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張爺的計劃

第221章 張爺的計劃

第221章張爺的計劃

在農場幹活雖然辛苦,雖然沒有工資,雖然起早貪黑,雖然沒有改善伙食,但是作為最大受益人的典獄長,還是蠻有良心的。我們每個人每個星期都會得到一包煙的獎勵,如果再努力一點,還會得到第二包的額外獎勵。這種劣質香煙不過兩塊錢一包,在外面基本上無人問津。但是在監獄裡面,兩根煙就可以換一個饅頭了。監獄裡面的香煙比任何東西都貴。

張爺自從憑藉神秘而過人的手段收服了南區牢頭王老虎之後,便一躍成為了整個南區的帶頭大哥。他當然用不著幹活,獄警的嗅覺十分敏銳,很快看出了這個乾巴巴的老頭在犯人之中的影響力,便讓他幫著管理南區的犯人。這當然是一個美差,無論是誰都夢寐以求。不僅如此,而且張爺還得到了黨委書記的器重,廚房每天還會給他開小灶,葷素搭配,不亦樂乎。

我們這些普通的犯人就只能眼巴巴地羨慕了,就連張爺手下的左膀右臂,絡腮鬍子和王老虎都只能看著嘴饞。南區在張爺的管理之下,可謂「天下太平」,沒有人敢打架滋事,更沒有人敢於埋怨不公。我與張爺走得很近,他對於一同進來的這批兄弟也是非常照顧,不但免除了我們上交香煙的「賦稅」,還特別在獄警面前說情,讓我們每個星期都能吃到一兩塊豬肉。雖然都是那些白花花的肥肉,或者是獄警們吃剩下的殘羹,但對於我們而言,已經算得上山珍海味了。

平靜的日子過了兩個多月,冬天已經遠去了,直到遼闊的草原已經開始出現了綠色的嫩芽,一次毫無徵兆的意外卻讓幾個同甘共苦的兄弟永遠地離我們而去。那天上午發生的事情我至今記憶猶新,那天我們南區的犯人被分配到了一棟廢棄的工廠,負責拆除工作。因為典獄長決定用舊廠房的磚塊建立新的農舍,這本來是一個「廢物利用」良好舉措,然而意外卻仍然發生了。

那是一長排老式的建築,全部由清一色的火磚堆砌而成。聽說八十年代初期那兒曾是紅極一時的牛奶加工廠,但是後來因為各種原因,而被廢棄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刻意危言聳聽,但是聽那些老犯人講,加工廠曾經死過很多犯人,都是在當初嚴厲的制度下死掉的。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廠房開始鬧鬼。當然,這僅僅是謠傳,因為真正宣稱自己見過鬼的人都已經真的去見鬼了。沒有見過鬼的人,則仍然在這兒坐牢。八十年代初期的監獄十分黑暗,根本不像現在星期天還能休息。那時候的獄警也非常兇殘,每個月都會有一兩個犯人不堪忍受非人的折磨,而自殺。監獄裡面的自殺方式比較單一,除了咬舌自盡以外,好像就剩下撞牆而死了。當然,這樣的死法無疑是很痛苦的,死者的怨氣也特別大。

我認識一個老頭子,為人開朗樂觀,由於特殊時期曾偷了鄰居家的牛而被判了終身監禁。他告訴我,依照當年的法律嚴酷程度,他無疑會被槍斃,但是審判之前他的家人給法官送了一百塊錢,買回了一條命。他在七十年代末進得監獄,晃眼之間已經二三十年了,當時他只不過三十齣頭,而今卻已然頭髮花白。每天晚上回到監舍,包括我在內,很大一部分人都喜歡圍在老頭子身邊,聽他講一些監獄往事。他懂得也特別多,儘管年紀一大把,但是說起監獄的故事來總是繪聲繪色,抑揚頓挫。我們每每都會聽得入迷,本來累得要死的身體突然精力充沛。這是我的牢獄生活為數不多的樂趣之一。

可是那次意外卻讓善良的老頭永遠長眠了。後來有人告訴我,老頭子當年並不是偷了鄰居家的牛,而是擅自做了某種陰謀研究,被紅衛兵逮住。進入監獄之前,他已經丟了半條命了。言歸正傳,當時我們正在廢棄的工廠裡面搬運磚塊,我記得清清楚楚,自己剛好搬了幾塊磚走出廠房,卻聽見身後轟隆一陣巨響。當我意識到情況不妙,返身一望之時,整個廠房由於年代久遠,全部坍塌了。裡面的二十六個犯人中當場死了六個,其中就包括那個坐了一輩子牢獄的老頭子。後來剩餘的二十個犯人被送入醫院搶救,他們都受了重傷,在醫院又死了三個。監獄的醫療設備比較落後,大型高科技醫療器械都沒有,而且聽說主治醫生以前還是一個獸醫。當然,監獄裡面一下子死了這麼多人,典獄長難脫干係,畢竟紙包不住火,試圖隱瞞的典獄長被革職查辦。不久之後,監獄又調來了一個更為年輕的典獄長,我們的噩夢也就此開始了。

新來的典獄長名叫李驍勇,所有人都不清楚他的來歷,只知道他是一個長著尖嘴猴腮三十多歲的青年。也不知道他的心理有病,還是天生暴戾。正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誰知他第一把火就燒了整個春天,燒得監獄裡面寸草不生。我清楚地記得,他第一次來南區監獄,是在一個凌晨的四點鐘左右。那時候我們都睡得很沉很沉,根本意識不到他來了。當獄警不得已吹響了尖銳的哨子,我們這才謾罵著從床上爬起來,一頭霧水地根據指示跑到操場上集合。有個夥計睡在我的上鋪,他是個十八歲的小夥子,年輕人總愛貪睡。集合的時候,當我們被整齊地劃分成五個縱隊,那個年輕小夥子方才氣喘如牛地跑來。

典獄長筆直地站在我們的面前,他身高不高,長得果然尖嘴猴腮,樣子十分令人生厭。當那個小夥子從他身邊跑過,準備進入隊伍之時,他沒有任何徵兆突然暴喝了一聲,把我們嚇得夠嗆。年輕的小夥子立即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典獄長信步走到他的身旁,二話不說,提起尖銳的皮鞋根兒,照著小夥子的卵蛋狠狠踢去。寂靜的夜空響起了殺豬般地嚎叫,我們所有人都看得觸目驚心,小夥子痛苦的吼叫聲幾乎傳到了距離我們最遠的北區監獄。

「這就是蔑視法律的下場」典獄長得意洋洋地用腳踩住小夥子的臉頰,時不時照著他細嫩的臉蛋踢上一腳,他聲音與他的長相一樣尖銳而可怕,「你們都給我聽好了我可不像上屆的典獄長那麼仁慈你們在我的手底下,但凡破壞了監獄里的規矩,我都要讓他吃不了兜著走哼不要橫眉豎眼地瞪著我我可不吃這一套,就算你們全都撲過來,我也不會半分退縮至於你們,最好的辦法就是規規矩矩,老老實實聽我的安排和指示——」

典獄長甚至不顧早已昏迷過去的小夥子,他朝我們高高地昂起尖銳的下巴,滔滔不絕地用各種語言威脅我們。他雖然沒有挑明,但從他偏激的言談中,我們都能夠聽出端倪,他的意思很簡單,就是讓我們全都像機器人那樣,按照他的吩咐行事。如果膽敢違背他的意志,他完全有權利拆除我們身上的「零件」。

自從那晚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那個可憐的小夥子。有人說他已經死了,被典獄長命人秘密地處理了他的屍體。也有的人說,那天晚上他當場被典獄長踢爆了卵蛋,得知自己喪失了「傳宗接代」的能力之後,整個人就瘋了,最後理所當然地被送入了精神病院。就我個人而言,我更相信後面的揣測。當一個人遭到那麼嚴重的傷害和侮辱,不瘋的話基本上也會落下心理陰影,一輩子照樣毀掉。

至此以後,就連張爺這樣的「大人物」也在典獄長的威嚴下屈服了。他不得不跟著我們一道,去農場里幹活,每天吃著一樣糟糕的伙食。更可氣的是,那個新來的典獄長為了避免什麼空氣污染,居然停止了發放香煙。他滿以為這是一個非常得意的舉措,但是他卻忽略了一點,對於大多數犯人而言,香煙才是他們唯一的精神支柱。典獄長這麼做,就好比剝奪了一個虔誠教徒的信仰。終於,底層的人們開始反抗起來。同在這個緊張的時期,我從絡腮鬍子口中得知,張爺已經在布置推倒這個殘暴不仁的典獄長的計劃了。

這天在農場的菜園裡,我好不容易避開了獄警的目光,一步步挪到了張爺的身邊,試圖打探他的計劃,並決定全力配合他。為了給眾多的犯人爭取到我們應有的權力,我甚至不惜一切代價。我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變得這麼勇敢,但與大家朝夕相處的幾個月來,我已經把他們當成了自家兄弟。

我x近張爺,發現他正在用鋤頭使勁兒鋤地。我貓著腰,一邊照著他的樣子奮力揮舞鋤頭,一邊貼過去,用極低的聲音問道:

「張爺,您的計劃是什麼?」

為了盡量縮短我們的談話時間,我簡明扼要地提出了自己的疑問。因為根據典獄長的規定,凡是在勞動時私自攀談的傢伙,都會被關禁閉。幽暗的禁閉室就連白日里都是陰氣森森,聽說那兒還老愛鬧鬼。

張爺似乎沒有聽見我的提問,他仍舊低垂著腦袋,使勁兒鋤著。我不得不再次靠近了一步,又欲開口追問。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我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把。我留意到許多犯人都把驚恐的目光朝我投了過來,我登時覺得渾身一麻,徐徐回過頭去。然而我還沒有看清楚身後是誰拍了我,就凌空飛來一根木棒,狠狠地擊中了我的太陽穴。這種力道足以讓我喪命,我只覺得眼前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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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趕屍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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