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彩雲易碎琉璃脆（7）喜歡沒有那麼容易（1）
蘇欣宇還是第一次見識市裡面老師們的閱卷速度，七十多個人的報紙，王老師一個人，一天就已經批改完畢了。
「你們看看！昨天那麼簡單的題！我們班還有不及格的！你們怎麼聽的課！」王老師將腋下夾得報紙拍在講台上，就開始唾沫橫飛。蘇欣宇忽然很可憐那摞報紙，和昨天的嶄新平整不同，今天大多數報紙已經卷了邊。蘇欣宇坐的位置靠前，幾乎看見報紙上被王老師兩掌拍出兩個有些重疊的手印子。
「她接下來肯定要說答得好的了。」梁博不知什麼時候又換到了蘇欣宇的后桌，探著身子在蘇欣宇耳邊說。
「我們班這次總共四個滿分，凡心兒、鄧炳超、蘇欣宇、許伽強。」王老師剛才喊得過於激烈，拿起講台上的水杯，灌了兩口水。
「大家掌聲鼓勵！」後面的梁博和王老師同時說。
蘇欣宇回頭瞪了一眼梁博。
「我著重表揚一下蘇欣宇和許伽強，不僅卷面滿分，附加題也拿到了全部的十分。」
「大家掌聲鼓勵！都是一個老師教的，你們怎麼能差下這麼多！」後面的梁博和王老師又幾乎同時說。語調、語速、語氣簡直一模一樣。
蘇欣宇又回頭瞪了一眼梁博，卻沒有注意到班裡的同學幾乎都在注視她。
蘇欣宇後知後覺，才故作羞澀地低下了頭，眼睛卻斜斜地往許伽強的方向看去。男孩子穿著五小統一的檸檬黃色T恤和墨藍色長褲，微胖的身軀顯得衣服有些緊，儘管如此，他還是將領口的扣子全部扣上，一絲不苟，嚴絲合縫。再往上，蘇欣宇小心地覷著，卻和許伽強坦坦蕩蕩看過來的光對了個正著。蘇欣宇趕忙低下頭，紅了臉，心裡暗恨自己的上不得檯面。
「梁博！你還在那裡嚼舌根呢！你給我站起來！」蘇欣宇又回頭看梁博，男孩子看到她的目光，挑了挑眉，幾不可見地攤了下手，然後像排練過許多次一樣，低頭，起身，立正，一氣呵成。蘇欣宇清晰地看到，男孩子本來就擠得不嚴實的領口最上面的扣子，一下子掙開，露出了一片和胳膊與臉完全不是同一種膚色的胸膛。
「老師我錯了。」梁博沒有抬頭，沒有看任何人，只是盯著自己的桌面，毫無感情地將這句話說了出來。
「梁博！你給我改改你這個德行！我還沒說呢，你就先道歉了？」王老師拿著最上面的那份報紙，邁著兩條小短腿，氣勢洶洶地走到梁博桌前，將報紙拍到了他的桌子上。
等王老師抬手時，梁博終於抬頭看了一眼王老師舉起的手掌，笑嘻嘻地躲開。「老師，您別生我氣嘛，我這不是為昨天晚交報紙跟您道歉嘛。」看到王老師放下手，梁博誇張地呼了口氣，掃了眼報紙，「誒，王老師，您看我這不是考了90+10？附加題做對了呀，而且上次和您保證的『下次一定上九十』也完成了呀。」
王老師再次抬手，狠狠給了梁博背上一巴掌，壯實的男孩子被推的都往前挪了一點。
「梁博，你就這麼點追求？簡答題的『答』要寫完整，我強調了多少遍了？你無道都沒寫，你扣這十分，冤不冤？」王老師又給了梁博一巴掌。
梁博這次僅是微不可見地晃了一下。「冤。」惜字如金。
「既然知道，你下次再不把『答』寫完整，就給我一周都站著上課。聽到了沒？」王老師的語氣簡直比剛開始進班還要急躁。蘇欣宇都覺得王老師會再給梁博補幾巴掌。
「老師，我錯了，您別因為我氣壞了身子。」梁博還是笑嘻嘻的。好像王老師的兩巴掌絲毫沒有影響到他。
「行了，你坐下吧！把『答』給我補完整了，下課給我看一下。」王老師的火氣竟然奇迹般的被梁博三言兩語化解。蘇欣宇不僅感嘆，拍馬屁是真有用啊。
「蘇欣宇，你幫我把『答』補完整了吧。」梁博用報紙戳戳蘇欣宇的背。
蘇欣宇橫眉，「憑什麼？」
「憑我是你爸爸！」梁博笑得得瑟。
「我爸爸不讓我在學校瞎認親戚。」蘇欣宇一板一眼道，昨天蘇爸爸回市裡面住，聽女兒講學校的事情，聽到這裡明顯不悅，還一本正經地囑咐了蘇欣宇，「這次就算了，下次可別再認親戚了啊。」蘇欣宇只得諾諾答應。
「嗯……也對，搶了叔叔的位置總歸不好，這樣吧，只要你今天幫我補完這個，我就不讓你叫我『爸爸』了。」
「那我叫你什麼？」
「小爸爸」。
「哎，乖兒子」。蘇欣宇壞笑著，一臉得逞的樣子。看到梁博的白眼，才想了想，總歸比叫「爸爸」好，拿過梁博的報紙，「成交。」
然後趕忙正襟危坐，王老師已經總結完了昨天的小測情況，往這邊瞪了好幾眼了。
一場小測的風波自是很快平息，但是於蘇欣宇而言，那天與許伽強的對視卻始終難以忘記。甚至有一次眼鏡腿斷了，蘇媽媽帶著蘇欣宇搭公交車去修補的時候，蘇欣宇在車上一下子就聽到了許伽強的聲音。聽他和同伴討論題目有多難，聽他和同伴一起吐槽數學老師，忽然聽到他說「那不是蘇欣宇嘛」時，蘇欣宇渾身僵硬，卻不知道是他放低了聲音還是因為自己的聽覺暫時關閉，原本清晰的聲音卻是什麼都聽不到了，直到他越過自己下車，他們之間也沒有一句交談。
只是，那聲「那不是蘇欣宇嘛」蘇欣宇始終記得很清楚。
蘇欣宇也有想過為什麼會對許伽強有一種特別的感覺。也許是因為那一次的小測只有他一人和自己一樣拿了「100+10」？也許是因為他身材微胖卻還要將扣子系的嚴嚴實實？也許是因為他是數學課代表，是老師們嘴裡的寵兒？也許……只是課上那短暫的對視？
這會是喜歡嗎？蘇欣宇驀地想到了季曉東的字條。不，這絕不是喜歡，她絕對不會給許伽強寫那樣的字條的。
但是連蘇欣宇也欺騙不了自己的內心的是，她好像總是不經意地關注許伽強。只要他在她能聽到的地方一開口，蘇欣宇就總能發揮聽力的選擇性，自動過濾掉一切周遭聲音，只能聽到他的一字一句；有意無意的，她好像總能和許伽強撞在一起，儘管彼此都不怎麼交談，但是幾次對視已然足夠；許伽強在時，她和同伴說話也會不由自主地放大聲音，如果說對了，能看見許伽強輕輕地點頭，如果說錯了，那更好，能聽到許伽強一本正經地糾正；老師上課提問，蘇欣宇都能清楚地知道他會主動舉手回答怎樣的題目，他可能會被點到怎樣的題目……
蘇欣宇甚至因為許伽強而去了解了凡心兒，聽劉春雨說，凡心兒也是轉學生，是五年級下半學期才轉到五小的。但是她很快就打進了好學生們的圈子裡，和鄧炳超、許伽強、楊嘉齊還有梁博等人都很熟。
聽劉春雨這樣說，又親眼所見凡心兒卻是和男生都比較慣，不單隻是與許伽強走的近，蘇欣宇羨慕之餘，心中竟隱隱放鬆下來。
劉春雨是蘇欣宇的前桌，一個月的磨合下來，蘇欣宇反而和這個一開始就對著她翻白眼的女生處的還不錯。劉春雨是典型的面冷心熱，在蘇欣宇為她講了一道題以後，劉春雨便不再對她冷冰冰的了。蘇欣宇忘帶筆袋，她會先嘲笑她一番，然後借一整套筆給蘇欣宇；小組長有事沒來，蘇欣宇代理小組長，因為對班裡同學和收作業流程不是很熟，弄得手忙腳亂的時候，劉春雨會一邊罵蘇欣宇「笨蛋」一邊幫她調好順序……孩子們的友情很簡單，本來就沒有什麼矛盾，那莫須有的「恨」和曾經為一個同班但是不算相熟的女生的打抱不平自然也很快會被忘記。
只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這句話，對愛情適用，對友情也同樣適用，蘇欣宇的生命中曾經出現過黃施雯這樣的人兒，就意味著，她可能不能以同樣的熱情來回應劉春雨的付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