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三章 喜事（一）
陸崇清只是看着蕭氏。
蕭氏心中一寒，頓覺芒刺在背，那是久在高位的人無形的威壓。
蕭氏雖凜凜，話卻還是要說完的：「若是……咱們與蕭家有什麼牽扯……豈非進可攻退可守？若是五小姐做了什麼逾矩的事帶累咱們陸家的名聲，到時候皇上就算心中不快，可是已經沒了清名，姻親之中，蕭家與沈家又勢不兩立，又因為換人得罪了季家，面上看，咱們早已經是舉步維艱……想必皇上也不會對咱們生出太多不滿來……」
文臣以何立足於朝堂？當然是清名！可是若是引起了官家的忌憚，清名也沒什麼重要了。
陸崇清眸中厲色一閃而過，忽然想起昨日韓太醫說的那一番話。
他其實不用韓太醫再次特意提醒，他也是知道的，陸紹安，他陸家最優秀的子孫已經沒有活過來的可能了。陸家現在的榮耀，全系那一人，他死了，陸家何去何從？
蕭氏垂著眉眼，低聲道：「當然，這只是孫媳愚鈍的婦人之言。」
陸崇清抿著唇角，思緒早已飄遠。
廣平一死，陸家哪有什麼未來。
子侄一輩無人，孫子輩分中，老二本就扶不上牆，如今斷了腿更是個廢人，老三心思倒是活絡，可惜是庶出，老四不中用，老六倒是有些個小聰明，卻從小愛搬弄是非難當大任，老七倒是不錯，可委實有些老實過了頭，什麼都聽老六的，老九呢？到底是過於年輕了些。少年狀元，自有他的年少輕狂心高氣盛，上頭又有兄長和他頂着，沒吃過什麼苦頭。
可事到如今，有些事也容不得他不做選擇。
不論如何，已進入六部觀政的老九陸紹寧，總是一個不錯的開端。他雖不是一個好的擔起陸家大任的人選，但若給他時間，倒也可以試一試。
再小一輩人中呢？大房三房的年紀小，他也可以先帶在身邊看着，二房的提不起來，四房庶出，五房的……聽說明年下場，或許……叫到身邊來教導一陣子？
他目光逐漸堅定，何必在意眼前！若是天恩在，姻親在，陸家何愁沒有未來？
至於蕭氏的小心思，他並不在意，算計也好，扯著虎皮做大旗也罷，只要結果是好的，蕭氏想什麼並不重要。
不過有件事他很好奇，「你怎知蕭家願意與我們綁在一條船上？」蕭家向來不是冤大頭，廣平一死，蕭家還能看得上陸家？或者說，陸家還有什麼可以給蕭家利用的？
這麼問自然是答允了。
蕭氏心中有了譜，心頭一松終於露出笑來，「您大約還不知，今兒早上蕭老夫人請了人來給蕭大郎提親，蕭大郎也曾經與孫媳說過，他十分心悅咱們五小姐。那時候廣平還未曾入閣。」
換言之，也就是那時候的陸家還沒什麼能讓蕭家看上的，可見是真的喜歡了。
陸崇清點點頭，心中已經給蕭湛打上了輕浮的印象。
如此輕浮之人，又怎麼會是良配，可惜了季家那麼好的姻緣。
不過，輕浮不輕浮有什麼重要？
蕭氏帶着笑意回了清心居，時間緊迫，她現在只一門心思希望這場婚事順順利利不要出什麼岔子才好，倒真心實意的忙起來了——畢竟要換人，有些事情更是迫在眉睫要安排。
不過蕭氏剛走，崇園便鬧了起來——原來是六夫人從四房人的嘴裏知道了七夫人將和季家結成親家便鼓動着四老太太和六老爺一同去崇園鬧，不過六老爺這一回總算沒有太蠢，找了個由頭便躲了出去。
文氏還病著，四老太太一個侄媳婦總不能去大伯屋裏鬧，六夫人便從旁出主意，硬拉上了四老太爺。
四老太太一進門便是捂著臉哭：「小七家的朵娘高嫁季府，老大家的棠姐兒有蕭府，我們家還有個閨女，她要怎麼嫁人？大伯這一碗水可端的偏了些……」
雖是事急從權一切從簡，可梳妝也算是嫁娶中的大事。錦棠沒有等到蕭氏，便被霜鈺和幾個婆子駕着回了海棠苑，由著季家親自請來的福全人指揮着凈身絞面梳頭。
畢竟是和季家結親，雖然是沖喜可也怠慢不得，只是，曾老太太文氏病了，老夫人又是寡居，蕭氏要忙着在園中張羅，吳媽媽雖然得臉，畢竟是曾老太太的人，遠了些，崇園索性把江媽媽叫了去，幫着應酬季府來的。
董媽媽則被蕭氏點了跟着去前院兒點對季府送來的箱籠，綠竹和青宴也被安排著帶了人看着嫁妝，只等著一併收抬到季家。
忙碌使得整個陸府忽然活了起來。
天還沒暗，卻已快到酉時末，整個陸府已經上了紅燭，點了燈，檐角梢頭也早已掛滿了紅綢，微風輕輕拂過，樹影颯颯，一時間竟讓人分不清彤紅的是喜幔還是晚霞。
院中不時可見低着頭忙碌行走的婆子丫鬟，彷彿幾日前的頹靡和悲傷一掃而空，到底有了幾分喜氣。
吉時在戌時，是老祖宗求了宮裏的裘天師算的。
吉時快到，遠處的街上已經響起一串串不滅的鞭炮聲。
六小姐陸錦柔望着窗外出神，窗外的榴花開的正盛，院中空曠寂靜，只月影牆上嘰嘰喳喳蹦跳過幾隻麻雀。只是遠處傳來的吹打攪碎了這一方寧靜，只是聽着便覺得熱烈起來。
不知道她將來嫁人會不會如此了。
紅鸞走進來時不由一怔，六小姐此刻看起來，不知道為何竟有些難過。
她很快回過神，快步走到窗邊將窗扇關上——外頭開了窗，屋裏便不能再開，免得疹子見風。
她回過身，看着有些沉默的陸錦柔，想了想還是忍不住說道：「奴婢不懂。」不懂為什麼小姐總是算計五小姐，不懂小姐為什麼費盡心機卻吃力不討好的替四小姐謀婚事，老太太那麼精明，不會不知道昨晚給四姐遞消息的人是她們，若是因此在老太太的心中被打上不好的印象，那可是得不償失的事情。
紅鸞也只是自己抱怨，並沒有想過會得到答案。畢竟，小姐做事從不告訴她緣由。
不想，這次陸錦柔卻開了口。
她的目光有些發直，說出口的話卻顯得有些陰沉：「因為大房，娘一直不快樂。大房，這些年一直壓着我們，憑什麼？我偏要咱們壓過她們！不只是壓過，有朝一日踩在腳下，將灰燼都碾磨殆盡才好。」
紅鸞怔怔，陸錦柔卻忽然笑了出來，又露出那一副天真的孩子模樣，「嘻嘻，騙你的！誒呀不說這些了！快跟我說說，五姐姐那邊如何了？四姐姐呢？她身邊的人可不如五姐姐的人得力，別再提前露了出去。」
紅鸞如夢方醒，「小姐放心吧！七夫人已經將四小姐身邊的人都看管起來了，說是等三日回門時候再跟去。五小姐那邊是大夫人和四老太太親自安排的。葯已經備好了，是宮裏頭求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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