切地在姜小遙面前表現。
他長得還不錯。
姜小遙偷瞄了齊麟一眼，心軟了那麼一丟丟。
不管怎麼說，白衣貴公子什麼的，就……很養眼。
不親的話，也算不得吃虧。
齊麟自然不肯自曝缺點，因而斟酌著話語道：「在學里的時候被排擠，好似是因為我課業好；在妹妹那裡，我出手打了那兩個背地裡挑撥離間的，倒是問得明白。他二人說，是因著我長得好，他們又喜歡我那妹妹，怕我那妹妹選了我，便背地裡說我的壞話。」
總結起來，一句話。
他太優秀了，所以被排擠。
姜小遙有點猶豫。
別說，這理由……還……蠻充分的。
而且，為了姑娘跟人打架，倒也對上了。
難道真是誤會？
「我不知道你是聽了什麼話，不肯理我了，若是從前，我大概也不會來追問你，只是現在……」
齊麟烏沉沉的眸子落在姜小遙身上，聲線清淺：「從前不曾有人對我這樣好過，我自己一個人被孤立著，便也罷了；可經歷了你待我的好，我便受不了這樣的孤立了，別的人與事都不重要，只你一人。你不肯理我，我便覺得做什麼都沒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