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者仁心(肆)

醫者仁心(肆)

「你們這些學醫的,應該聽說過江夏大疫吧。」老闆抿了一口茶,看著蔡步國淡淡地說道。

蔡步國盯著面前杯中下茶水,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己亥年,庚子春,江夏大疫,數萬人染疾,眾惶恐。足不出戶,巷無人煙。然能者盡心竭力,不足月余疫盡去,華燈初上,萬國稱讚,此為大幸。」

「你們學醫的是不是記性都特別好?老闆笑了笑,問道。」

蔡步國搖了搖頭,「不是我記性好,要怪就怪當時畢業考考到了這一題。這道題我們那一屆沒有一個人回答的上來。」

「你說一兩個人回答不上來我倒還信,可你要說沒一個人回答的上來,那我可就覺得你在胡扯了。」老闆往茶壺中添了些水,顯然之前的一壺茶並不夠喝。

「是真的,因為那道題的答案連書上也沒有。」

「哦,是嗎?」老闆對此貌似頗有興趣,「說來聽聽。」

蔡步國嘆了口氣,似乎有些失落。

「那道題我記得很清楚,講的是江夏大疫起先擴散嚴重,不足半月就已經感染了萬餘人,當時為一國而封一城。然後問我們醫治江夏大疫的方法是什麼。」

「你現在回答的上來嗎?」老闆又問道,眼神中似乎有著別樣的意味。

蔡步國再度搖頭,「我大致猜測當時的疫情是由牲畜身上攜帶的病毒,由人食用接觸,從而感染擴散開來。可鑒於當時的醫療水平和治療效果,根本沒有辦法做到抑制疫情的蔓延。」

「所以是不是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智慧?並不是所有的知識書上都有。」老闆對著他笑了笑。

「故事還沒講完呢,還想繼續聽下去嗎?」

「您繼續。」蔡步國點了點頭,回答道。

「哦,怎麼?有興趣聽下去了?」老闆笑道。

「我覺得您講的這個故事有利於我的醫學研究,所以請您繼續說下去。」蔡步國看著他,眼神中充滿了誠懇。

「別急嘛,喝杯茶先。」老闆指了指蔡步國面前的茶,示意他喝掉。

蔡步國端起面前的茶,一飲而盡。

老闆的目光深邃,嘴角的微笑漸漸散去。

「比災難更可怕的,是人心。學醫者可治病,卻治不了人心啊。」

阿慶死了,死在了自家的床榻之上,幾乎是在一夜之間暴斃。當仵作趕到驗屍時,阿慶的身體已經有了腐爛發臭的跡象,屍身上起來點點紅斑,和其父的死因一模一樣。不僅如此,當日圍堵在蔡奕醫館門前的那幫人當中,絕大部分也出現了上吐下瀉,高燒不退的現象。一時間所有的矛頭全都指向了蔡奕。

「蔡奕,你給我滾出開!」

「你這個殺人兇手!給我滾出開!」

「蔡奕,萬萬沒想到你竟是如此心腸歹毒之人,真是給你父親丟了臉!」

郡長帶著一眾父老鄉親圍堵在醫館門口,說是要討個交代。不時還有朝著醫館大門上丟臭雞蛋,爛白菜的。

可直到臭雞蛋,爛白菜堆滿了醫館門口,他們嗓子都喊啞了也不見人影出現。

「蔡奕,你要是再不開門,我們可就要破門而入了!」郡長發話了,身後跟著的一幫衙役已經搬起大木樁準備強行破門。

「你想好出去了嗎?要知道你現在出去只會引起他們的憤恨!」

蘇瀟瀟現在是寸步不離地跟著蔡奕,生怕他出些什麼意外,可誰知今早被一陣喧鬧聲吵醒,醫館門口已經被郡長帶人團團圍住。

蘇瀟瀟從屋內出來便一直拉著蔡奕讓他不要開門,如今阿慶的死已經激起的他們的憤怒,門外的那些人就等著蔡奕出現然後將他拿來泄憤。到時候會發生什麼可就誰也說不準了。

「如果我現在不出去解釋清楚,那他們就真的把我當成了殺人兇手。我不想我父親也背負上一輩子的罵名!」蔡奕一臉嚴肅地看著蘇瀟瀟,沉聲道。

蘇瀟瀟拉住他的手,死活就是不肯讓他出去。

「外面的那群人已經失控了,你知道你現在出去意味著什麼嗎?指不定他們會對你做些什麼,萬一……」蘇瀟瀟看著他,不敢再說下去。

「解鈴還需系鈴人,這件事由我而起,那自然是要由我給一個交代。」

「不行!」蘇瀟瀟看著他,輕咬嘴唇。

「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你叫我怎麼辦!」說完蘇瀟瀟便低下頭,誰也沒看見她眼眶已經紅了,她只是死死地抓著蔡奕的手,說什麼也不放開。

蔡奕聽后先是一愣,隨後露出了不合時宜的微笑。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

「不會的,不是說了要娶你嘛,男子漢大丈夫,說到就要做到。」

蘇瀟瀟聽后俏臉微紅,一雙眸子看著他,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口。

「你放心,等我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解釋清楚了我就回來。」

蘇瀟瀟把手輕輕放開,向後退了兩步,始終是低著頭。

「答應我,別出事。」

蔡奕點了點頭,隨後向著門外走去。

正當郡長準備帶人強行破門而入時,醫館的大門打開了。蔡奕從醫館內慢慢走出,眾人見到蔡奕,皆是安靜了下來。但不知誰丟了一個臭雞蛋出去,一石激起千層浪,大伙兒紛紛拿起臭雞蛋,爛白菜向蔡奕砸去。

蔡奕也沒有閃躲,任由這些砸在自己的身上,頭上,衣服上。

「蔡奕!你這個殺人兇手!」

「你究竟還要殺多少人!」

眾人的謾罵聲震的人耳朵發響,不少人已經擼起了袖子,若不是郡長在這兒,早就衝上去把他嗯倒了。

「各位鄉親,你們先安靜下來。」此時郡長發話了,一時間又安靜了下來,眾人紛紛停下手中的動作。

「蔡奕,你昨日可曾去過阿慶家中?」郡長看著蔡奕問道,語氣中給人的威嚴感不言而喻。

「確實去過。」蔡奕平淡地回答道,眾人聽了回答后嘈雜聲再起,又有人忍不住撿起石塊向他砸去。

那石子不偏不移正好砸在了蔡奕的額頭上,額頭上立馬鼓起了一個大包,往外溢出著絲絲鮮血。

他捂著額頭,冷冷地看著眼前眾人。

郡長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安靜下來,不要有太多的過激動作,畢竟他是一方父母官,若是任由鄉民胡來影響也不好。

「蔡奕,你說阿慶的死與你有無關係?」

「郡長,如果不出意料的話,阿慶的屍體應當是從內而外開始腐爛,皮膚之上出現紅色斑點。如今這時節,就算人死了,腐爛發臭至少也需要三天時間,這才短短一夜至今便開始發臭腐爛,您不覺得太蹊蹺了嗎?」蔡奕反問道。

「那你是什麼意思?」郡長聽后疑惑地問道。

「我的意思,阿慶父子死因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疫情。」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一驚,面面相覷,一時間議論聲四起。

郡長卻只是笑了笑,「我江夏郡自古從未發生過疫情,如今這疫情豈是你說來就來的。」

「中疫者,上吐下瀉,身體發熱,咳嗽多喘,郡長自可以去查一下患病者是否有相同癥狀。」蔡奕說道。

「是啊,我小舅子昨日回家后一直高燒不退,現在還躺在床上呢。」

「我三叔也是,昨日上吐下瀉,一粒米也吃不進去。」人群中紛紛發出議論聲,只是這次再也沒有人往蔡奕的身上砸些什麼。

「安靜!」郡長朝著周圍吼道。「蔡奕,你這簡直是一派胡言!江夏郡在本官的治理下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百姓安居樂業,此等災禍豈是你說來就來的!你分明是在為你的罪行狡辯!」

蔡奕聽后只得苦笑。「郡長,這不是說你的治理有問題,此等天災是誰也料不準的。」

「你莫不要在這裡危言聳聽了!本官受天子之命治理江夏郡,既有天子之命,何談天災!」郡長也有些怒了,疫情的出現往往顯得一個地方治理不嚴格,才會導致疫情的發生蔓延。

「郡長,天災這種事就算是天子也說不準。如今的當務之急應該當儘快焚毀阿慶父子的屍體,然後將患病的人集中起來統一治療,避免疫情的擴散。」蔡奕有些焦急地說道。

「大膽蔡奕!你竟然敢擅自妄言天子!」郡長氣的直甩衣袖,「來人啊,給我將這蔡奕押回去!」

說罷,郡長身後的一陣衙役便衝上前將蔡奕擒住,後者頓時心如死灰,眼中儘是失望。

「郡長,你現在多耽誤一分,鄉親們就越危險一分啊。這是那不顧鄉親們的死活啊!郡長!」蔡奕被衙役們壓著,沖著郡長大喊道。

「帶走!」郡長沒有理睬他,下令讓衙役將之帶回去。

「慢著!」這時從醫館內傳出了一聲大喊,眾人皆是一看。蘇瀟瀟正端著一碗水走了出來。

蔡奕一看,頓時面露憚色。蘇瀟瀟此時端著的那隻碗,正是蔡奕從阿慶家中拿出來,阿慶的父親所喝過的那隻碗。

「你幹什麼!蘇瀟瀟,我警告你!」蔡奕對著她嘶吼道,極力想要掙脫押著他的衙役們。

「蘇瀟瀟,你這是想幹嘛?」郡長見此有所疑惑,於是便問道。

蘇瀟瀟看了一眼蔡奕,淡淡一笑。

「郡長不信疫情,那好,我手中端著的是從阿慶家中拿出來,阿慶的父親生前用過的碗。我喝下這碗水,如若我也和患病者癥狀一樣,那便證明蔡奕說的是對的。確實是有疫情的發生。」

郡長一臉漠然地看著她,「蘇瀟瀟,若真如蔡奕所說,那你喝下這碗水豈不是也會染上疫症?好,若是你真有膽量喝下,本官就暫且放蔡奕一馬。」

「不要!」

她看著正在極力掙脫衙役的蔡奕,反而顯得很平靜。淡然一笑,抬手將碗中的水喝了下去。

蔡奕像是有了無窮的力量,一把掙脫了衙役。衝上去緊緊抱住蘇瀟瀟。

「你現在別碰我,很危險的。」蘇瀟瀟將頭埋在他的懷裡,兩行淚不自覺地濕了他胸前的衣襟。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不知道這樣你很可能會死嗎!」蔡奕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只有他們二人能夠聽到。

蘇瀟瀟在他的懷裡搖了搖頭,兩隻手環抱上了他的腰。

「我知道你肯定會救我,因為我還要嫁給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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