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途中偶遇

第十二章

太宰治沒有帶百鬼丸回港口黑手黨本部，而是去了最初的診所，森鷗外就穿著白大褂，坐在辦公桌後面奮筆疾書，策劃著一件又一件事情。

聽見兩人回來的聲音，森鷗外轉過椅子，十指交叉，放在膝蓋上，有所預料地說道：「太宰君，你有一段時間沒來這裡找我了。」

太宰治把不樂意進來的百鬼丸拽進來，關上背後的門。

「你還沒有給我治療類異能力者的信息。」

「是為了這件事啊。」

森鷗外的手指點了點大腿，頭髮翹起的一根劉海為他減齡了不少。

在太宰治的冷漠視線下，他慢條斯理地說道：「她叫與謝野晶子，異能力『請君勿死』，可以一次性把瀕死程度的傷患拯救回來，以治療能力而言，這位與謝野小姐是當之無愧的『死亡天使』。」

太宰治接著問道：「她的下落。」

森鷗外拉開抽屜，把一張寫好的名單交給了他：「麻煩你了，替我解決掉這些的人，我就把那位異能力者的下落告訴你。」

太宰治：「……」

百鬼丸的第六感提醒自己：對面的人在不懷好意。

金髮幼女再次擋在了森鷗外面前，百鬼丸出鞘了半截的劍鋒被太宰治攔住，按了回去，太宰治對森鷗外說道：「這一個條件是之前說好的，我沒有義務為你做多餘的事情，港口黑手黨的新任首領先生。」

森鷗外笑吟吟道：「太宰君，你知道『最優解』嗎？」

「在不犧牲任何目標的前提下，總目標和分目標都可以達到的理想的解。」太宰治流利地答出來，「實際上這樣的解一般很少存在。」

森鷗外說出目的：「我想邀請你加入港口黑手黨。」

太宰治看了一眼聽不見的百鬼丸，聳了聳肩，「我暫時沒有興趣。」

森鷗外頷首：「是的，暫時……」他眼眸在某些角度是紅色，而非紫色，惡魔一樣無機質的目光注視著太宰治，「你遲早會有興趣的。」

百鬼丸突然抓緊了太宰治的手，把他拉向自己的身後。

劍尖在地面刺下，劃出一個字。

【滾！】

「……」森鷗外的瞳孔緊盯向百鬼丸，把太宰治的問題往後挪，「百鬼君，我對你的分析居然錯了，你懂字，這是何等出色的學習天賦。」

他不禁鼓掌，說給太宰治和百鬼丸：「說實話，我真的心動了。」

碎鑽折射的光芒比原鑽還要強烈，完整的樣子定然動人。

他撕碎了自己寫下的名單，堂而皇之的反悔，丟入一旁的粉碎機里。他站起身，單手插在口袋裡，不修邊幅之中是成熟男人的魅力。

「這樣好了，你們儘管去找好的醫生，我負責提供情報。」

「但有一點……」

森鷗外豎起食指放在唇前面，好似無法逾越的限制，「在這場約定失效之前，你們不加入港口黑手黨，也不許加入其他組織，我的診所永遠歡迎你們，同時庇佑你們不被其他勢力騷擾，如何？」

這個約定很誘人，太宰治心動了，在做出行為前卻仔細觀察百鬼丸。

【不可以相信這個人！】

百鬼丸緊抓著他的手沒有放開力道。

在戒備！

太宰治閉上眼沉思，睜開眼后說道：「情報交易可以繼續下去，但是我不接受你的其他條件，我有需要會再與你聯繫。」

森鷗外失望道：「太宰君，你明明心動了。」

太宰治笑道：「沒有辦法呀，有的時候人就要相信直覺，恰巧百鬼丸的直覺很靈敏，讓我覺得你在背後圖謀著什麼……」

他一壓語氣，年幼者頭一次給了森鷗外微寒的感覺。

「你也在擔心吧。」

「別擔心，我活著一天，就一天為你證明前任首領的遺言，你何時想要反悔殺死我，一定要記得給我無痛快速的方法。」

頭低下，在陰影中微笑的太宰治一字一頓地說道。

「不然……」

「小心半夜鬼敲門。」

這個鬼，可能是妖魔鬼怪，也可能是能斬殺魑魅魍魎之人。

……

在太宰治捲走兩盒泡麵、注射器、狂犬疫苗、若干繃帶等物資的半個小時后。

森鷗外頹廢地坐在椅子上，對自己的異能力哭訴：「愛麗絲，我是不是不適合當首領啊？港口黑手黨內部亂成一片，接受投誠的只有三分之一，要人手沒有人手，要武器沒有武器，這麼下去我要過勞死了。」

吃著蛋糕的金髮幼女給予含糊不清的回答。

「鑽石總是珍貴的嘛。」

她咬著叉子，與森鷗外有相同的思維，卻設定為討厭森鷗外的人形異能力甜蜜地笑：「挖了老師看中的鑽石不是更有趣嗎？」

這兩人不為己用，也絕對不能被另外的人得到。

比如說……

異能特務科和在外當保鏢的福澤諭吉。

夏目漱石有兩名弟子，分別是福澤諭吉和森鷗外。相比起在累積人脈和基礎的福澤諭吉，森鷗外已經領先了對方一大步，站在了「三刻構想」的目標上。他手握港口黑手黨的資源，正在奮力挽救大廈將傾的港口黑手黨，自然而然地防備起另一個有可能撬牆角的人。

人力資源很重要的，一個太宰君和一個百鬼君就能頂無數個人用！

另一邊，福澤諭吉最近過得順風順水，最大的體現在他的神情越發溫和，斂去鋒芒，少了過去「銀狼」之名的冷酷。自從他對一個智慧過人的少年產生憐憫之情，順手幫了一把，對方就纏上了自己，成為了自己的搭檔。

幾年下來，他越發感覺到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幫助弱小，保護平民，維護秩序，那些不能交給軍隊和警察的危險工作反而適合自己。

唯一頭疼的問題是亂步沒辦法單獨出門，需要自己經常帶在身邊。

屢次破案成功，有了偵探之名的江戶川亂步戴著對方送的黑框眼鏡，在回家的心理作用下不再嫌棄庸人們的思維。

福澤先生說了。

自己看穿一切的力量是異能力，要把異能力用在做好事上。

什麼是好事呢……

此時福澤諭吉和江戶川亂步剛回到橫濱，結束了上一個保鏢任務。計程車的後排座位上，江戶川亂步滿臉無聊，眼睛到處去看，就像是對世界充滿新奇的孩童。在途徑一座小型公園的時候，他冷不丁的看向了在公園的休閑長椅，角落裡的長椅坐著兩個手裡捧著泡麵的少年。

「在吃泡麵啊，似乎很香……」

同為一個零食愛好者的江戶川亂步摸了摸餓了的肚子，胡思亂想。

突然。

他目光一凝，注意力集中在右側的黑髮少年身上，手下意識拉住福澤諭吉。

福澤諭吉一身和服，抱劍坐在前面，疑惑地回頭。

「亂步？」

「社長，你看那邊！」

江戶川亂步急忙說道，在對方的初步教導下學會了一點普世觀。

可是計程車駛離了公園旁的道路，福澤諭吉只勉強看到了一點影子，確定是兩個不認識的少年，看上去比今年十八歲的亂步小上許多。

「有什麼問題嗎？」福澤諭吉謹慎詢問，不敢小覷亂步的頭腦。

江戶川亂步綠眸睜開，呆怔地望著打開的車窗外，疑似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那個人……」

「誰？」

「就是那個黑髮馬尾辮的少年……人類真的好頑強啊。」

他低低地說話，而說出的內容不止嚇到了福澤諭吉，還嚇到了司機。

「社長，為什麼有人沒有皮膚、沒有四肢、沒有視覺、聽覺、嗅覺的情況下都要活下來，這就是爸爸媽媽說過的求生意志嗎？」

江戶川亂步不懂，但見過後有了一點對人類的明悟了。

「他想活下來。」

「可是他身邊的那個人想死……」

一人求生，一人求死，這世界上怎麼會有如此怪異的組合。

「司機，停車！」福澤諭吉大聲一喊，司機猛踩剎車。從殺手職業退休后，選擇救助他人的福澤諭吉直接誤解了江戶川亂步的意思，打開車門，把滿臉發懵的亂步也喊了下來，「我們趕緊過去救人！」

體力廢的江戶川亂步在之後被拽著的奔跑中喘不上氣，根本說不出話。他眼冒金星，腿腳發軟，想要說的是——

【我們不去，他們也會自己來找我們啊！】

【不行了……求……】

【求……跑慢一點……亂步大人要死在百米衝刺下了……】

抵達目的地后。

江戶川亂步的嘴裡飄出魂，一臉生無可戀，福澤諭吉則滿臉嚴肅的來到兩人的面前，剛要說話，捧著泡麵的黑髮少年就倏然戒備起來。

對方的手放到劍柄上。

江戶川亂步強行擠了過去，張開雙臂，解救了錯愕的福澤諭吉。

「別動手！他是好人！」

百鬼丸在江戶川亂步的阻止后強行停下來。

江戶川亂步的解釋不是對百鬼丸說的，而是對著能做主的太宰治說的。然而在吃泡麵的太宰治吹了一口熱湯，瞥過莫名其妙跑來的兩個人，思路也不是一般快的說道：「殺過人的好人也算嗎？」

江戶川亂步義正言辭：「當然算！社長救了很多人，殺的都是壞人！」

太宰治懶得管：「你們繼續。」

打完才有正義。

江戶川亂步氣不過地指著他，綠眸泛起理性的冰冷，一針見血地說道：「他身上多處殘疾，你想幫他治療對不對，我們有社醫！」

「……咦？」

太宰治這才正視了對方。

江戶川亂步扯著福澤諭吉的和服衣袖，拉開安全距離，隨後上氣不喘下氣地說道：「社長，呼……給他一張名片，這種人不仔細調查我們不會放心的，我們離開吧，不然他會直接攻擊你的……」

福澤諭吉慎重地看待這名冷漠的黑髮少年，同為擅劍的人，他能夠判斷出黑髮少年是一個高手，同意了亂步做出的判斷。

福澤諭吉對坐著的太宰治雙手遞上一張名片，不以長者自居。

「若需幫助，務必聯繫。」

單憑江戶川亂步的一席話，便令他做出決定。

這就是信任！

太宰治聽出長者語氣里的誠懇，接過名片去看，漫不經心的態度陡然一變，名片上面寫著對方在橫濱不怎麼有名，卻非常厲害的身份。

【武裝偵探社】

【社長，福澤諭吉】

武裝偵探社……橫濱僅有的一家持有「異能開業許可證」的組織。

「我們的社醫，叫與謝野晶子。」

江戶川亂步平撫急促的呼吸，說出了最關鍵的一句話。

「聽說過她吧。」在警察圈子裡廣為流傳的名偵探神色驕傲，目光穿透人心，扎在了太宰治的眼底。初次見面，他與太宰治產生微妙的抗爭氣氛，不希望被太宰治看低了武裝偵探社。

「與謝野醫生在我們這邊哦。」

江戶川亂步摸了一把頭上的熱汗，孩子氣心道：福澤先生，請你放心，搶走第一個人後，我們可以再接再厲搶走第二個、第三個！把港口黑手黨沒招收到的人挖過來，武裝偵探社就贏了！

太宰治沉默片刻，微微點頭：「若無意外，我會前去拜訪。」

江戶川亂步糾正道：「是你們，不要把他當成你的東西，我和社長主要想見的是你身邊的這個人。」

福澤諭吉沒說話，算是認同了亂步的說辭。

太宰治本能地抵觸江戶川亂步的敏銳，但也不算難以接受。

「好吧，拜拜啦。」

他把泡麵丟去垃圾桶，把百鬼丸拉走，不解走在外面都能吸引到這種人，百鬼丸是不是自帶了一種「引人矚目」的異能力光環啊。

過去就算了。

百鬼丸現在是自己的，輪不到你們兩個陌生人來搶走。

就在這個時候，百鬼丸充滿靈性的直覺發揮作用，再一次試探性的握住「她」的手，想要把自己對「她」的保護心意傳遞過去。太宰治僵了僵，抿起嘴地同意了，手有點不習慣的被掌心包裹。

冰冷的掌心卻要靠自己的溫度來溫暖。

哪裡有這樣的牽手啊……

百鬼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