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能不能叼回窩
「祖母笑什麼?」姜小遙十分不解。
老太太伸手撫著姜小遙的眉心:「祖母是高興,高興我的小遙長大了,竟然連這些都懂得了。」
姜小遙抿了嘴笑得甜甜的,想來也是,從前哪裡懂得這些呢:「是在刑部整理案卷的時候,瞧見幾樁和離的案子,大多是從兩家定親的時候,就開始埋下禍根的。」
「恩,還是當差好,能漲見識。祖母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若是能有你這樣的見識,也就沒有你二叔父了。」老太太頭回跟姜小遙說這個。
「那時候,你祖父因著功夫好,成了御前侍衛,我呢,也就認識了些所謂的京城貴婦。人人同我說,這男人就應該三妻四妾,我那時候才生了你爹沒多久,要強的厲害,在那些個京城貴婦面前抬不起頭來,總覺得自己處處不如她們,她們同我說什麼,我便真的信什麼,真的給你爹納了個妾……」
老太太冷哼了一聲:「可如今想想,是我年輕的時候想不通罷了。她們自己個兒過得不好,便瞧不得老頭子只待我一個好,若不是為著讓老薑家有后,你爹死的那年,我就跟著他去了。」
提到老侯爺,老太太頓了頓,頹然笑道:「瞧,這年紀大了,總愛想這些個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
老太太抹了一把臉,笑看著姜小遙道:「你把該帶的話帶到了,甭替她們~操~那份閑心。做親做仇都礙不著咱們,她們自己個兒求的。」
姜小遙不懂,老太太卻瞧得明白,這才幾日功夫,二房就和鎮遠伯府定下親事來,若說這其中沒有什麼說不得的陰私,老太太是不信的。
「等過了年,老宅有個親戚要入京科舉,論資排輩,你得叫他一聲表哥,你看著給安排個院子吧。」老太太笑眯眯的:「聽說你這個表哥極有出息。」
「好。」姜小遙點了點頭:「就我隔壁那個院子吧,既是要科舉,要僻靜些才好。」
老太太笑著頷首。
姜小遙還要給玄龜準備午膳,略坐了坐就走了。
老太太隔著窗子,瞧姜小遙如同太陽花一樣蹦蹦跳跳地離開,笑意愈盛。
「聽說老宅這個孩子學問極好。」老太太扭過臉,與身邊分線的芸娘說道。
芸娘是姜小遙的乳母,是姜小遙生母的陪嫁,也是除了老太太外,唯一知曉姜小遙是女兒身的。
「老太太的意思,是就挑中這個了嗎?」芸娘問。
老太太搖頭:「這怎麼能定下來?要看小遙樂不樂意,還要看那孩子是不是真的像他們說的那麼好。既是學問好,科舉總能中了,最少也要榜上有名,才能配得上小遙。」
「還是老太太想得周全,這樣最好不過了。」芸娘沉默了一小會兒,又補充道:「不過,這孩子的身份倒是不錯,族裡頭吃百家飯長大的,做上門女婿最合適不過。」
老太太聽了這個就來氣:「若不是二房那個敗家精逼得,我如何會讓小遙吃這樣的苦頭?小遙若是個女兒身,即便是首輔齊家嫡子,只要小遙喜歡,我也能為她爭一爭。」
如今這樣的身份,卻是不成的。
首輔齊家嫡子怎麼可能做上門女婿?
能做上門女婿的,必然是家世上差一些的,要麼就是庶出不受寵的。
可那庶出不受寵的孩子,又沒辦法替小遙撐起事來。
唯獨老宅這孩子……
吃百家飯長大,還能讓族裡供著他讀書至今,總是個厲害的,在府里好生相處一陣子,科舉中了,好歹混個官身……
老太太想著未來的事,長出一口氣:「芸娘啊,咱們可要好生替小遙籌謀,才算是對得起這孩子。」
姜小遙不知道自己的婚事已經提上日程,用小砂鍋煮了土豆粉,回到刑部,端到玄龜跟前的時候,還「咕嘟咕嘟」的。
玄龜瞧著新奇,趁姜小遙從小食盒裡往外端燒餅,鵪鶉蛋的功夫,它爪子往前一糊,把調料什麼的都倒進砂鍋里了。
等姜小遙轉過身來:!!!
玄龜嗦了一口:??!
玄龜綠豆眼瞪好大!
怎麼這麼好吃的!
姜小遙看見玄龜把臉埋進了小砂鍋里。
鬍子進……湯里了。
姜小遙看見半個手掌大的辣椒瓶,空空如也。
心有戚戚焉。
真……真的沒關係嗎?
不會拉肚子的嗎?
姜小遙正糾結,要不要阻止玄龜的時候,午馬飛奔而至:「大人,不好了,許夫人衝進了輔國公府,要殺輔國公府的小公爺。」
玄~龜~頭都不抬,一邊嗦粉,一邊吭哧道:「殺……就殺唄。」
「皇上讓您快去解決呢,輔國公府的小公爺那也是獨苗苗。」午馬真是急得蹄子都要撩飛了。
偏趕上個做什麼事兒都慢吞吞的玄龜。
真是急死馬了!
黃~~龍~和鳳凰不在,如今坐在皇位上的是獬豸。
玄龜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就只會講究公平公正的獸,要不是麒麟找了個老狐狸做首輔護著,骨頭渣子都被邪祟給吃了。
死個把人,跟他進食相比,哪個更重要。
「但許公子不是輔國公府小公爺害死的呀。」姜小遙就很急。
許夫人若是真的殺了輔國公府小公爺,這事兒便沒完了。
冤冤相報何時了!
玄龜抱著小砂鍋,把湯汁都吧唧乾淨,心滿意足地抬起頭:「你~剛剛~說啥?」
「誰~殺~誰?」辣椒放多了,嘴唇腫了,說話有點漏風。
玄龜眯縫的綠豆眼睜開……
誒。
人呢?
姜小遙坐在馬背上,迎風招展。
「啊~啊~啊~」
「哇……」
吐了。
姜小遙生平第一次知道,自己暈馬。
齊麟閃現后的第一眼,就瞧見姜小遙把自己團成了個球,窩在輔國公府大門口。
齊麟蹲下來。
姜小遙吸了吸鼻子,聞到齊麟身上松針雪海般的清冽香氣。
她慢吞吞地往齊麟身邊挪了挪,沒挨著。
她又小幅度地往他的方向拱了拱,挨著齊麟的袍角,才像是找著了窩的小妖怪,安安份份地停下來。
齊麟本來特彆氣。
許夫人跟別家的夫人不一樣。
她是跟著許大都督上過戰場的婦人。
姜小遙所看到的只是一個失去了兒子的母親。
而在齊麟和十二生肖眼中,她煞氣十足。
這也是玄龜不太愛管這個案子的原因。
他們神獸還是相信因果循環的,做錯事要付出代價。
別管當時許夫人在戰場上面對的是什麼。
她殺過許多人,是事實。
這樣一個煞氣衝天的人。
姜小遙一個幼崽,攤開柔嫩的小肚皮就往刀口上撞。
「怎麼這麼傻?」齊麟滿腔怒火都化成無奈。
她一個凡人,手無寸鐵,衝到輔國公府來,是能攔著劍,還是能攔著人?
他抬手揉了揉她柔軟的發頂,聲音沙啞:「我該拿你怎麼辦?」
能不能叼回窩,藏起來?
姜小遙以為齊麟是責備她。
她抬起小腦袋,臉色蒼白,感到萬分愧疚:「我沒想到我暈馬。」
本來是來幫忙的。
結果吐了馬一身。
「那個馬跑那麼快。」
一定是汗血寶馬。
「結果……結果……它跑丟了……」姜小遙委屈地快要哭出來。
差事沒辦成,馬還丟了。
好沒出息啊。
冬日的午後,陽光暖融融的,齊麟和姜小遙並排蹲在輔國公府大門口,挨得很近,從影子上看,兩人幾乎是依偎在一起的。
這本來是齊麟很期盼的場景,像是一對眷侶。
齊麟看著兩人的影子,過了半晌,輕輕地嘆了口氣。
他到底拿她沒辦法。
「許夫人下手有分寸,那些護衛只是受了些傷。」齊麟聲音溫煦,耐心地說著情況:「輔國公府小公爺今日剛好不在府里,許夫人並沒有對其他人下殺手,所以並沒有事。」
「真的?」姜小遙長長的睫毛忽閃了下:「你不是哄我的吧?」
齊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神情專註:「我倒是希望,可以哄得了你。」
但我哄不住。
你至純至善,滿腔熱血地往前沖。
既然你這麼在意這個許家。
那他也只能相陪了。
就……沒脾氣。
不能撕了那人的屍身,還得替他查死因。
憋屈死獸了。
「我們先查許大都督府的那個影子。」齊麟邏輯清晰地分析:「若沒有這個影子,也許許夫人已經從失子的痛楚里走出來。」
但這個影子的存在,不斷地提醒許夫人,她的兒子沒了。
每夜每夜提醒。
這才會讓冷靜的許夫人,能在聽到流言的時候,殺氣騰騰地衝到輔國公府來。
「嗯嗯嗯。」姜小遙點頭點的小雞啄米似的,又有些不確定的,抿著嘴兒,小小聲問了句:「你……是要幫著我查許公子的案子嗎?」
齊麟垂了下頭,肩頸都松下去,笑了笑,慢條斯理地應了一句:「是啊。」
不然能怎麼辦?
找到已經投胎,不知道是人是~畜~生的許公子,揪出來,打一頓嗎?
他怕一爪子糊過去,甭管是凡人幼崽,還是~畜~生幼崽,都得再投胎一回。
「你怎麼這麼好呀!」姜小遙高興極了,跟頭小豬崽似的撞進齊麟懷裡……
齊麟:……
要命了。
憋著。
忍著。
憋不住!
忍不住!
要……要……
化……化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