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修復價格

第二十一章

在去找「六道骸」之前,太宰治聯繫上了另一個幻術師的中介。

準確來說，對方負責處理雙方的交易。

沒錯。

全世界那麼大,幻術師不止一人,六道骸可以說是其中最沒有背景的幻術師了。也正因為如此，異能特務科才會對太宰治優先推薦六道骸,甚至想要以彭格列十代目的情報為跳板,拉攏這一名厭惡黑手黨的義大利幻術師。

日本目前缺乏幻術師,對於能以假亂真的幻術,日本政府也非常垂涎。有了一名幻術師,就相當於擁有一名控制力出色的精神系異能力者。

眾所周知,精神系異能力者失控的後果就是災難。

夢野久作就是最好的案例。

空有殺傷力,卻會被組織封印能力,不允許他出去破壞社會的穩定。

幻術師在穩定性上要勝過精神系異能力者太多，日本政府盯上了六道骸的特殊性，對方是人體實驗的成果,對義大利毫無歸屬感,身上不可避免的殘留著珍貴的實驗數據。再加上日本政府與義大利黑手黨沒有多少利益來往，管彭格列家族是怎麼內訌，他們一旦保下人,就相當於把肥肉吃到了嘴裡。

太宰治對這些彎彎繞繞的事情一點就通,心思百轉千回，不亞於那些成年的老狐狸，他專門找到中介就是想迂迴完成目的。

「開價吧。」

目前最清新脫俗，有錢就辦事的幻術師只有一人：義大利彭格列家族,瓦里安獨立暗殺部門的霧守——頂級幻術師瑪蒙。

中介方在電話里冷冰冰地說道：「一次性範圍型幻術布置，兩百萬美金起步，視場地的大小和要求加價；一次性幻術暗殺，五百萬美金起步，視人數多寡與難度加價；一次性修改記憶，八百萬美金起步……」

太宰治乾脆利落問道：「為什麼都是一次性？」

中介方答道：「幻術的施展情況與幻術師本人掛鉤，一次性的雙方放心。」

「而且……」中介方在電話里聽見客戶的聲音過於年少，狐疑起來，「先生，你以日本的港口黑手黨的身份聯絡我，請問閣下身處何職位，為何人辦事？」

太宰治狐假虎威道：「森先生是我名義上的監護人。」

中介人略微一想就知道森先生是指森鷗外，再具體一點就不明了。

港口黑手黨處於混亂期。

「幻術師接修復身體的委託嗎？」太宰治沒有和他兜圈子，中介人一聽，口吻就沒有太熱情了：「瑪蒙先生是當世超一流的幻術師，修復身體自然不在話下，每年就有不少器官衰竭的富豪趨之若鶩，價格極為高昂，我並不推薦先生初次就購買這樣的大額交易。」

太宰治心道：你是在小瞧日本黑手黨，還是在小瞧森先生的錢包？

森鷗外在港口黑手黨本部賣命工作中……

他本人真的沒錢了啊！

「多少錢？」太宰治的淡然給予了中介人一些信心。

「先生確定要做這方面的交易？我必須告訴您，過去構築一顆心臟的費用是以小時為時間單位計算，價格不低於一百萬美金美金……」中介人再三確認他的意圖后，深吸一口氣地說道：「請稍等，這樣的生意我無法做主。」

「ムム，你就是找我的新客戶嗎？」

幾分鐘后，新的聲音傳入麥克風裡，說的是略帶奇怪口癖的日本語。這讓接觸港口黑手黨后，聽說過「Arcobaleno（彩虹之子）」的太宰治的瞳孔微微緊縮，傳聞中使人變小的詛咒是真實存在的？

這個人赫然說出的是稚嫩而冷漠的嬰兒聲！

「個人的身體器官修復，不接大腦、不接眼球、不接耳朵、不接性功能方面的東西，不承諾幻術一直有效，失效只退還一半的治療款。」

一系列的不接，把太宰治打回了現實。

太宰治不禁去看同樣被判斷為承受「詛咒」的百鬼丸，又完成一次「斬妖除魔」的黑髮少年收回劍，今天的浴衣變成了黑底金魚圖案，腰帶系住腰身，胸膛的部分繃帶裸露在外，內斂的同時增添了一分殺戮的狂氣。

短短一個月，橫濱屈指可數的邪物被百鬼丸斬殺乾淨，什麼肉眼不可見的地縛靈啊、魑魅魍魎全部消失一空，空氣都乾淨了一些。

那些被橫濱的死亡氣息吸引而來的「東西」，還沒有在這裡紮根，就被經常在城市裡遊盪的百鬼丸嚇得連夜逃走了。

在妖怪看來，百鬼丸比許多修鍊多年的大妖還要邪異得要命！

似人而非人的人形之物。

太宰治收回心思，問道：「瑪蒙先生，您會說日語真是太好了，大腦是人體最複雜的器官，不接很正常，為何眼球和耳朵也不行？」

在義大利恰巧與中介人聯繫，有閑暇時間的瑪蒙漂浮在半空中，一邊數著手裡的錢，一邊對手機說道：「涉及五感方面的器官，沒有一個幻術師會輕易去接，而敢接下的幻術師——」小嬰兒在兜帽下的三角嘴笑了，陰沉沉的，「我敢保證，他們都是不知道從哪裡來的三流垃圾。」

幻術便是對人體五感的影響，去修復五感，豈不是一種邏輯上的矛盾？

缺失五感的人，一定意義上隔絕了幻術的效果。

五感？太宰治琢磨著幻術師的忌諱，有所明悟，瑪蒙說的意思是不會輕易接這種單子，不代表對方就做不到，這的確是超一流幻術師的底氣。

「請問五感之外的器官，例如手腳、或者是內臟器官方面？」

「接。」

瑪蒙毫不猶豫答應下來。

這年頭一個人去暗殺能賺多少錢？還是接外快賺的錢更多啊！

愛錢如命的瑪蒙彷彿看見這個敗家子給自己送大把的鈔票，美金嘩啦啦地朝自己涌過來，聲調揚起幾個台階：「是包日、包月還是包年？」

太宰治：「……」

敢情這是續費會員制嗎？

後續無疾而終，太宰治用自己的情商穩住了瑪蒙，留下再談的餘地，沒有讓對方發覺自己是一個口袋裡掏不出一塊美金的人。

打完這個電話的太宰治深深感覺自己好窮啊。

「以前怎麼沒有發現錢這麼重要？」

不。

錢一直很重要，只是他沒打活下去，就對物質條件得過且過了。

「百鬼丸，讓我把你拍賣掉一次吧！」太宰治創意十足地說道，「像你這樣的人肯定有人願意收藏，我把你高價賣掉，再把你弄回來，來回幾次就可以湊足修復手腳和脊椎的錢了，哎哎？你走這麼快做什麼——」

百鬼丸往一個方向漫無邊際的走去，不知不覺他們已經來到了橫濱市中區山下町一帶的中華街。這裡富有種花家特色的餐館有兩百多家，來來往往的遊客和行人眾多，與神戶南京町、長崎新地中華街一起並稱為日本的三大中華街。

「你不是不敢去人多的地方嗎？」

太宰治走累到了，身上的黑大衣也被他收到了胳膊肘上，不然熱死人。

他把下巴靠在百鬼丸的肩頭，吐出氣，踮起腳去看前面：「哇，外地遊客好多，都是購物和吃飯的人嗎？」

【……】

百鬼丸同樣被人流量嚇到了。

他只是下意識順著生命火焰的光芒前行，頭一回看見密密麻麻的火光。

篝火晚會？？？

人類用生命力在黑暗中點亮了一片天地，火光旺盛，生機勃勃，極大的震撼到了孤僻多年的百鬼丸。曾幾何時，自己也是人群中的一部分，在鬧市中才會感到發自內心的快樂。

說到吃飯，太宰治也餓了，催促道：「我們過去吧。」

百鬼丸呆若木雞。

【火……】

【太大了……】

太宰治則負責把這個不怕餓肚子的傢伙推過去，如同在玩人偶，他推一步，對方走一步，手腳不協調，給路人一種兩個少年在鬧彆扭的感覺。

只有太宰治了解他，並且想把對方孤僻的殼敲碎。

是朋友的話……

自己的做法應該沒有錯吧。

從選擇餐廳，到進入包廂里用餐，太宰治體貼的沒有去刺激服務員，逗一逗百鬼丸是很好玩的事情啦，但是給陌生人看百鬼丸的真容算什麼，平庸活著的人有何資格憐憫百鬼丸？

「這個是小籠包？」太宰治用筷子夾起一個熱騰騰的包子，塞入口中，「唔唔——不是，裡面有湯汁，是灌湯包。」對面的百鬼丸把面具往上移開，在包廂的隔絕下，僵硬的身體放鬆下來。

他摸著身下的椅子，坐上前了一點。

太宰治用公筷把透涼了一點的小籠包放到百鬼丸牙齒前，百鬼丸張開口，下意識要咬食物，卻被太宰治用筷子敲了一下牙齒。

「不能咬，湯汁會流出來。」

百鬼丸頓了頓，改為張開牙齒，吃下整個小籠包，有點不適應被餵食。

他獨立慣了，養父教他都是盡量學會一個人生活。

太宰治又敲了一下他的牙齒。

「嚼。」

【多羅羅，這麼吃好麻煩啊。】

百鬼丸要是有臉，此刻已經隱隱欲哭無淚，無法反抗「多羅羅」的要求。

來回幾次，太宰治得意道：「就知道你懂我的意思。」

人偶超級聰明！

要是再乖一點，不假裝一無所知的反應更好。

在中餐店吃飽喝足之後，太宰治從包廂里探出頭，找服務員要了兩根竹籤，他在一支竹籤上寫上「瑪蒙」，另一支竹籤上寫上「六道骸」，最後把兩根簽放到了百鬼丸能夠摸得到的地方，興緻勃勃地玩了一場抽籤遊戲，「百鬼丸，你來選擇一個！左邊這個要錢，右邊這個……要命。」

瑪蒙貪財，要用高額的美金才能滿足他的胃口，而六道骸覆滅過黑手黨家族，恐怕要的是彭格列十代目的命。

太宰治既不怕沒錢，也不怕沒命，意味深長道。

「我發現你的運氣一直很好，比我好太多了，彷彿老天爺也不願意你出事，不妨你自己來決定替你恢復身體的幻術師吧。」

百鬼丸直直地「看著」他，視線有一點偏離了太宰治。

太宰治狐疑：「你在看什麼？」

他左右四顧，發現對方看的似乎是他們進門的大堂，那邊坐北朝南，遠離了吃飯的客人，供奉著一尊慈悲的菩薩像。日本佛教盛行，普通人也知道一些佛陀菩薩的名字，而中餐廳里放的就是一尊保平安的觀音菩薩。

在心眼裡，百鬼丸透過邊緣鏤空的木質包廂，看見了鍍金的菩薩像，在老闆的多年供奉下，菩薩像雖然放在餐廳這種殺生之地，但是沒有沾染到一點油煙的污穢，清靜自在，庇佑著信徒們。

【這個輪廓……是菩薩像嗎？】

死物透露出淡淡的綠光，讓他想到了在幻覺中看見過多次的菩薩像。抱著孩子的送子觀音像被供奉在祭台上，在關鍵時刻保護住了自己。

「你想看，我就帶你過去看。」太宰治幫他戴好面具，收起竹籤。

百鬼丸來到中餐店的大堂時，前面已經有一名食客用完餐，正在祭拜菩薩，對方身上穿著緋紅的唐裝，身材妙曼，用扇子遮擋住臉也難掩女性的嬌艷。她轉身要走的時候差點撞上了百鬼丸，被太宰治用手隔開了，手背不小心擦過對方細膩到讓人心頭一盪的肌膚。

太宰治不是沒有見過美貌的女子，然而很少會被這麼簡單的「電」到，他的年齡尚小，對年輕的女性還未到萌生興趣的時候。

「這位小姐……」他對看不清臉的旗袍女子有點探究了。

怎麼回事，是自己眼花了嗎？他好像在扇子後面看見了模糊不清的東西。

百鬼丸陡然抓住了他的手，捏疼了他，太宰治「嘶」了一聲。

【菩薩像……】

在要準備祭拜的地方。

慈悲為懷的觀音菩薩像四分五裂，金漆斑駁，頭顱從高處掉落下來。

「嘭——」硬物滾落的聲音很清晰，觀音頭冠斷裂，頸首分離，一直滾落到了百鬼丸的腳邊，好像重演著百鬼丸出生時候的那一幕。

太宰治的眼神沉了下來。

不過他很快就冷靜地與店家溝通，洗刷了他和百鬼丸損毀菩薩像的嫌疑。

這件事就像是一個小插曲，太宰治沒有在中華街閑逛的想法，打了個車回到森先生的診所里。百鬼丸的心情不是很好，想祭拜菩薩，感謝對方的救命之恩，結果心眼之中的菩薩就碎成了一片片的。

晚上回來處理工作的森鷗外換回白大褂，撓了撓頭，「百鬼君怎麼了？」

「去了中華街，被嚇到了。」太宰治用一根不知道哪裡找到逗貓棒，用前端的羽毛「撓」對方，卻被一向很配合自己的百鬼丸無視了。

百鬼丸抱住雙膝，坐在椅子上，臉拒絕面對森鷗外的方向。

森鷗外狹促道：「這麼久還沒適應我的存在？」

太宰治隨口一說：「森先生什麼時候不殺人了，也許百鬼丸會接受你。」而他的話沒有得到森鷗外的回應，森鷗外僅僅笑了一聲就去伏案工作了。

太宰治湊到百鬼丸的近處，兩人的額頭都快要靠到了一起。

躲過室內監控。

他把捏住兩端的竹籤放到對方手裡。

「抽一個吧。」

百鬼丸在太宰治的生命火焰影響下，不再去回憶那些稱不上好事的過去。

【多羅羅在安慰我嗎？手裡拿的是什麼東西？】

黑髮少年迷茫地抽出了一支簽。

啥玩意？？？

太宰治找他抽籤的想法得到滿足，接過來一看，果不其然是「六道骸」。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想要讓瑪蒙出手恢復百鬼丸的四肢、脊樑、甚至讓他去嘗試修復五感，太宰治要付出的代價可能就是每年上億美金的費用！

太貴了，這遠遠不是十四歲的太宰治交得起的錢。

相信他——

森先生也交不出來。

港口黑手黨留給了森鷗外一個窮巴巴的財務、空蕩蕩的武器部，還有各種糟心的爛攤子，未來的太宰治或許能夠賺得回來，但必然雙手染黑。

「交給我吧。」太宰治把竹籤毀去，妥善地放回口袋。

百鬼丸抱膝「看著」他，氣息環繞，太宰治能聽得見面具后的呼吸聲，沒有了浮躁，彼此的心靈都彷彿純凈了下來。

兩個人的世界就是這麼小，這麼安靜。

太宰治忽然覺得白天見到的旗袍女子，好像也沒有散發的百鬼丸好看。

嬌艷的花帶毒。

不會刺傷他的唯有向他伸手的人偶。

「百鬼丸，早點恢復臉吧……」

太宰治去把對方遮住臉的劉海拂到後面，露出整塊面具，虛假的美麗。

可是他覺得虛假也沒有什麼不好的。

提高審美，UP~。

……

翌日，診所里多出了一尊新的觀音菩薩像。

森鷗外在空著的牆壁上敲敲打打，臨時打造好了供奉用的祭壇，納悶地問他。

「為什麼要在診所供奉觀音菩薩像？」

「百鬼丸喜歡。」

指揮完港口黑手黨首領，太宰治對森鷗外笑得沒那麼虛偽了。

森鷗外嘆道：「太宰君，我是服氣了，你為了一具快要壞掉的人偶，比養貓貓狗狗都要用心一點，我還以為你很快就會對他失去興趣呢。」

太宰治對他的明知故問滿不在乎，把百鬼丸拉過來看觀音菩薩像。

百鬼丸看不見神像具體的輪廓：【前面好像多出障礙物？】

太宰治摸了摸下巴思考：「為什麼看不見，是我買了便宜貨的原因，還是有什麼神神秘秘的信仰之力加成……」

因為你窮到沒有鍍金啊！

「森先生！」

太宰治發現了問題所在，立刻高喊森鷗外：「菩薩還差鍍金啊！」

「……沒錢，節約，省一省。」

「……」

我們混的真的是黑道嗎？

今天的港口黑手黨還是那麼的窮困潦倒，艱難度日，一起吃泡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