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月(拾貳)

雙月(拾貳)

「好了,故事說完了,會不會感覺很失望。」老闆倚靠著椅子張開雙臂,耷拉在椅背上,懶散地說道。

「失望倒還好,畢竟這只是個故事,對吧。」白雅搖了搖頭,自問自答著。

老闆微微一笑,「是啊,這只是個故事,不必太當真。」他將茶杯倒置回來,往茶壺中沏著熱水。「不過人們往往都比較喜歡聽一些美好的愛情故事不是嗎?」

「美好的愛情故事大多都是以悲劇收場。」白雅嘆息道。

「故事也說完了,你有什麼願望,不妨說來聽聽。」

老闆往自己的杯中到了一杯熱茶,然後端起來細細品著。

白雅握著手中的半塊古玉,眼底閃過一抹不被任何人察覺的悲傷。

「我想……見一個人。」她低下頭,沒人會看見她的眼眶微微泛紅,像有什麼傷心的往事湧上了心頭。

「你想見什麼人?」老闆對她的話似乎頗有興趣,輕挑眉毛問道。

沉默了許久,白雅的手靜靜攥著裙角,咬著牙卻說不出一個字。

「一個朋友,但又不能說是朋友。」

「說的詳細些。」老闆看著她,輕聲說道。

一滴一滴的淚水落下,濕了白雅的裙子,也花了臉上的妝。

「我有一個朋友,無話不說的朋友。他會在我最孤單的時候陪我,會在我最困難的時候給我幫助,會在我傷心的時候來安慰我,會陪我喝酒,陪我發瘋。我們的友情可以說勝過了一切。本以為可以這麼一直陪伴下去,可是他有一天和我說他喜歡我,一直以來都非常喜歡我。聽到他說這句話后我沒辦法接受,當時我心裡想的居然是逃避。我消失了,他找了我很久很久,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想明白了沒了他,我的生命里少了些什麼。那時我才發現,我也喜歡他,我也離不開他。但是當我回去找他時……」

白雅抽泣著,淚水模糊了臉頰,話語也戛然而止。

老闆給她遞過去了一包紙巾,「擦擦吧,待會兒妝花了就不好看了。」不知為何,老闆的語氣也溫柔了起來。

「謝謝。」她接過紙巾,擦著臉上止不住的淚水。

「要是不想說就不必說下去了。」老闆直起了身子,看著眼前不斷哭泣的白雅,心也貌似軟了一下。他其實並不明白為什麼此時的她會哭的如此傷心,就像他從來沒有遇見過那個可以讓自己哭泣的人一樣。

過了很久,老闆面前杯中的茶水都涼透了,白雅的情緒稍稍平靜了些下來。

「他出了車禍,車衝進了河裡。他被困在車裡,被水活活淹死,我想他走的時候一定很痛苦。」白雅頭側到一邊,捂著嘴說道。應該是不想再讓老闆看見她哭泣的樣子,所以她努力地讓眼淚不流下來,懸在眼眶裡打轉。

「所以,你是想?」

她點了點頭,「我想見他,哪怕只有一面,把當初沒有說出口的話親口告訴他,我喜歡他。」

老闆搖了搖頭,「你這個願望吧,有點不切實際。」

白雅聽了老闆的回答有些自嘲的笑了,也對,讓一個已經死去的人再度出現在面前,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不過呢……」突然老闆在她的面前打了個響指,嘴角微微向上揚起。「也不是不可能。」

白雅抬起頭,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真……真的嗎?」

老闆身體向前,湊近到了白雅的面前。二人之間的距離不過幾公分,可以清楚地聽見對方的呼吸聲。

「只不過,單單這半塊古玉,可是不太夠啊。」老闆饒有意味地說道。

「你想我答應你什麼?」白雅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盯著老闆俊秀的臉龐,一臉疑惑。

老闆微微一笑,重新靠回到椅子上,向著白雅伸出了兩根手指。

「一,我只是盡我的努力,一切皆有天意。你能見到你想見的那個人或是見不到你想見的人皆是定數,別怪我。」

白雅點了點頭,她也知道這種事情只能選擇相信,若是沒有辦到那也是自然的,怪不得誰。

「你以前應該是一名老師吧?」老闆又問道。

「你……你怎麼知道?」白雅的眼中滿是驚訝。

對此老闆只是報以微笑,並未回答。

「以後不要去酒吧了,也不要再穿些露骨的衣服。既然是個老師,那就該有個老師的樣子。」

白雅沉默了,但隨後還是點了點頭。可能她已經忘了自己以前還是個老師,再看看現在,哪有一分老師的樣子。

二人不再說話,過了很久,白雅起身向老闆鞠了一躬,隨後走出了古玩店。

看著白雅遠去的背影,老闆收起了和煦的笑容。他拿起白雅留在桌上的半塊古玉,細細看著。

「你若是能等,也許會好些吧。」

…………

夜深人靜,白雅躺在床上,如何也睡不著,腦子裡亂糟糟的,許多的負面情緒一涌而出,說不出來的難受。

凄白的月光從窗外照進,白雅出神了很久,直到一陣涼風吹過,凍得她回了神。

她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天花板,不知為何此時很想流淚。她強忍著淚水,努力讓自己大腦放空,好早早地睡去,也許只有夢裡,才不會那麼難過吧。

「你還好嗎?」

就在她即將要睡去時,耳邊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一個早已經無法聽見的聲音。

她猛的坐了起來,當她看見面容蒼白的男子站在面前時,終於淚如雨下,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傷。

她連鞋子都沒來得及穿便充了過去,緊緊抱住了這個已經死在了回憶里的男人。那個擁抱,很真實。

「對不起!對不起!」她將頭埋在男子的懷裡,狠狠抽泣著。

男子笑了,輕輕拍了拍白雅的頭,「傻姑娘,怪你幹嘛。一個人生活,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白雅已經泣不成聲,她將頭抬起,伸手去摸了摸那張熟悉的臉龐。

「李佳強,我喜歡你!沒有你的日子我才發現過得是有多痛苦,我沒辦法再去愛上別的人。因為我的心已經隨你去了,你知道嗎!」

男子也哭了,只不過是笑著哭的,似乎他完成了自己的心愿,在這個世上已經沒有什麼遺憾了。

「我知道,但是能親口聽你說出來,我就已經滿足了。」男子撥了撥白雅有些凌亂的頭髮,「以後一定要找一個好男人,受得了你的脾氣,知道你的喜好。今後的日子,就把我忘了吧。」

說著,男子鬆開了白雅,帶著不舍,帶著留戀,帶著對她無窮無盡的愛,隨著風消失在了白雅的眼前。

「不——」白雅看著男子的消失,已經抑制不住內心的悲傷,直接坐在了地上朝著房間四周吼著,她感覺心裡瞬間被什麼東西刺穿了一般,痛不欲生。

白雅從夢中驚醒,直直地坐在了床上。

原來剛才都是一場夢,只不過是一場夢。可那個夢太真實了,真實到自己已經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

她伸手抹了抹眼角還未乾的淚痕,此時的房間又剩她一人空蕩孤寂。

她轉頭看向窗外,月光被飄來的烏雲擋住,顯得不那麼明亮。

她流著淚笑了……

…………

古今早已經關了門,可是老闆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去睡覺,而是端了杯紅酒,一個人坐在了櫃檯前細細品著。

店裡很暗,他也沒有開燈的意思。就這樣靜靜地,像是在等什麼人。

「見到了?」

老闆沒有去看突然出現在店中的男子,而是盯著手中搖晃著的紅酒杯。

男子點了點頭,「謝謝你。」

「不用說謝謝,這是她拿那半塊古玉換來的。」老闆一臉漠然,絲毫沒有任何情緒。

「既然見也見了,那便趁早去下一世吧,若是有緣,還會再見的。」他飲了一小口紅酒,淡淡說道。

「我在這世上逗留的也夠久了,也該走了。走之前能夠聽見她親口說出那句話,我很滿足。」說著,男子彎下腰來,深深鞠了一躬。

他直起身子,看著坐在櫃檯前喝著紅酒的老闆。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在哪裡見過你?你能告訴我你是誰嗎?」男子問道。

老闆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冷笑,「見過我的人多了,至於我是誰?我自己也想不起來了。」

男子的身體慢慢消散,化成一縷煙,飄進了天空中,與那月光融為了一體。

店中,老闆一人獨自坐著飲酒。待酒飲盡,放下酒杯的他突然嘆了口氣。

「我是誰?我又會有什麼故事呢?」

…………

白雅去了一個非常艱苦貧窮的地方當起了支教老師,這一去就是六年。

在這裡,她的心反而格外平靜。

卸下了妝,換上了布鞋,受得起學生們那句「老師好」。

有一天,白雅坐在辦公室里改著試卷,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孩子被帶來進來。

「白老師,這是我一個侄子,他父母都去外地了,只留下他一個。我看他也到了讀書的年紀,就帶他過來了。」站在小孩兒身旁的中年婦女對著白雅笑道。

白雅報以微笑,她的學生們無一例外全都是留守兒童,對此她給了他們最大的關心和照顧。對於她的學生們來說,這個老師就是他們的父母。

「王姨,這個孩子您就交給我吧。」

「那白老師,我還有事,先走了。」中年婦女說罷便走出了辦公室,留下小孩兒和白雅獨處著。

這個小孩兒似乎並不怕生,在白雅的辦公室內東看西看。

白雅從椅子上起身,走到了小孩兒面前蹲下,摸了摸他的小腦袋。

「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呀?」白雅笑著問道。

「我叫李驀然,就是那個驀然回首,還在燈火闌珊處的那個驀然。」小孩兒指了指自己,大聲地說道。

白雅聽話笑了起來,「沒想到小小年紀就知道驀然回首什麼意思啦。」

「當然知道!不就是我回過頭時,你還在嘛。」小孩兒看著白雅,大聲回答道。

白雅聽見突然有那麼一瞬間的失神。

「是啊,你回頭時,我還在啊。」她看著小孩兒,喃喃自語道。

「老師,你以後就是我的老師了嗎?」小孩兒看著白婉,好奇地問道。

白雅點了點頭,「是啊,以後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都要照顧你了。」

「那老師,等我長大了,可以娶你嗎?」小孩兒一臉天真地問道。

白雅聽后笑了起來,「好啊,那得等你長大再說咯。」

小孩兒聽后,放下書包從脖子上摘下藏在衣服中的半塊古玉,遞給了白雅。

「我媽說,以後這半塊古玉,要送給自己的媳婦兒。既然老師你以後答應要嫁給我,那就送給你了。」

白雅徹底愣住了,小孩兒手中拿著的半塊古玉,似曾相識但並非曾經擁有。

而她也沒想到,這另一半古玉竟會以這樣的方式出現。

這或許也是天意吧。

白雅看著小孩兒手中拿著的這半塊古玉,遲遲沒有伸手去接。二人就愣在原地,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她就這麼靜靜地看著他……

他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她……

…………

「你愛過他嗎?」

「愛過,並且一直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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