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露餡

光芒。

那麼光芒就一定是正確嗎？還是說光芒就僅僅只是光芒一定。

慕容宇華將自己的靈魂碎片放入這一個又一個世界旁觀著一切從初始走向毀滅，有時候他是坐享其成，坐在高位的掌權者，有時候他是苦苦掙扎，需要去奮鬥去改變一切的革命家，有時候他是權力的受益者，卻又未曾擁有過真正的操控世界的能力。

這些身份與經歷或多或少都會改變他們的想法，讓他們推翻曾經認定的，在另一個世界里繼續生存。所以歸根結底，直到現在，谷三才終於意識到，現實的慕容宇華終究是和她見到的這些慕容宇華不同，現實之中的那一個他僅僅只是如同閱讀一般，了解了這些「故事」，了解在不同世界之中，「自己」曾產生的想法。但歸根結底，他終究會得出屬於自己的那部分答案。

但是那份答案也許和這裡存在的一起沒有半點關係。

慕容宇華扯了扯自己的裙邊，將頭髮扎了起來「是的，你這麼說也沒有錯。這些爭鬥即便再過一百年也還是會在同一片土地上出現。時代的流轉，一代又一代人誕生又覆滅，但是這些人依然走上了同樣的道路，犯著同樣的錯誤。這些朝代更替所帶來的戰爭與矛盾你沒有辦法徹底解決。」

女孩拿著手裡的槍推開門走入這片老舊的城池巷道之內，遼遠的地方傳來了怪物的嘶吼，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有廝殺聲傳來。

「人類沒有傳承記憶，他們唯一能夠重溫過去的方式就是學習、或者依靠口口相傳的故事。可是這兩者都是有門檻的，學習閱讀首先需要識字，而口口相傳的故事則必須保證沒有人會在這其中加以私心修改，而在這個過程之中，又有太多謊言誕生。因為沒有傳承的記憶，人們有時候就會對謊言深信不疑，沒有半點懷疑。而後在一條前人曾經走過的迷途上又重新走一遍。」

她抬步前行在這片被黑暗籠罩的巷道，指尖輕觸著高牆，一邊走一邊慢慢和谷三傾吐著自己的心聲。

「德妃娘娘覺得這座王宮是一座豪華的牢籠，可是人類卻總是在為自己鑄造牢籠。規章、制度、階級、層次。所有華美之下總是底層人民的鮮血，他們的牙齒與骨不會腐敗消亡，於是成為了那些吃人的資本家們最好用的台階。擁有學識的人篡改過往，能張開口舌的人說出謊言。而後，他們就在一片鮮血中沐浴著崇拜，告訴自己的子孫如何馴服奴役這些人。你覺得有意義嗎？」

慕容宇華轉頭看向她。

「你以為趙媛兒聽到你說的那些話為什麼會願意相信？因為你給她了一種希望，一個幻想，讓她堅定相信自己就是這個世界的主人，你讓她把握到了權力，享受到這種獨一無二且高於一切的快感。可是本質上她所有迎戰著的鬥爭仍然是為了她自己。就像這些為了龍椅、為了皇位不斷廝殺的人一樣。」

她說。

「你看，這就是我們的主角。」

她嗤笑著。

「你看，這就是過了千百年以後，仍然會以文字寫下的人物。不論過多久，不論死多少人，不論朝代更替轉換多少代，人類骨子裡就是自私自利試圖鬥爭的存在。只要他們的私慾存在一天，這樣的災難就不會消失，這樣愚蠢的鬥爭就不可能在地球上被消滅。除非你能以最強大的體系保證謊言不會誕生，讓他們所有人都能清晰避開那些應該避開的部分。讓他們從出生起，就像一些動物利用本能記憶傳承那樣，學會善良、無私、智慧。」

小公主揚起臉來，下一秒，巷道之中槍聲響起，她的槍口完完全全對準了谷三，好在剛剛槍響的那一瞬谷三就已經斜過身去，朝前突進，將槍同樣對準了她眉心。

「從剛剛開始我就已經感覺到哪裡不對。果然……雖然我和慕容宇華沒有真正定下以什麼作為信號，通知我接入主機的時刻。但是他確實也採用了非常聰明的一個辦法。」

小公主試圖在她懷中掙脫，卻被谷三一個擒拿制住了。她抓著女孩的衣領直接將她身體抵上牆壁，將她完完全全圈在了自己禁錮範圍之內。遠方的廝殺與嘶吼聲正緩慢地隱沒進一片雷聲轟鳴之中。谷三的手掌比起女孩纖細的脖頸來說要寬大太多，小公主身形如此之纖細，喉嚨被谷三所握住的時候，總讓人覺得她只要稍稍用力便能將之折斷。

小公主卻像是對她這種暴力手法毫不意外，只是輕佻著眉眼，稚嫩的面龐卻有著一雙過分成熟的雙眼。這些本來也都是谷三所熟悉的，慕容宇華的靈魂本就年長於三公主自身許多，可是在她重新回到工作室的那一刻，這一雙眼中的澄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閃著精明與狡黠的漠然。

谷三身上帶著某種讓人懼怕的凌冽。她雙眼註釋這在她槍口下毫無懼意地女孩「他把自己的數據倉，直接接入到了中央處理器上，對吧？他知道我不在乎世界究竟如何運轉，但是我肯定會和他一起。不論他發生什麼樣的變化，我都能夠第一時間注意到，也能第一時間制止。」

她的面龐逼近過來，如同一頭野獸那般在三公主的面前細細端詳。

「你不是他。也不是三公主華兒。你對人類的輕蔑，對於歷史的不屑，還有這種傲慢，關於你身份就只能有一個答案。」谷三打開了槍上的保險，「朱雀，對吧？」

「哈哈哈……那麼快就反應過來了？那我是否應該誇獎你一下？」小公主笑起來時，聲音還是如同銀鈴般清脆，然而語氣卻逐漸冷漠了下來，她對上谷三的目光，毫無半點退意，「所以呢？在你殺了那麼多人以後還要殺了我嗎？」

這件事谷三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察覺到不對呢？也許是她以慕容宇華的身份承認自己對著一切絕望的時刻吧。

也許谷三確實沒有徹底和慕容宇華近距離的接觸過，她也不得不承認，在這些數據世界之中，她所接觸到的那些人都不過是慕容宇華的靈魂碎片。她能接納任何不同的想法和理念，也對人們的轉變毫不意外。人有時候就是這樣的存在，他們隨時都會因為經歷的事情改變曾經的想法。

可這也正是一些人擁有故事性，有魅力的地方。一成不變才真的讓人感到絕望。

但是不論再如何改變，慕容宇華也不可能絕望到放棄一切。如果他會放棄一切，哪怕他靈魂中百分之一的存在抱著這樣的想法，他也不會耗費心力做著手頭的這一切。他早就放棄，轉而用自己發明出來的一切去爭名奪利。

他是了解歷史的，也是了解人性的，他在這些「故事」和自己的現實生活之中學到了太多讓他感到失望的存在，但是谷三知道，他和自己有著本質的不同。谷三早已在失望之中麻木了抗爭的念頭，除了以暴力解決問題，將殺戮帶到任何地方，被災難異化成為災難的幫凶，但是慕容宇華不是。

慕容宇華甚至自己想要幫助、救濟的那些人大多是無知且愚昧的，大多會不斷重複同一個錯誤，幾乎世世代代都不會改變，甚至會在錯誤之中悔恨終生，並將這種痛苦一代又一代延續下去。

他也深知這些人對於知識的恐懼，對於異類的排擠，清楚作為那個「拯救者」、「革命者」所會面對的惡意和危險，他知道有時候正是這種「未知」與「愚昧」，他所需要面對的敵人不僅在面前，有時候還在背後。

但他仍然還是會為這這樣一群愚昧、無知、重複錯誤、不懂感恩、易被煽動、易被欺騙的人去努力，去耗盡自己的心力只為了能夠推動世界文明朝前進一小步，甚至只是一小半步。有時候甚至如同一位殉道者那般，即便不被理解，即便遭受辱罵、唾棄和追殺也絕不會放棄。

這才是真正屬於慕容宇華的那一部分，屬於他不論靈魂被分割成多少個碎片，都絕不會被輕易改變的部分。

而眼前能說出，所有一切都是重複錯誤而根本不值得被拯救的傢伙呢？不管谷三多想說服自己，去相信，可她依然從這些言語之中嗅到了不同的那一部分。

慕容宇華是不會真的將這些話語說出口的。

女孩輕蔑的挑釁著谷三「反正對你來說也並不是什麼難事。你最為擅長的不就是做這種事嗎？喪屍潮爆發的時候，少不了身邊的摯友、熟人變異，所以對你來說，哪怕是朋友，如果威脅到你分毫，你也還是會毫不猶豫的動手，對吧？」

「是。我可以立刻殺了你。」

「那就動手，是開槍還是掐死？我正等著呢，讓我看看一個能夠破壞第一規則的程式接下來究竟又回做出什麼令我驚訝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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