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幫幫我
客廳,一片安靜。
陳一白走到沙發邊,坐在了江墨璃的對面。
有些認真地看了眼江墨璃,他緩緩道:「我想我有權知道……有關陰傀眼的所有事情,包括——你隱瞞的秘密。」
蘇鹿臉色微變,正準備開口,江墨璃的聲音卻是先一步響了起來:「蘇鹿,你去休息吧。」
蘇鹿發怔地看著江墨璃:「小姐……」
江墨璃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打斷了蘇鹿。
見狀,蘇鹿還是一臉猶豫,卻也沒有違背後者的吩咐,只複雜地看了眼陳一白,轉身上樓回房去了。
蘇鹿離開后,客廳的氣氛有些沉悶起來。
良久,江墨璃聲音微啞,打破寧靜:「在我八歲那年……」
「那是個春天……聽說每當春分時刻,陰潭市百花齊放的春景都很壯闊美麗。」
「於是,八歲的我,跟隨家人一同前往陰潭市觀覽春景。」
陳一白皺了皺眉,專註聽著。
「然而,就在我們快要抵達陰潭市的時候,那幫人出現了……」
眼神一片陰冷,江墨璃輕咬銀牙,沉聲著:「逆影。」
察覺到江墨璃語氣中的冷冽殺意,陳一白心頭一陣納悶,有些好奇起來。
「逆影?」
「一個神秘的華夏逆傀組織。」
逆傀,並不陌生的字眼。
之前就聽血滴子說過,此刻見江墨璃再次提起,陳一白立馬問道:「逆傀是什麼?」
「一幫泯滅人性的墮落傀師,是傀武域人盡皆誅的異類。」
就是傀師里的敗類唄?
陳一白恍然大悟,繼續聽下去。
江墨璃的聲音越來越冷:「作為雲都江家勢如水火的敵人,他們出現的目的只有一個——殺人。」
「那次出行,除了我和……我母親以外,只有江重雄!」江墨璃美眸之中透露著掩飾不住的恨意,緩緩道,「逆影的目的便是殺他。」
聞言,陳一白微微一怔。
「逆影下的手筆很大,派來了足足有五名涅魂境的傀師……他們算準離開了雲都的江重雄絕無援手,所以勢要將他斬殺。」
似乎回憶起了什麼不忍睹目的畫面,江墨璃神色一片恍惚,喃喃自語著:「可他們怎會料到,那個傻女人……竟然為了讓她丈夫女兒脫身,如此不畏生死,選擇一人留下,拖住他們所有人……」
平靜地看著面前黯然神傷的冷艷少女,陳一白久久默然無語。
話已至此,他很清楚,江墨璃口中的傻女人就是她的母親。
悄然收攬思緒,江墨璃嘲弄一笑:「他們更不會想到,那個被譽為「江氏蛟雄」的男人,竟然真的留下了自己的妻子,帶著女兒獨自逃命。」
了解前因後果,陳一白這才明白為何江墨璃這般敵視江重雄的原因。
猶豫了片刻,陳一白搖了搖頭:「可能因為當時有你在,你爸才……」
「他不配做我爸!」
瞪著陳一白,江墨璃臉上再不見半點鎮定的神情,美目泛著紅意,歇斯底里地喊道:「如果他是個男人,就不會留下我媽自己逃命!如果……如果他配得上父親這兩個字,他就不會親手斬斷自己女兒的脈傀!」
江墨璃話音落下,陳一白頓時腦袋一嗡,江重雄斬斷了她的脈傀?
「那次出行不久前,我剛剛醒脈……」緩緩冷靜下來,江墨璃凄然一笑,「見逆影的人殺死自己妻子後繼續追來,江重雄知道自己的氣息已經完全隱匿無蹤,所以暴露位置的只可能是自己女兒體內的脈傀氣息……」
陳一白張大著嘴巴,不敢說話。
「施展隱匿氣息的咒術在自己女兒身上,卻因為自己女兒覺醒的脈傀實在太過特殊,見效甚微。」
江墨璃一字一句道:「於是,為了甩掉身後的追殺,他選擇親手斬斷了自己女兒的脈傀,以此斷絕後者暴露行蹤的氣息。」
對著目瞪口呆的陳一白舉起皓腕,江墨璃無聲一笑,一條詭異的黑絲裂紋頓時隱隱浮現而出。
「脈傀受損,我本終身不能再修鍊傀力。」
「可我不甘心……」
「帶著這道裂紋,我日夜苦修冥想,付出比常人多一倍的努力,十年來從未有過一絲懈怠。或許功夫不負有心人,又或許天資驚人,我終究還是邁入了修行的大門。」
看著那道黯淡的裂紋,陳一白啞然不已。
即便脈傀受損,江墨璃竟然還能夠在破立榜上,留下僅輸蕭泰岳的排名……這天賦未免也太可怕了吧?
「然而,當我苦苦來臨涅魂境的大門時,脈傀損傷的影響終究還是出現了。」
雙拳緊握,江墨璃通紅的美目緊緊地盯著陳一白。
「由於受損,我的脈傀無法涅槃附魂……」
「因此,我沒可能突破涅魂境,我也不可能覺醒自己的魂體。」
對視著江墨璃的目光,陳一白沉默了。
原來如此……
江墨璃黯然地笑了笑:「說來也滑稽,與此同時,天機閣發現蕭前輩的陰傀眼,竟是繼承在了我這個廢人身上。」
陳一白默然良久,道:「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來找我?」
「鶯歌一事,除了傀靈眼,再無破解之法。」江墨璃頓了頓,平靜道,「江重雄準備將我身上無法覺醒的陰傀眼剝離下來,繼而轉嫁你身。」
陳一白一怔:「轉嫁?」
「陰陽傀靈眼自古本是一體,你若是能夠覺醒陽傀眼,江重雄便有方法剝奪我的陰傀眼,轉移於你……」江墨璃輕聲說著,「如此,你也將會成為蕭前輩之後,下一位繼承陰陽傀靈眼的傀師。」
江墨璃話中的信息量太過繁多,陳一白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半響才是發現了關鍵點,立馬問道:「那你沒了陰傀眼會怎樣?」
江墨璃臉色微白著,唇角輕輕勾起:「魂體剝離,脈傀消散。不僅修鍊不了傀力,我還會成為一個真正的廢人吧。」
陳一白難以置信地看著似乎雲淡風輕的江墨璃,顫聲道:「那你……為什麼還要找到我?」
看著陳一白,江墨璃一臉平靜。
「陰陽傀靈眼本是一體,自古以來就生生相伴。」
「如果我想不接受別人施加自身的命運,便只能靠著這點……」
江墨璃目光堅定,微微沉聲:「我要借你覺醒陽傀眼的天道契機,強行涅槃附魂,覺醒沉睡的陰傀眼!」
強行覺醒陰傀眼?
陳一白心頭震動,遲疑道:「如果失敗了?」
「失敗?」
江墨璃搖了搖頭,彷彿在訴說別人的事情一般,淡淡道:「如果失敗了,我會死,陰傀眼也將不復存在。」
得到回答,陳一白當即起身,一臉訝然:「你瘋了?」
毫不意外陳一白的動靜,江墨璃依舊平淡著口氣:「失去健康的脈傀,失去最深愛的媽媽,這些痛……我從未忘記。」
「這十年來,我拚命地修鍊傀力,從不懈怠,我心中所想,只不過……只不過是不想再失去了!」
聽著江墨璃逐漸顫抖的聲音,陳一白目光慢慢複雜起來。
「媽媽告訴過我。」
彷彿只有在想到記憶中那張美麗的面龐時,江墨璃才會感覺到一絲絲的溫暖。
「她這一生最喜悅的事……不過就是老天給了她最疼愛的女兒……一副最美麗最出眾的脈傀!」
收起飄遠的思緒,江墨璃的眼神慢慢重回冰冷。
「江重雄不但讓我失去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還親手斬斷我的脈傀。事到如今,他竟又想剝奪我僅剩的一切……」
咽下滑落嘴角的淚水,江墨璃斬釘截鐵:「我絕不接受!」
看著一臉倔強的江墨璃,陳一白面色一片凝重。
原來這就是江墨璃一直隱瞞自己的秘密。
心頭微嘆,陳一白卻是什麼也沒多說,只沉默地轉了身去,走向了樓梯。
「幫幫我……」
微不可聞的聲音響起耳邊,陳一白腳步頓時一滯。
然而,沒有回頭去看江墨璃此刻的神情,陳一白無聲地搖了搖頭,旋即徑直上樓了去,只留下一句回答。
「明天我會去見江重雄。」
凝望著消失樓梯轉角的背影,江墨璃俏顏凄然,緩緩低下頭來。
沉默的客廳,只剩女子壓抑的抽泣聲,斷斷續續,孤孤零零。
……
回到房間,陳一白躺在床上,一邊揉著包紮好繃帶,隱隱作痛的腹部,一邊沉默地盯著牆壁上自己造成的坑洞。
江墨璃剛剛一番坦誠相告,無疑對他內心衝擊無比。
陳一白怎麼也沒有想到,江墨璃竟然會有那麼令人惋惜的過去。
想到最後耳邊那句帶著懇求語氣的「幫幫我」,陳一白莫名有些迷茫了起來。
這種語氣的話,竟然會在平日里始終一直高高在上的江墨璃口中說出來……
就在陳一白思緒紊亂的時候,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接通電話,陳一白心不在焉:「喂?」
「陳一白同學,在幹嘛呀?」
嗓音甜美,是秦婧瑜。
陳一白回過神來:「沒幹嘛啊,怎麼了?」
「也沒什麼事啦,就是剛剛和室友約好了明天聯誼的地點,想著提前和你說一聲。」
陳一白愣了下,這才想起白天和秦婧瑜約好了明天聯誼。
「希薩斯餐廳你覺得怎麼樣?我室友她們說那裡的西餐特別好吃,我們明晚就去那吃晚餐,怎麼樣?」
哪有心思探討這些,陳一白無奈地笑了笑:「你們定就好。」
「好吧……那就定希薩斯啦。」
象徵性地點了點頭,陳一白猶豫了會兒,忽然道:「婧瑜,我可以問你個問題嗎?」
聞言,電話那頭秦婧瑜愣了下,回答道:「可以呀。」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一個平時在你面前特別堅強的人,突然有一天放低了姿態,哭著求你幫她去做一件你明知是錯誤的事情……你會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