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斬殺邪物

第十一章

「這是古法鍛造的武士劍，沒有用到一丁點現代工藝，鋒利度並不是太好……不如你們賣給我吧，我願意出高價收藏……」

在橫濱敢開與鍛造兵器有關的店鋪，管它是不是冷兵器，或多或少和地下世界有聯繫，店老闆看似苦口婆心的勸說，其實迴避了一些問題，例如這樣的古法工藝是否罕見，材質如何。

沒有任何背景的太宰治聽完他的一段廢話后，往口袋裡掏了掏，皮夾、曲別針、手機、《完全自殺手冊》，沒有找到一個方便威脅人的道具。

於是，他拔開百鬼丸的左手手臂，鏘的一聲，雪白的刀光閃過，他把百鬼丸鑲嵌在左前臂的刀劍架在對方脖子上。

這誠意足夠了吧。

老闆悚然一驚：「等等！我願意用十把在售的刀劍交換！」

「我沒有空聽你啰嗦，把中原中也讓你修復的武士劍交出來。」太宰治接觸了什麼就會迅速學會什麼，而他在港口黑手黨學會的就是暴力手段。最近在地下世界遭到各種暗殺的他俏皮地說道：「你看看我這把劍，在你脖子上輕輕劃一下，是不是就能變得鋒利起來了？」

老闆痛苦地承認了：「是的，非常鋒利，我說錯了……」

太宰治說道：「快一點，你要是再慢一步，我的尾款就要付給你的孫子了。」

「我沒有孫子啊。」老闆詫異。

太宰治開心地解釋道：「沒有孫子就孫女唄，這樣方便處理你的身後事。」

老闆：「……」

他忍，要不是看在那個少年有殺氣的份上！

全程工具人的百鬼丸保持著毫無變化的姿態，對於白色的生命火焰，他不會下手斬殺，但是對於白色以外的顏色……那就是看情況了。

很顯然，這家店貪得無厭的老闆不屬於「安全」的那一類。

太宰治用森鷗外的錢包付了尾款，不多拿一分，也不多欠一分。他把修復好的武士劍掛在百鬼丸的腰側，點了點頭，有一點玩養成遊戲的成就感：「有了家道中落的劍客的感覺，下次我們去劍道道場踢館子怎麼樣？」

百鬼丸用心眼注視著「她」積極向上的生命火焰，義肢打造的左手微微屈起手指關節，想去牽起對方的手，而不是被對方握住手腕。

太宰治突然躲開，擺著手說道：「好噁心，兩個男人才不牽手呢。」

百鬼丸感知到握手失敗，心裡空落落的。

【我沒有談戀愛的經驗啊。】

下午不知道該做什麼，太宰治就帶著百鬼丸邊走邊看，但凡有危險的時候，百鬼丸就會拉開他，使得兩人完全沒有危機感的在散步。

流浪貓的聚集地。

一簇簇小號的生命火焰匯聚在黑暗的地面上。

在小賣部買了一點麵包和火腿后，太宰治就教百鬼丸怎麼喂貓，兩個沒有什麼愛心的人出乎意料地表現出了一些溫柔態度。

歸根究底，無聊的人什麼都會幹。

「比起狗，我更喜歡貓。」

太宰治攤開百鬼丸的掌心，放入麵包碎片，吸引那些貓咪過來舔吃的。

「貓不會黏著你，該分開的時候就會很痛快地分開，連小動物都知道沒有誰會和你一輩子在一起，人類卻更多的像狗一樣，給點好處，就嗅著跑過來，吃飽了還想要賴在身邊等待第二頓免費的伙食……」

他側過頭，去看在「專心致志」低頭喂貓的百鬼丸，對方的黑髮總是在垂下腦袋的時候遮住半張臉，露出小半張精緻的臉孔。

也許苦難會賦予獨特的氣質。

百鬼丸永遠無法當一位該待在教室里，埋頭讀書的國中生。

他把剝開半截的火腿腸直接放在百鬼丸的頭頂上，果不其然，有一隻膽子大的肥貓站直了身體，兩隻爪子去拿那根火腿腸。

百鬼丸的神情始終是不變的，臉被肥貓的身體擋住，無法看見其他火焰。

同時，看不見「多羅羅」了……

百鬼丸的頭一動，火腿腸掉下，在地上滾動一圈，被眾貓撲過來分吃，最開始站起來的肥貓炸毛地叫了一聲，跑過去想吃到最後的殘渣。

「百鬼丸在看我嗎？」惡作劇完的太宰治說道。

太宰治把下一根火腿腸剝好，把對方的面具往上移去少許，餵給這隻與眾不同的流浪「貓」，「我在百鬼丸眼中是什麼樣子的？」

【多羅羅的食物夠吃嗎？】

百鬼丸做出咬合的動作，咽下品嘗不出味道的火腿腸。

作為食物的回報。

這一世沒有被養父以外的人善待過的百鬼丸蹲在地面，把嚇人的面具合上，身無外物，也沒有錢財的他把腰上的劍送到太宰治面前。

「送給我？」

太宰治屈起指尖，彈了一下百鬼丸的面具臉，理直氣壯道：「我付的錢，你送給我，我再裝到你的右手上？我不是虧大了嗎？」

百鬼丸手裡珍視的劍沒有被接過去，安靜的與太宰治對視。

【我只有這個了……】

一個口袋裡只有一百円，把一百円全部送人，與口袋裡有一張銀行卡，卻把剩下的現金全部送人的意義是截然不同的。

劍是百鬼丸唯一能送得出手的禮物。

太宰治的目光倒映著這把劍，意識到它對百鬼丸的珍貴性，輕不可聞道：「我並沒有需要你感謝的地方，也不認為幫助到了你，沒有我，中原中也仍然會把你的左腿送還回來……」

甚至，太宰治認為百鬼丸留在擂缽街，被羊組織收留會好一些。

不必捲入港口黑手黨的首領更替風波。

百鬼丸的固執是無聲而堅定的，但是太宰治同樣不遑多讓，直接抱起一隻懵逼的流浪貓到手裡，擋住百鬼丸彷彿可以看透靈魂的視線。

大隱匿術，讓你看不到！

【……】

發現「多羅羅」再次被擋住，百鬼丸垂頭喪氣的認輸了。他想一直看見「多羅羅」的生命火焰，而不是小動物的生命火焰。

太宰治得意地晃著手裡的流浪貓，代價就是被貓撓了兩爪子。

「嘶！」

事後。

太宰治把所剩無幾的火腿腸和麵包吃光了。

誰規定他只會吃狗糧了，人一旦狠起來，連貓的伙食也不會放過！

在回去的路上，太宰治與百鬼丸再次沿著河道，其中少不了太宰治興趣盎然地眺望河面，說出嚇死普通人的話：「橫濱最近的動蕩太大，死的人很多，好像仔細一看就能看見浮屍……」他吐了一下舌頭，「略，中彈后再被水淹死，這種死法太痛苦了，還不如對著太陽穴來一槍。」

他忽而望向下午變得因此的天色，一個人自言自語地聊天。

「不知道是不是異能力者的問題，鶴見川好像多出一種都市傳聞，有怪物拉住河邊路人的腳，把人拉入水裡……死者往往缺失了內臟……」

話音一落，太宰治身邊的百鬼丸走路速度變得遲緩起來。

但是他仍然在走路，跟著太宰治。

與此同時，河邊濕潤的泥土上出現拖拽一般的痕迹，水裡有「東西」攪動了河面。太宰治夢幻地說道：「你說會是美人魚嗎？或者居住在河裡的蚌精？」

【……邪物。】

百鬼丸的心眼視線從前面的「多羅羅」身上移到下方。

他的雙腳上出現濕潤的手掌印。

靈魂散發著魔神力量的百鬼丸就是黑暗中的一盞明燈，身上的赤色火焰邪惡而虛弱，渾身都是「食物」的誘惑氣息，彷彿無時無刻在說：吃掉這個人，吃掉他身上蘊含的龐大力量，它們就可以變得極為強大。

在妖怪避世，空氣中靈氣匱乏的現代，殺戮吸引來了遠方的邪物。

鶴見川里新來的河童雙眼猩紅，盯上了河邊行走的兩個人，那個走得快一點的人不知死活的在討論它，而慢一點的那個人簡直是人間美味。

只要……吃了兩個人……

吃了……

河童躲在渾濁的鶴見川里，不斷施加力量，想要把黑髮少年拖去水裡。可是百鬼丸非但沒有掉入鶴見川，反過來令河童被拽著走。

它撲上岸！

青蛙般的四肢抱住百鬼丸的雙腿。

【出現了。】

百鬼丸的心湖裡漾起一絲名為「獵殺」的漣漪。

就在這剎那之間，太宰治回過身，猛地後退了兩步。百鬼丸拔劍而出，束起的長發劃出綳直的黑色線條，殺意宛如從冰泉中噴涌而出，一劍往雙腳與河面連接的地方斬去！

從未見過的劍氣彷彿存在於空氣中，兇猛暴戾，撕裂無形的敵人！

這不是什麼陰陽師。

這亦不是驅魔除妖的靈能力者。

斬殺者，僅僅是一名目不能視、耳不能聽、口不能言的人類少年。太宰治覺得自己好像見證了打破世俗的一幕，不敢眨眼地看下去。

「不可能啊啊啊——！！！」

河童的尖叫就像是水波在炸開，太宰治捂住了嗡鳴的耳朵。

在飛濺的水幕之下，百鬼丸收回劍，臉上沾著水珠，劍身流淌著比河水要透明詭異的液體，緩緩滴落下來，那是百鬼夜行之中河童的血液。

它的身軀被斬殺，破滅在河畔。

臨死前滿是驚恐。

這股力量……不是靈力……竟然比作惡多端的妖怪還要邪惡……

【好弱。】

百鬼丸斬殺了兩個月來第一個邪物，意猶未盡地想道。他眼中沒有精彩的打鬥，把紅色生命火焰劈成兩半，火焰就化為青煙沒了。

太宰治走過來，指尖碰了碰透明的液體，液體消失得更快了。

一眨眼河童從死無全屍變得死無對證了。

「什麼東西？」太宰治聞了聞指尖，殘留著河水的腥臭味，頓時被噁心到了，「哇，好臟啊，鶴見川里養的肯定不是美人魚！」

百鬼丸聞不到這些味道，如同完成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甩乾淨劍上邪物的血，收回鞘，針對邪物迸發出的冰冷殺意也一同消失不見。

「人偶」安靜溫順，乖巧得看不出剛才以凡人之身斬殺妖怪的壯舉。

太宰治擦乾淨手指，意味深長地看向他。

「我發現了哦。」

你殺過很多很多……不知名的東西。

一直在外出尋找什麼的百鬼丸，尋找的不是罪大惡極的人，而是常人看不見的「東西」，這種「東西」也會率先對百鬼丸下手攻擊。

百鬼丸從未掩飾過自己的行動目標——尋找邪物和魔神，斬殺之！他十四年來磨礪自己的戰力，把書本上的知識轉化為求生能力，不能說比原著的自己強大，但一定要下手更狠三分。他正要走幾步，突然停下來觸碰自己的腳，感覺義肢經過拖拽後有一點脫離腿部。

【不妙，走路不方便了……】

百鬼丸有些無措起來，沒有養父，就沒有人幫自己調整義肢了。

「脫落了？」太宰治微愣，彎下腰幫忙裝好義肢。

他倏然意識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

臉是其次的，百鬼丸的身體處於發育的時期，義肢跟不上他的成長，會導致拼湊起來的身體失去功能，連帶著背部的假脊椎會讓他再也站不起來！

怪不得森先生沒有提醒他下一步的合作，是在這裡等著自己。

他需要錢、需要人脈、需要背景……

才能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