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8章 第六百零九話 面對面

這不是魔族的地界，這是地府。

大片的彼岸花盛開着，卻不見一個鬼魂，顯得格外孤寂冷清。

浮夢在李崇淵的眼中同樣也看到了驚詫，而已經走過忘川，有了轉世記憶的江寒，對這個地方也不陌生，一時摸不明白，臉上也並未放鬆。

一葉滿意地看到這些表情道：「你是不是以為，我會把祭壇設在神魔交界，因為只有天石才有驅動陣法的力量？」

浮夢沒有回答，一葉也不需要她的回答。

果然，一葉繼續得意道：「正如你所知，這天地間，真正的主人赫然是人，他們才是最有力量的存在。神魔早已泯然多年，論力量其實遠不足人。既然我想要把所有的人都當成祭品，那麼他們的魂魄鬼族，又怎麼能獨善其身呢？唯有將人間和地府統統納入陣中，才能真正得到與天道抗衡的力量。」

浮夢聽懂了，他這是打算連鍋帶碗一塊砸了。

「你們來了。」口吻淡淡，似不過是舊友重逢。

這聲音，浮夢若是尋常聽到，定是覺得安全無比。在地府中給她最大的護佑，在沒有師父的地方，在勾魂使者和閻王的捉弄下，他永遠是浮夢最可貴的依靠。

心緒繁密，浮夢卻也着實對這個人生不出半分怨恨。

浮夢看向他，張了張口，終究一句：「好久不見。」

判官看着她，臉上依舊掛着淺淡溫柔的笑意：「你看起來，倒還好。」

浮夢啞了嗓子，擠出一句：「你看起來，也不錯。」

兩人不見的日子算起來並不長久，只是如今談話卻生疏艱難。

一葉抬頭看了看天道：「還有些時間，我想你們還有時間，再聊聊？」

一葉兀自找了塊石頭坐下，拖着下巴看着他們，似笑非笑。

判官看向浮夢道：「我們可以單獨談談。」

浮夢沒有猶豫地點頭：「好。」

手中傳來一陣力量，浮夢明白，那是李崇淵想要攔住她一個人去面對。但是浮夢想求的是一個答案，這裏面的很多事，更適合她一個人去面對。

判官將一切盡收眼底，他道：「你放心吧，我不會對她怎麼樣的。」

浮夢最終只是對着李崇淵輕輕搖了搖頭，兩個人僵持了片刻，李崇淵放開了手。

浮夢和判官走向一邊，李崇淵站在原地看向浮夢的方向。

一葉瞧著有趣，對着李崇淵揮了揮手道：「別看了，過來坐唄。」

李崇淵置若罔聞，依舊站立不動。

一葉笑了一聲道：「你若是這麼站着，那位也要一直站着了。好歹這一世也是君臣吧，你不賣個面子？不如都過來坐，既省力，還能聊聊天。」

君臣……一葉說的這兩個字總算觸動了李崇淵，李崇淵轉過身，對着站在一旁一直看着他們的江寒，做了個手勢：「請。」

江寒亦點頭：「好。」

判官並未帶着浮夢走太遠，離開兩步，倒是考慮了李崇淵的心情，留了個距離。判官從袖袋裏拿出一串糖葫蘆，遞給浮夢。

浮夢沒有接，而是歪了頭，看向判官。

判官道：「放心，沒下毒。」

浮夢這才接過，坐了下來，嘴裏吐了一句：「諒你也不敢。」口氣和往常一般熟稔，似乎什麼事也未曾發生。

判官倒也不意外，坐在浮夢的身邊：「你想從哪聽起？」

浮夢滿不在乎地大手一揮：「都行。」

判官被她這神色給逗了笑，略有些無奈道：「你怎麼這般……」

浮夢咬着糖葫蘆，含糊道：「反正你也不會說真話。騙了我那麼些年，什麼是真話，什麼是假話，你還分得清嗎？」

浮夢說這樣的話，倒不是賭氣，因為她從不帶什麼情緒。判官卻聽得分明，浮夢縱然不恨不討厭自己，怕也不會再信任自己。浮夢這話確實也刺痛了判官，假話說多了，聽起來也會像是真話。真話說多了，反倒像個假話。

浮夢大抵也能想到，如果判官真的要為自己開脫，實在有太多可以說法，比如，什麼雖然騙了浮夢不少事，但是對浮夢的心從來都不是假的等等。雖然聽起來，像極了那些個世間的渣男們說出來的話。

判官笑了笑道：「也是，你從來都不信說出口的話。」

浮夢點頭：「若是可以，我自個看更方便。」

判官卻搖了搖頭：「你忘了，鬼族不會做夢。」

浮夢一噎，還真是。人成鬼，一碗孟婆湯洗了前塵，什麼都不記得了，又怎麼會做夢。

判官道：「食夢貘一族本就是上天用來鉗制神魔兩族，雖能吞噬人的夢魘，卻是為了助力人能逃離心魔，從而更上一層。這人死後化作的鬼，從來都不需要食夢貘。」

浮夢小聲嘀咕道：「難怪我從小到大都對鬼族格外敬怕。」因為實在拿捏不到他們的半分弱點，占不了上風的相處，也就只能夾着尾巴。

判官實在太過熟悉她的小動作，一眼便知她心中所想，只是笑着搖了搖頭。

浮夢卻想明白了另一件事，為什麼站在這裏的是判官，而不是閻王。

很多年前，翩翩便對浮夢提過，閻王與其說是鬼族，他本就是一個神，當初神族中唯一被留下的那個神。或許是因為在這地府待得太久，久到就連天道或許都不太記得還有這樣一位神明。

閻王沒有出現，或許還是因為作為開啟陣法的陣眼，他還不夠純粹。

浮夢問道：「你給了閻王大人多少好處，才讓他放你出來做這件事？」

判官一愣，笑道：「沒給好處，我把他關起來了。」

浮夢一樂：「這回是真真好玩了，若是他被放出來了，鐵定要跟你急。」

判官淡淡道：「或許不會再見了。」

本就是無回處的路，一開始就有所決定的判官顯然比浮夢更懂其中深意。

浮夢突然對着判官伸出手，判官下意識道：「糖不夠？」

浮夢噗呲一聲笑出來：「你怎麼覺得，都到這個時候了，我還能只記得吃？」

判官也反應過來，被自己這話給逗笑了：「若是換了旁人，我定不會有這想法。但遇見你，總覺得就該這麼說，着實也是習慣了。」

浮夢道：「那你這習慣恐怕是要一直帶着了。」

反正都回不去了。

判官剛就明白了浮夢的意思，如果閻王知道會是這麼一番情境，自然會留一些什麼東西給浮夢。自己養出的小崽子，總是要給她一個交代。

判官伸出手，他的手掌中出現了一本書。

一葉在不遠處看得清楚：「生死簿。」

江寒從未見過，因為一葉這句話生了一絲好奇：「這就是生死簿？」

一葉道：「世間人人都希望看一眼生死簿，想要長生的人，想要從生死簿中划走自己的名字，並不渴望長生，但想要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死。人倒是真有意思。」

一葉對着江寒抬了抬下巴道：「皇帝陛下，對生死簿就沒什麼別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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