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上)

第三章(上)

1

現在,陳依不知道自己和白祁是什麼關係,他對她談不上噓寒問暖,但約她見面的頻率也與普通情侶們基本持平,至少他出現在辦公大樓下的次數已經讓全公司都認識了「陳依的男朋友」——但其實,要不要做他的女朋友?——她還沒有確切地點過頭。

白祁對她的答覆並不看重,他已經自顧自地將她當作自己的所有物,想起來的時候,發條消息「下午有空,一起看個電影,半小時後過來接你。」

當他沒空的時候,陳依每隔半小時連發三條消息,等到第二天也看不見回復。

當時她感冒了,有些低燒,人在生病時對空氣里的寂寞因子格外敏感,對他人撫慰的需求也膨脹了十倍,想到自己也是個有男朋友的人,頭昏腦漲的她又感到一絲觸底反彈的暖意,禁不住發消息向白祁撒嬌,這可是換了清醒時,她絕對不會做的事情。

結果幾十條消息混合表情包發出去了,對面無聲無息,她最後帶着自嘲的意味留下一句:「你真的可以,完全不關心我,也許是我不值得吧。」

她甚至想把他刪了,等他回復自己的時候,只能看見一行「對方還不是你好友」的提示,想一想就痛快,卻也只是想一想,她覺得以他的傲慢性格,很大概率是再也不會把她加回好友。

等到白祁終於問「感冒好了嗎?」的時候,陳依心裏那道需要被撫慰的縫隙已經合上了,所以她賭氣地回道:「死透了。」

——「?」

看着他發來的一個無辜的問號,她更是氣急敗壞,「遲到的關心,等於不關心。」

白祁一定是故意要火上澆油,他反問:「你值得我關心嗎?」

陳依愣住了,半晌盯着對話框發獃,她不明白他話語如此冷酷的用意,緊接着,他又問,「你是我的什麼人?」

原來還是在逼她服軟,承認兩人是男女朋友的關係,他也太幼稚了!她鬆了一口氣,緊接着又為自己鬆了一口氣的這個動作感到悲哀,她在這個關係里太卑微了,像是他手裏的提線木偶,為他一驚一乍,被他攻城略地,喪失所有的自我。

「既然感冒好了,出來吧,我叫白糖過去接你。」

「怎麼不是你接我?」

「工作。」簡潔的兩個字。

對我不聞不問,還想呼之則來?陳依還想再「責難」他兩句,猶疑了幾分鐘,見對面沒有一絲動靜了,可見他是篤定了她會赴約。

他太知道她喜歡他了,仗着這喜歡在她心裏說來就來,橫行霸道。

2

不一會兒,公司的前台就通知陳依有人來找她,陳依理所當然地以為是白糖來了,但是前台小妹那曖昧的八卦眼神又似乎在告訴她,來的是一個男人,還是個帥哥,因為她眉飛色舞的,像是喝了一杯精神奶茶——果然——來者是遲諾。

「你不是在朋友圈裏說感冒了么?」遲諾晃了晃手裏的膠袋,「我買了果凍,我小時候感冒就想吃這個。」

陳依乾笑一聲,「反射弧太長,我已經好了。」

見到陳依轉身朝里走,遲諾趕緊跟上去,「我不知道你住哪兒,問了你也不會讓我過來,你這上班的單位,還是我包了兩百塊紅包才跟凡姐姐討來的。」

「她這麼簡單就把我賣了?」陳依輕輕轉動眼珠子,瞥了一眼遲諾,這一眼便叫他心裏輕輕一動,因為她愈是對人不上心時,那眼神里便無端端生出一種慵懶的媚態,她笑,用手指挑一挑他手裏的袋子,「你,就想用這種騙小孩子的東西收買我?」

「你想要什麼?」遲諾憨笑一聲,差點兒沒脫口而出:我什麼都給你。

當陳依穿過走廊時,她的上級從辦公室推門出來叫住她,「陳老師!」崔經理穿着一襲黑色西裝,一頭幹練的短髮,她語速飛快地說明了一位老師因為私事缺席,而不得不請陳依代課的緊急情況,「五分鐘后,樓上『fast』班,麻煩你了。」

陳依立即收斂了悠哉的神色,繃緊的后腰與雙肩顯示她立即進入了工作狀態,她的鞋跟踩着工整的節奏走向盡頭的樓梯,以背影告訴遲諾:你可以走了。

「我報了體驗課!」遲諾亮出手機屏幕,上面是一條報名成功的短訊,他咧嘴一笑,像是一條偷吃了龍蝦的大狗。

陳依一愣之後,只能皺着眉頭,任由他跟着自己走進教室,嘴角卻也不免因為覺得他有些可愛,而悄悄翹了起來。

當陳依走進教室,裏面的一陣興奮喧嘩聲便告知了遲諾,她在這家英語培訓機構里有多受歡迎,遲諾從後門進去,落坐在角落最後一排,從前排的聊天中里得知,陳依幾乎是「檀香山英語」的形象代言人,這家並非知名連鎖機構的培訓班,其招生方式就是靠街上派傳單,而傳單沒有被隨手丟棄,則是依賴上面印着的陳依半身像,最後,但凡對學英語有興趣的人,只要打開官網,見到首頁上一段陳依講課的視頻,這個報名費,他就交定了。

不過雖然大部分人都是沖着陳依來上課的,但是她只帶一個高級班,課表時間又安排得比較靈活,所以其他班的學員就是想偶遇她也只能靠運氣,這便是大家見到陳依突然出現時,禁不住一陣歡呼的原因。

「各位同學好,我是陳依,今天代替王老師為大家講課。」陳依對這般歡迎的氣氛習以為常,所以面無表情地翻開了講台上的教材,看了看王老師留下的教案后說,「Pleaseopenyourbooksonpage97,Thankyou.」

很快地,遲諾發現,陳依並不是是靠美色「招生」——嚴謹來說,也許有百分之五十的學生是沖着她的美色來的——但最終百分百都會為她的實力所折服。

她講課時,聲音、語氣都與平時說話不一樣,其發音幾乎像是在播放「人教」版錄音帶一般標準,她的嗓音並不洪亮,但是清脆,吐字清晰,平時她說話有些散漫,吞音較多,遲諾偶爾會聽不清楚她在講什麼,這一刻才發現她原來天生音域寬廣,唇舌間的每一個字句都能精準地傳達到空間里的每一處角落。

旁觀了整節課之後,遲諾更為陳依着迷,他發覺她身上的氣場是複雜的、變化的,一時純真,一時又魅惑,一時渙散,一時又端莊,她像是一個少女,卻又是一個成熟的女人,她太特別了,像是城市之外的一片密林,是他不曾探索過的領域。

3

走出教室后,陳依見到崔經理一臉滿意地沖她招了招手,並親切地直呼其名,「陳依,有好消息。」

原來他們的培訓機構要開新分部了,高層有意指派陳依過去主持大局,任職經理,兼顧第一講師的職位,聽到這個消息,陳依的第一反應是問:「那會加薪嗎?」得到肯定的回復之後,她才終於流露出開心與感激之情。

「小姐姐,別人誇了你八百句,你笑都不笑一笑?」遲諾跟在陳依身後邊走邊調侃她,「只關心錢哦。」

陳依也不正眼看他,自顧自朝前走,「是的,所以沒錢別跟我說話。」

「那你怎麼收費呀?」遲諾擋在她身前,笑眯眯地說,「先聊個五塊錢的。」

她冷著臉說,「你這小孩子,怎麼沒臉沒皮的。」

「手。」遲諾攤開手心,示意陳依把手掌放上來,然後抓着她的手放在臉頰邊問,「這是什麼?」

陳依憋不住笑起來,她並不討厭遲諾,甚至有些喜歡,但也只是如同喜歡一隻可愛的小狗,並不是可以談情說愛的那般喜歡,笑過之後,她把手奪了回來。

「陳依——」

她打斷他,「叫姐姐。」

遲諾說:「姐姐,晚上一起吃飯吧。」

已經提着包來到一樓大廳的陳依,還未甩掉遲諾這條粘人小狗,便抬眼見到白糖正從正門走進來,她正要開口與她打招呼,卻聽見身邊的遲諾先嚷出來,「白糖?你怎麼在這兒?」

白糖見了他,先是一愣,繼而無比嫌棄地咧一咧嘴,好像趕蒼蠅一樣揮了揮手說,「渣男。」

「什麼鬼?我怎麼就、就成渣男了。」遲諾瞪大了雙眼,急得口齒不清了,「你不要胡說。」

白糖挑起一邊眉毛,故意動作誇張地朝遲諾身後看一眼,挑釁地問,「哎,她呢,沒跟你一塊兒?」

他回道:「早分手了。」

「哦喲喲,怎麼分了呀?當時誰說非她不娶的?」白糖揚起聲調,繼而又沉下聲音,陰陽怪氣地說,「八十塊的處女膜修復手術,就把你騙到鞠躬盡瘁。」

這倆人之間充滿故事的對話,叫陳依不自覺地朝後退了一步,把中央「舞台」讓給他們。

「都過去這麼久了,你不要再瞎猜亂說。」遲諾生氣了,「她不是那種人——」

白糖追問,「你們怎麼分手了?」

遲諾於是好像吞下一口沙子般噎了半秒,眼珠子極不情願地滾了一圈之後,嘴角一扯,強迫自己的舌頭髮音道,「她劈腿了。」

他這模樣叫白糖心疼了一秒,但立即又冷笑起來,「為了那種滿嘴謊話的賤人跟我分手,你不是渣男是什麼?你這『沙雕』……」她揉了揉自己的胸口,誇張地嘆著氣,「那天哭得跟家裏死了人似的,嚇得我以為你怎麼了,結果只是要甩了我,多大點兒事兒,真他媽的心理陰影。」

「我對不起你。」遲諾苦着臉,「但我必須對她負責……」

「你行了啊你,有完沒完了?都說了她是個假處!你這個腦袋連豬腦子都趕不上,燙火鍋都得給人嫌棄太水了。」白糖一激動,揚起手要照着遲諾的腦門拍下去,但卻又半途收回了手,她雙手抱在胸前,繼續冷嘲熱諷道,「再說了,你那天醉到跟半身不遂似的,她說你搞了,你就真覺得你搞了她,真是三生有幸遇到你這種蠢貨,要換了我,就說你欠了我一千萬。」

圍觀了一會兒的陳依,很快地梳理清楚了兩人的關係,但她還是忍不住要確認一下,「你們……以前是男女朋友?」

「不是——」

「是。」

兩人齊聲回答,給的卻是不同的答案,遲諾責怪地看一眼白糖,「怎麼不是?」

「三個月而已。」她不悅地瞥一眼他。

遲諾還想辯駁,但卻因為目光聚焦在了白糖的短裙上,而換了一個話題,「你不冷嗎?」他面露慍色,嫌棄地咂咂嘴,「穿成這樣,給別人老遠看着,還以為北京也有海了,你這,短得跟泳褲似的。」

「快快快,看我口型。」白糖指著自己的嘴巴,一字一頓地說,「關、你、屁、事兒。」

說罷,白糖拽著陳依的手腕,朝大門外走去,「走了,陳依——」

「叫姐姐。」她快步跟上她,嘴裏抱怨,現在的小孩子真的不懂禮貌。

「哎?」遲諾搶上前去,抬手攔著門,後知後覺地問,「你怎麼認識陳依?」

「因為她是我嫂子——」白糖伸手將他的胳膊抬得更高了些,動作流暢地從他腋下鑽了出去,「也就是我哥的女朋友。」

「啊?」遲諾一時怔住,那一隻抬在空中的手,半晌沒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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