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空中戰場

再被忘記，這些都作為數據存儲下來，人類是健忘的，但是義體機制註定了谷三在這部分再也無法做到像純人類那樣，把所有不像記起的回憶都拋到腦後。

發生過的情景被錄製下來，就儲存在她大腦的某一個角落，甚至在她忽然間想起的瞬間，那些畫面就會在她腦海中清晰無比播放著，就好像她將再度重新經歷一遍那天所發生的事。

她再一次在一具陌生的身軀之中蘇醒過來，可是這次她很明白，這與她之前虛擬世界中的蘇醒全然不同了。那個時候睜開雙眼，就像在夢境中重新獲得了身體的使用權，一切都非常自然，如果不是看見鏡子，確定那張臉不是自己，事實上谷三沒有任何不適應。可是這次不同。她感覺到身軀極為沉重，當她試圖起身的時候甚至因為控制力的問題，將身下的地磚砸裂。

「來來來，慢一些，別著急。」她聽見另一個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谷三轉過頭，那人有著一雙琥珀色的眼睛，他眼中蘊著笑意與興奮，即便他眼下看起來狼狽極了。男人披著灰色的斗篷，上面濺著不知道是誰的血，臉上蒙著一層灰。

「……慕容宇華？」谷三開口，她聽見了自己的聲音，有些低沉，有點古怪，說話的時候喉口莫名摩擦出一種鐵鏽味。對方朝她伸出了手，谷三看著自己那雙覆蓋著乳白色材料打造的機械雙臂，手臂上一條瑩藍色的電子路線如同靜脈一般覆在了她的「皮膚」上。

她的身體並不完全覆蓋著屬於人類的皮膚，雙腿膝蓋往下的部分仍然留存著機械義體的銀白色，她動了動腳趾，轉動了一下膝蓋。她身上還穿著一件深青色的連體衣。

谷三在稍稍習慣了之後開始朝對方伸出手去，如果放到現在她會覺得慕容宇華其實在嘗試一件非常危險的事，連她自己都不清楚究竟這具全新的機械之軀究竟擁有多強大的力量，她能輕而易舉的砸碎天空之城中央處理器中的地磚，可見也能毫不費力就將人的骨骼碾碎。但是在當時對方卻能毫不猶豫並充滿信任地朝她伸過手。

操縱這具身體的時候，谷三總能感覺自己的體內像是有一座工廠，無數的零件像是一群在她身體中的工人不斷朝前運作。她觸碰到了他的手掌，帶著體溫，有些老繭，指尖上還有不少細小傷口的雙手。這雙手遠比她在虛擬世界里所觸碰的那些要粗糙的多。她抬頭看向這個人，有些陌生但又帶著幾分微妙的熟悉感。

他看起來也和那三個世界之中谷三所見過的慕容宇華不同，在這個現實世界，他看起來要滄桑得多，他臉上布滿了鬍渣，面龐上帶著風沙的痕迹。雖然那一雙琥珀色的眼仍然灼灼閃著光。不過五官依稀還是能看出當初在海灘邊谷三所看見的少年人模樣。

在她握住他受的那一瞬，慕容宇華終於有些情緒微微失控的用力抱住了她的肩膀，那是相距數十年的一個擁抱。上一次他們在這個世界見面時，一個還是孩子，一個已三十五歲，如今慕容宇華也快三十歲了。

她以自己的性命將他從喪屍之中救下，他為報答，則耗盡自己的前半生來將她復活。

谷三有些試探般的伸手輕觸著慕容宇華的面龐，她能感覺到這樣擁抱時對方的溫度，他因為激動而使用的力度，身體所有被觸碰過的位置都會有所感覺，可這樣的感覺又顯然並不完全從屬於她，這太奇妙了「我以為……醒來以後我會是個機器人，可是現在這些觸碰，和以前幾乎沒有差別。」

「你當然是人，你的觸感和疼痛閾值我都做了設計，當然，如果你不需要特別去感受疼痛也可以自行調整掉。我為你打造的一切一定是最好的，怎麼可能會讓你的靈魂困在毫無溫度的機械身軀中？那樣的話還不如一直生活在數據世界里爽呢。」

慕容宇華引導著她慢慢站起了身，周圍所有一切湧入她大腦之中，有那麼一瞬，谷三甚至沒有辦法很好習慣目前所看見的空間感。她聽見慕容宇華耐心解釋「義體機械身軀大部分的運作原理和人體是一致的，但是感官這塊我做了一些純機械化的調整。你看到的視野將會比人眼更為廣闊。基於人類，高於人類，你能做到更多。」

谷三一言不發看著他，看他嘴唇張合，看他有些興奮地告訴她自己完成了一項多麼偉大的壯舉。這一刻她就像是重新回到世間的嬰兒，而眼前的男人完成了她的第二次誕生。科技就是孕育她的母胎，這樣的生產沒有血污也沒有啼哭。

慕容宇華的臉因為說話微微有些泛紅，他在說完這些之後似乎注意到她的沉默，停下了話頭，握住了她另一隻手「你感覺怎麼樣？」

谷三仍然在尋找那個屬於自己的聲音，她猶豫著道「有些……奇怪。」

「可能你需要習慣一下。等你習慣了以後就會知道，這具身體可能會比作為人類的身體更好用。義體就是讓人超越人的存在。對了，你現在甚至不需要太過擔心手上。」慕容宇華說著，咧嘴笑了，「我偷遍了全球的天空之城和他們下屬的礦場找來的合金，除非真的核彈對著你炸，一般武器絕不可能再傷你分毫了。沒有什麼能再殺死你的，你要是願意，甚至可以活到整個宇宙毀滅的那一天！」

慕容宇華在技術方面擁有絕對話語權，他的天才在為谷三重塑鋼鐵身軀這一塊展現的淋漓盡致。

谷三儘快讓自己習慣這具全新的身體，她看向四周，身後是銀白色的一片類似書架的東西，一排一排，最終盤桓成一圈。慕容宇華說這就是朱雀的中央處理器。遠處有爆炸聲傳來，慕容宇華看了眼腕上的手環「林思已經去武器場了，我們也是時候離開了，還有三分鐘朱雀就會重啟，等那個時候，逃亡就真正開始了。」

說罷慕容宇華拉著她的手踏出了第一步。一開始谷三確實像個學步的嬰孩，每一步都走的十分趔趄，但隨著腳步朝前越跨越大，谷三漸漸地開始習慣使用這具身體。慕容宇華戴上頭盔，環抱著她踏上飛行滑板呼嘯而去，他們飛速躍出中央處理大廳，在橫跨出平台的那一瞬，快速向下墜去。

谷三也就在這一刻終於看見這座雲層之上的城市。天空之城和他們一樣在下墜，慕容宇華破壞朱雀系統的那一瞬，整座城市也隨之失控，失去電能的空中城市漸漸墜入雲層之中。這樣的大斷電過去也曾發生過，可那個時候朱雀系統並沒有被關閉，慕容宇華啟動斷電設備的那一刻，不到30秒朱雀就幾乎恢復了空中之城的一切設備。

可是這一次，朱雀被人類設下的陷阱困住消失不見，再也無法像上次一樣迅速反應過來。這座城市原本處在高空，遠高於雲層之上，從城市往下望去，雲海翻湧，整座城市根本沒有晴雨可言，但在下墜的那一刻，城中的居民第一次見識到了雲層內冰雹與雷電的威力。

慕容宇華懷抱著谷三，他們的下墜速度其實和整座城市是一樣的，在這個過程之中，他嫻熟的操縱者滑板，帶著谷三一同轉向另一邊，指著在冒煙的地方說「那就是武器庫和工廠，那邊被炸了，空中之城就沒有辦法再生產出自動化武器來對付我們了。」

數輛飛行車從城市的側面駛出，谷三在耳邊有子彈破空而來的瞬間，抱住慕容宇華一個翻身，重新踩在了飛行板上，她的身軀正如慕容宇華所說由合金打造能夠抗下子彈的攻擊，即便是鐳射槍目前對她來說最多只在她肩上留下擦傷。後背的燒灼感傳來，谷三知道是衣物被點燃了。慕容宇華很是擔憂，即便他比谷三更了解她這具身體的極限，可是當一個人願意這樣護住自己，擋住一切攻擊時，慕容宇華還是不受控制地心疼起來，並立刻從腰側抽出槍械回擊了過去。

谷三迅速從他手中取過他握著的槍，回頭按下扳機。空中戰鬥倒是頭一次，她本想按照原來的戰鬥方式先俯衝下去，找到平台降落下去，尋找一個掩體。但她很快就反應過來——自己現在就是最好用的掩體。

慕容宇華焦躁之際，被她圈在懷中聽她低聲說「抓緊。」

「嗯？」

接著便單手環住了他的後背，在空中一個翻旋，朝著那些疾馳而來的飛車沖了過去，所有的子彈都被以手臂擋開，她一槍穿透車窗玻璃正中為首那輛追緝車輛的駕駛員眉心，而後在這車橫衝而來的瞬間，踩住了飛行器，和失控的車輛平行，而後砸開車窗，把裡面拿著槍對準自己的副駕駛也一塊崩了，而後便將慕容宇華推了進去。

慕容宇華也嫻熟地解開車上死屍的安全帶，將人推出車輛，而後坐到駕駛室內，他看著始終踩在滑板上的谷三，和她匆忙招手「上車！我們現在就去找林思！」

谷三看著身後如同馬蜂般越聚越多，越聚越密的追擊者，靠在車窗邊扯過慕容宇華的衣領，利落按開了慕容宇華的頭盔，在他嘴角落下一吻。

嗯，這句機械身軀連嘴唇的觸感都做的非常敏·感且真實。

鬆開手的那一刻谷三將車裡放著的鐳射槍也取了過來「用你知道的方式把林思的地點發給我，你先走，我解決完這些傢伙就去找你！」

「可——」

谷三毫不猶豫就按下了車內的加速按鈕，慕容宇華甚至還來不及與她道別，就看著這個女人一腳踩在了滑板的加速踏板上，朝著眼前如千軍萬馬追來的車隊那橫衝而去。

慕容宇華看著眼前越來越近的雲層，他將頭盔重新戴上，而後一個俯衝扎入這片雲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