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蹲牆角
第二日。
「我昨日求了我父親一個時辰,我父親都不肯答應。」齊麟眼神清澈又委屈:「我父親說,寡~婦門前是非多,他又是京裡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不知多少人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姜小遙輕輕的「哦」了一聲,眼底的希冀黯淡下去:「首輔大人想得比咱們深遠。」
齊麟看著蔫巴巴的姜小遙,垂下長長的眼睫:「後來我便長跪不起,好在我父親只我這麼一個嫡子,我跪了一個時辰,他總算答應了。」
蔫頭耷拉腦的姜小遙,猛然抬頭:「嗯?答應了?」
首輔大人每日有那麼多的朝事要做,就是沒事情做,也不大可能特意去趟許家,管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
她昨日想得簡單,這會兒聽了齊麟的話,深覺有理。
不說首輔不可能去,便是真去了,要管這件事情,也要費盡心思尋了由頭,才能管了這事兒。
但齊麟說,首輔大人答應了!
「答應了。」齊麟笑容純凈,修長乾淨的指尖揉~了~揉~膝蓋:「這是我應了你的事情,無論付出什麼代價,我都要完成。你放心,這個時辰,我父親已經去了許家,許家族人再怎麼厲害,也欺負不了許夫人了。」
「你人怎麼這麼好呀!」姜小遙甜甜的笑起來,眼睛都彎成了小月牙,笑意就在月牙上蕩漾。
齊麟醉在那笑意里,感覺自己的心也跟著盪啊~漾啊~了。
然後,齊麟親眼瞧著姜小遙頭頂的祥雲從一個半變成了三個。
齊麟垂下眸子,把那抹腹黑的笑意隱藏了去。
果然欲揚先抑。
一下子就長了一個半祥雲。
「啊。」姜小遙笑眯眯地啪嗒啪嗒跑去自己的書案前,抱了許多畫軸給他:「這個當做我給你的報答!」
「什麼?」齊麟帶著溫柔和煦的笑容打開畫卷。
笑容僵在唇角。
「這是京城待嫁姑娘的畫卷。」姜小遙笑眯眯地指了指齊麟身邊的幾卷:「這幾個是我挑出來人長得好,家世也好的。」
齊麟下意識地一用力,捏皺了畫卷。
「哪兒來的畫卷?」齊麟裝作不經意地一問:「我手裡這個是安王府青苒郡主吧,她多年不曾回京了,你竟能拿了她的畫卷。」
姜小遙歪頭瞧了一眼:「這個呀,按著規矩,我應該算是青苒郡主的小舅舅吧。」
姜小遙掰著白嫩的手指算給齊麟看:「我二房的大姐姐是安王庶妃,青苒郡主管我大姐姐叫一聲庶母。」
姜小遙頓了頓,撲閃了撲閃長長的眼睫,不確定地喃喃道:「不過那到底是王府,青苒郡主是安王正妃嫡出,即便安王正妃已經沒了,卻怎麼也不能叫我小舅舅的。」
齊麟忍著氣聽姜小遙掰扯了半晌,再次划重點問:「刑部哪裡來的這麼多姑娘畫卷?」
「是丑牛哥找給我的,前幾日不是什麼紫氣東來的?皇上說,是因為安王爺要歸京,祥瑞之兆什麼的。安王爺要回來,我大姐姐肯定也要回來的,到時候少不得要去拜見,因而我特意讓丑牛哥幫我找了王府諸人的畫像,認一下人。」
顧左右而言他,說半天沒說到重點上。
齊麟眸子黑沉沉地,正想再提醒姜小遙一遍,自己問的是什麼。
就見姜小遙微微抿著唇,耷拉下小腦袋去,小聲道:「餘下的畫卷,是我想順便看看,給祖母娶個孫媳婦回來。」
姜小遙有點無精打采,感覺跟齊麟說這個,就好像跟齊麟劃清界限一樣。
姜小遙腳尖鬱悶地戳了戳青石磚,恨不能把地上戳個洞:「我已經十五了。」
齊麟神色一僵。
他起先介意小貅是公的。
現在果然上天來懲罰他了。
便是他不介意。
小貅也要介意。
小貅要娶姑娘家。
不會跟他在一起的。
那……那天……親的那一下……
說不定真是無意中碰到的。
齊麟將畫卷鋪在書案上,乾淨修長的手一下下地把剛剛捏皺了的地方抻平,心裡迅速思索著對策。
「你相中了青苒郡主?」齊麟問。
姜小遙連連擺手:「怎麼可能?我雖然是侯府嫡長孫,但是我祖父是御前侍衛出身,因為救了先帝爺一命,才封的肅順候,跟那些世代簪纓的勛貴府邸不一樣,怎麼也攀不上皇家。」
「哦。」齊麟垂眸,鄭重又認真地與姜小遙道:「那你選中了誰,同我說一聲,我幫你打聽打聽,我雖沒什麼朋友,但到底是首輔嫡子,打聽個人不難。」
打聽著了,弄死她!
「行……行的吧。」姜小遙垂下頭去,沒拒絕齊麟的好意。
能在大婚前,與齊麟好好相處一陣子,也好。
就當做個好夢了!
大婚之後,他一定老老實實地,絕對不三心二意,好好對他的小夫人。
齊麟憋了一肚子氣,氣瘋了,氣炸了。
撩帘子就找丑牛去了。
丑牛正畢恭畢敬地立在外頭游廊上等齊麟。
齊麟遠遠瞧見他,還沒走過去,先捲走了丑牛身上所有的祥瑞之氣。
丑牛還沒反應過來呢,游廊邊上垂下來的冰錐就莫名其妙地斷了,正正落到丑牛的胳膊上,嘩啦劃破了丑牛的袖子。
丑牛:!!!
「這個,這個!屬下特意找出來給您的!」丑牛狂奔到齊麟身邊,高高地舉著手裡的書,生怕下一刻游廊塌了,把他砸死在裡頭。
齊麟本不耐煩理他,若不是礙著姜小遙這會兒在刑部,他早就動手了。
但……當他看清楚書名之後……
齊麟把那本書拿在手裡,看了封皮片刻,扭身鑽進了旁邊的廂房。
齊麟沒想到凡間還有這樣的東西。
欲~望~的宣洩居然還有書做指導,那麼多的姿勢什麼的。
齊麟先是好奇,隨意翻看了兩頁,旋即就皺了眉。
老實說,他不是沒想過這樣的事情,但從前都是神獸,四個爪子著地那種,就很簡單,沒有這麼複雜。
即便是……即便是見到姜小遙……
他想得也是公母……
現在看這種兩個公的,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齊麟垂眸,深吸了一口氣。
他暗暗告誡自己,方才收到的畫卷,就是因為他之前嫌棄小貅奪舍成公的。
不能再犯錯了。
因而,齊麟硬著頭皮看下去。
齊麟像是讀八股文一樣,硬生生地記著每一幅圖。
看了四幅之後,齊麟啪的一下,把書合上了。
畫的什麼東西。
齊麟緩緩地吐出一口氣,按~揉~眉心。
不能這樣反感。
齊麟跟自己說。
如果把畫裡面的人換成他和小貅的話……
齊麟深吸一口氣,再次打開書冊。
好像會好一點點,至少不會抵觸。
齊麟把畫冊認認真真地記下來。
等齊麟再出來,丑牛正在廂房門口,眼巴巴地盼著他。
祥瑞為負值的他,現在唯一的保命法則,就是挨著齊麟近一點點。
「你還在這裡做什麼?」齊麟冷冰冰。
丑牛苦哈哈地看向齊麟。
這個時候,他離齊麟三步遠,都會丟了牛命的啊。
齊麟一抬手,將捲走的祥瑞之氣還了他,眯著眼問:「你為什麼尋了這本書給我?」
丑牛戰戰兢兢,這種送命題……
「其實是這樣的,上回那個鎮遠伯府的白世子不是跟輔國公府的小公爺打了一架嗎?京城人都傳,那個輔國公府的小公爺葷素不忌,說那個許公子死,是因為被那個啥了,才想不開,把自己給凍死的,還說白世子就是因為這個,才揍輔國公府小公爺。」
丑牛嘿嘿一笑:「所以現在京里這種東西又賣起來了。」
齊麟一皺眉。
又是這個許公子。
說不定這種話,又會傳到小貅耳中。
到時候,她又……
「你去查查,是不是真的,儘快了斷許家的案子。」
齊麟想了想:「讓辰龍去吧,他細緻,更看得出來,是不是那種傷。」
丑牛鄭重點頭,撩蹄子去了。
齊麟將書冊卷進袖籠里,垂眸看了眼,沉思片刻,抬腳往內堂去。
姜小遙正在擺案卷。
柜子有些高。
姜小遙踮著腳尖,將將能把案卷塞進去。
齊麟剛剛看了那本書,這會兒看姜小遙的背影。
雨過天青色的素錦袍子,鬆鬆的罩在身上,顯得人格外嬌小。
因著是最後一卷了,姜小遙漸漸沒什麼力氣,努力蹦躂了下,想要把案卷塞進去,結果沒成功,一小摞案卷散落下來。
姜小遙輕輕地吐了口氣。
認命地,蹲下來,撅著~屁~股~從柜子底下掏。
齊麟看書冊的時候,都沒覺得什麼,但突然看到這個場面,耳朵「咻」的一下紅了。
「呀,你回來的正好。」姜小遙撿起書,重新整理好順序,軟糯糯地哼氣道:「我夠不著,你幫我吧。」
齊麟聽著姜小遙氣哼的聲音,喉結不自覺地~滑~動~了下,長長的眼睫毛飛快的撲扇,躲避著姜小遙的視線。
齊麟努力地告訴自己不要多想,幾乎繞著姜小遙走,拿起冊子,抬手臂就塞進了柜子里。
然後,對著櫃門,面壁思過。
「你怎麼了呀?」姜小遙覺得齊麟很不對勁。
首輔家的嫡子,不拘什麼時候,都是清貴矜持的。
這是怎麼了呀?
好端端的,蹲什麼牆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