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世間好物不堅牢（6）易源（5）

小孩子的情緒總是顯現在臉上，他們天真懵懂，他們胸無城府，他們的純真直白、無所顧忌讓他們無意中傷害了許多人，卻無法引起旁人的憎惡。「他只是個孩子」這是小孩子的特權，也是旁人無奈的妥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算是人類的智慧，他們習慣設置不同的標準為自己、為他人找個台階下。

小孩子自然也藏不住什麼秘密。蘇欣宇就很想和別人分享她聽來的易源的身世。可是她已經答應了易源，要幫他保守秘密。可是——她真的憋得很辛苦。蘇欣宇有幾次和黃施雯手拉手走在一起的時候都差一點就告訴她，有好幾次課間和齊威嬉鬧的時候都欲言又止。

蘇欣宇覺得再這樣下去，她遲早會告訴班裡的同學。她本是熱情奔放、心裡藏不住事情的性子，現在心裡就像壓了塊石頭一樣，片刻不得輕鬆；又想懷中揣了塊寶石一樣，不敢輕易地託付於別人。思索許久，蘇欣宇把這個秘密分享給了她最信賴的人——她的媽媽。

蘇欣宇的母親是小鎮里為數不多的大學生，卻因為要照顧蘇欣宇的生活起居，辭掉了在工廠里的小主管的工作，一心一意地照顧丈夫和女兒。

在蘇欣宇的印象中，媽媽就和母親節自己送給她的粉色的康乃馨一樣，身材嬌小，臉蛋尖尖，柳眉彎彎，雖說不上是舉世無雙的美人，也是清麗可人，是個極符合中國傳統審美的女子。再加上母親雖只是省里一所大專畢業、工作后又考取大學文憑的大學生，卻也是正經讀書出來的人兒，周身氣質寧靜端莊，秀外慧中，豈非尋常家庭婦女可比。

母親是蘇欣宇的女神，告訴女神自己心中的秘密，應該不算泄密吧。

蘇媽媽從女兒的敘述中大致了解了易源的經歷。蘇媽媽是知道易源的，女兒自小有什麼話都會和自己說，一年級奧數班遇到的那個精彩絕艷的男孩子，是女兒時常念叨在口邊的。蘇媽媽頷首，輕輕解開女兒絞在一起的雙手，用自己的手附在她的小胖手上，「你現在心裡怎樣想呢？」一貫溫和的聲音。

「我，我覺得她好可憐……我想幫助她」蘇欣宇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但是她知道，她既然知道了易源的秘密，總不好無動於衷。

蘇媽媽看著女兒糾結的樣子，有些好笑。「你想怎麼幫助他呢？」

「我不知道……」蘇欣宇聲音小小。

「如意，」蘇媽媽輕輕地喚著女兒的乳名，「媽媽知道你是個善良的孩子。但是孩子，人生在世，每個人總會有不同的經歷。易源的經歷雖然不幸，可未嘗不是一種財富。這樣的經歷，會讓他更加珍惜每一個對他好的人——自然也包括他的朋友，你。每個人的人生都是不同的，都是需要自己去體會的。你沒有必要也沒有權利去干涉他的人生。」蘇媽媽看著女兒似懂非懂的樣子，繼續道，「媽媽不是說你不可以幫助他，只是媽媽怕你用你以為好的方式去幫助他，卻反而傷了他——這樣家庭的孩子，往往自尊心極強。」

「那媽媽，我該怎麼做呢？他家裡不富裕，我原本想把我的壓歲錢分一半給他的……」蘇欣宇聽了母親的一番話，更茫然了。

蘇媽媽又笑了，孩子的思維就是這樣簡單直接。女兒在同齡人中已經算是佼佼者了，思考問題卻總是直來直去的。「如意，易源有向你要錢嗎？對於易源來說，他從小生活不富裕，聽你告訴我的事情，他卻並沒有從小就不快樂。真正讓他變得像現在一樣冷漠敏感的是他父母關係的破裂——這個你不可能幫助他。但是孩子，你既是他的朋友，就應當盡到一個做朋友的職責，履行你的承諾，替他保守秘密，花時間去陪伴他，聽他傾訴。」蘇媽媽的聲音始終不急不徐。

「這樣就可以了嗎？」蘇欣宇仍是一頭霧水，聽媽媽的意思，好像什麼也不需要做呀。

「如意，有些事情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很難。」蘇媽媽的看著女兒的眼睛，卻好像又透過女兒看到了別的什麼。

「媽媽，我知道了，我經常找他玩就是了！就像對齊威和黃施雯一樣！」說完，蘇欣宇停下，又想了想，「不對，就和對待齊威一樣，他們雖然都是我的朋友，但是齊威和易源是男孩子，黃施雯是女孩子，他們不一樣！」究竟哪裡不一樣呢，蘇欣宇自己也說不清。

蘇媽媽好像還是有點恍惚，她沒有發現女兒已經慢慢感受到男女有別了——雖然在蘇欣宇那裡，她只是覺得男孩子可以掐，女孩子不能掐。「如意，你今天的作業還沒寫呢，去寫作業吧。」蘇媽媽催促著女兒。

「哦……」蘇欣宇瞬間就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下去。不管學習多麼好的孩子，總是不喜歡寫作業的。

看著蘇欣宇回了自己的房間，蘇媽媽輕輕嘆氣，和女兒的交談，讓她想到了一些往事，時間才是這世界上最強大的東西，人、物、情，最終什麼都會敗給時間，沒有什麼東西能夠真正的永垂不朽。喟嘆一番后，她起身，繫上圍裙，熟練的洗菜、熱鍋，為丈夫和女兒準備晚飯。

易源覺得，蘇欣宇就和變了個人一樣。

自從那天從天台暢聊回來后，蘇欣宇每次下操都會準時出現在他們班門口。女孩子不再帶什麼「道具」用來遮掩了——在蘇欣宇的認知中，他們已經確定了「關係」，就不用再找什麼其他由頭來見易源了。

蘇欣宇的火爆脾氣在和易源成為朋友后一覽無餘。在之前，易源說一些調侃她的話，蘇欣宇或是裝沒有聽到，或是在心裡默默翻個白眼，並不加以追究。但是現在，易源不知又說了什麼，惹惱了蘇欣宇，蘇欣宇和掐著她的胳膊，柳眉倒豎。

「蘇欣宇，你有沒有點女孩子的樣子呀！」易源疼得咧嘴。

蘇欣宇加重了手勁，「你，有本事再說一遍！」

易源不是齊威，他不會無限制地忍讓著蘇欣宇地蠻橫。

他胳膊往回一扭，一退，便遠離了蘇欣宇地魔爪。

蘇欣宇不甘心，又伸手去抓他的胳膊，易源卻搶先扣住了他的手腕。用了八成的力捏緊，把蘇欣宇捏的「哎呦」一聲，抽回了手。

「你下次還敢不敢了？」易源勝利地笑。

「不敢了，行了吧！」蘇欣宇裝的可憐兮兮，掩住了心中的憤憤，用另一隻手輕輕的揉著剛才被捏疼了的手腕——手腕是真的疼。

上課鈴總是響的很及時。

易源沉沉的「嗯」了一聲表示聽到了，然後轉身回班。

「哎呦」是易源吃痛的聲音，背後的女孩子踢了他的小腿一腳——並沒有收著力，他惡狠狠地回頭，卻只看到了女孩子轉瞬即逝地發梢。

易源以為自己會生氣，可是心底久違地舒坦使他不能再自欺欺人，這個戴著副眼鏡，外表斯斯文文的女孩子原來不僅是聰明，竟是這般狡猾，真是個有趣的姑娘呢。易源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然後掏出語文書，裝模做樣地看了起來——不是同桌提醒，他都不知道自己拿反了。

蘇欣宇回了教室，拿出英語書讀著單詞，對她來說，剛才的事情不過是和男生做朋友必備的小插曲——就像她欺負齊威一樣。

「蘇欣宇，這個給你，你就不愁打不過易源了。」齊威遞給蘇欣宇一支削尖的木棍。剛才蘇欣宇和易源在門口的嬉鬧，在他的眼中就是打架。既然是打架，他自然希望自己班的、自己的同桌和朋友能夠勝利——儘管這個傢伙每天欺負她。為此，他特地拿出了自己花了幾天時間才研製出的秘密武器——在他心中就是堪比刺客匕首般的存在，他甚至給這根木棍起了個名字——火影忍者。

「啊？」蘇欣宇一時怔住「我們不是打架呀……」她停下，忽然意識到什麼，「齊威，你是不是想拿這個對付我？」

「我不是，我沒有……」齊威的話還沒說完，蘇欣宇已經掐上了他的腿，他識趣地閉了嘴。

眼睜睜看著蘇欣宇奪過「火影忍者」，然後毫不留情地扔到了垃圾桶里，幾天的心血付之東流，他卻敢怒不敢言，不，他也不敢怒，他笑眯眯地拿出早上買的魔法士乾脆面，雙手遞給蘇欣宇，「我的好同桌，你別生氣啦。喏，這個給你。」

蘇欣宇看著他笑得五官都擠在一起的臉，拿走了乾脆面，「饒你一次。」

看見蘇欣宇接受他的示好，齊威笑得更燦爛。「小的謝您不殺之恩。」又小聲咕噥，「其實我沒想用火影忍者對付你，就是想嚇唬嚇唬你……」

「嗯？」蘇欣宇讀著單詞，沒聽到他的嘀咕。

齊威卻是嚇了一跳，「啊，我說，你嘗嘗這個味道，新出的。「

「哦，下課咱倆一起吃，你快好好看看課文吧」蘇欣宇的眼睛始終盯著課本，「小心老師又抽你背的。」

齊威這才慌裡慌張地開始掏出課本，使勁地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