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夕陽

關元慶比張道遠大四歲，再有個一年半載差不多就可以退休了，做了這麼多年的黨委書記，一直陪著張道遠唱黑紅臉，聽到張道遠這麼問，皺著眉頭開始抽煙沉思。

在北楚製藥廠他張道遠是老大不假，但並不是所有人都聽他的話。

關元慶喝了口茶道：「領導像地里的麥子一樣一茬一茬，從五八年建廠，不知道換了多少茬，管我們的那些人又有誰離開過？那老爺子二十多年沒有換辦公室，他那兩個兒子萬培軍和萬培國也是一步一個腳印的往上爬，再過幾年……」

劉明遠比張道遠小一歲，在三人中年齡最小，三人商量事時他不像兩位老哥一樣深思熟慮，都是想到哪說哪，嘆口氣道：「老萬這一家子吧，對咱們藥廠的支持還是很大的，這幾年把小輩們都弄進來，是想在咱們這裡安家吧？這盤棋下的還是很高明的，可惜咱們自己的孩子都不爭氣，沒有一個能獨當一面的！」

嘆了口氣，劉明遠又想起了他那二世祖般的兒子很久沒有回來了，在邊津市做個銷售部經理，一年到頭貨沒有銷售多少，欠的爛賬倒是不少。

「明輝那孩子，好好管管還是不錯的！」關元慶瞪了一眼劉明遠，他兒子教育的很好，燕都名牌大學畢業后就留京不回來了，所以他不願意聽到別人說他孩子不爭氣，自然也不想讓劉明遠說張明輝惹張道遠不開心，又道：「今年明輝三十二歲了吧？補個廠長助理，再培養幾年也就成熟了！柏宇那孩子雖然年輕，幹事穩重，得人心，也補個吧！」看了看臉黑的能擰出水的張道遠，又道：「趁這兩年我們的身子骨還成，查漏補缺的事兒該做的就做好。現在不像前些年了，水太深了，不過，老萬家不會對我們怎麼樣，那丫頭嘛，翻不起啥浪，不用放在心上！」

不愛聽英雄暮年，夕陽奈何的話，張道遠站起來走到窗口，望著前面的有些破敗的廠房，心中不由得升起了惆悵，關元慶快退休，平日里說話都是有點勸他平穩退休的忠言，忠言逆耳利於行，苦口良藥利於病，可是他還有六年，幹了一輩子企業，被體制內的人瞧不起了一輩子，他想退休之前找個合適的位置，這點要求不高，但努力了三年卻也沒有結果。

嘆口氣，張道遠道：「老關說的在理，有機會你跟佩玲那丫頭溝通一下陳柏宇的事兒，順便跟那丫頭溝通一下遺留問題，有具體的數后咱們再商量處置方案。」

有些話都是三人商量了很多遍了，接班人一定要選好，在今天之前張道遠心裡踏實的很，可是萬紅今天來了之後他心裡突然有種危機感，本來想著好好培養二兒子張明義的，結果派那孩子去島國學習，竟然不想回來了。張明輝是什麼貨色他心裡也清楚，不過無人可用，只得扶上馬看一程了。

「唉！」張道遠又嘆口氣，今天他嘆的氣幾乎比他這輩子嘆的氣都多，當年他們三個轉業軍人組建藥廠，那是何等的氣概，一轉眼將近30年了，從無到有，從小到大，對藥廠要比對待自己孩子還要親，年齡越大，心裡越是不平衡，自己帶大的孩子拱手讓人，情何以堪啊！

「過幾天把劉強那孩子也叫回來一趟，捨不得邊津就兼著辦事處主任，也給他加個銷售處副處長的職務！」張道遠淡淡地說，即使不願意，夕陽也會悄悄的落下，該準備的還是要未雨綢繆的。

萬佩玲的辦公室更講究，不滿意劉潔配置的傢具，所有的擺設和傢具全是自費買的，這符合她的潔癖要求。清一色白乳色實木烤漆傢具，寫字檯後面的牆上掛著一幅蒼勁有力的隸書「寧靜致遠」，沙發后的牆上掛著同樣的隸書「唯有用勤補拙」，落款人都萬炳良，房間不大卻放滿各種大葉植物，走進來除了能聞到萬佩玲身上的香水味，還能聞到綠色植物的清新。

「我不去財務處，就要去107車間！」萬紅不停的用小鏟子敲打著花盆裡的花草，每敲一下萬佩玲的眉頭就緊一分。

剛進門，萬紅就把房間里的風扇開到最大，把花草吹的東倒西歪，這會兒更是對花花草草的動起手來了，萬佩玲眉頭緊鎖，滿臉心疼，但萬紅一點覺悟都沒有，根本不看她的臉色。

「車間里的辦公環境太差，人員素質也低，你還是聽我的話，在財務處工作比較合適。」萬佩玲苦口婆心的說，大哥侯培軍和大嫂李玉玲兩人忙於事務，萬紅從小就跟她親近，她結婚時萬紅哭的稀里嘩啦，離婚時萬紅高興的一蹦一跳。

「剛畢業的學生不是都要去基層鍛煉的么？我請求領導把我派到車間里工作，不要搞特殊化對待！」萬紅把一棵發財樹的枝子劈斷，狠狠地道。

「小祖宗，你別折磨我的植物了，咱倆好好說話！」萬佩玲搶過萬紅手裡的小鏟子，把她拉到沙發上，正色道：「你爸交代過了，不許你打擾你哥，107車間你去不了，否則你就去你二叔那上班！」

萬紅瞪著眼睛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臉色通紅，眼淚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哭著道：「小姑，咱們家就你一個明事理的，我打小就佩服你！你太讓我失望啦！」

「傻丫頭，咱們家就我最不懂事兒，現在我一定要保護好你！你的手段在我這裡都沒有用！你想的那些情啊愛呀的，都抵不過一句話——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萬佩玲臉色慢慢變冷，當年他不顧家人的反對，甚至以死威脅，固執的嫁給了市人民醫院的醫生張衡，結婚不到一年，張衡和護士就被他捉姦在床，離婚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若不是二哥開導他，當時絕望的她差點跳樓。

萬紅抱住萬佩玲眼淚鼻子一把淚一把的哭著道：「小姑，我喜歡我哥，從小就喜歡，你知道的，他現在天天躲著我，你就讓我在他手下工作吧，看著他我心裡舒服！」

「唉！孽緣啊！」萬佩玲嘆了口氣。六十年代大哥萬培軍收養了老戰友的遺骨陳柏宇，陳柏宇比萬紅大五歲，兩人一起長大，沒想到萬紅今年剛大學畢業就悄悄地告訴她愛上了陳柏宇，非他不嫁。為了給老戰友家保留血脈，萬培軍沒有把陳柏宇的姓氏改掉，但即使如此也是寫在一個戶口本上的長子。雖然不是兄妹卻勝似兄妹，這兩人要結婚，老萬家的臉在北楚市估計沒地方擱了。

看著比她還心驚肉跳的萬紅，萬佩玲根本就沒有猶豫，背著萬紅直接去找大嫂李玉玲。不可思議的是李玉玲對女兒萬紅看上養子陳柏宇很高興，說他本來就是把陳柏宇當女婿培養的，肥水不流外人田，既是兒子又是女婿未嘗不可。

這個看法直接毀了她對李玉玲的三觀，話不投機半句多，又去找萬紅的爸爸萬培軍，萬培軍拍案而起，非要一巴掌抽死萬紅這丫頭，在辦公室壓低聲音怒道：「這丫頭是要坑咱們萬家，坑柏宇的前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