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番外六(尾聲)

67 番外六(尾聲)

睡到了日晒三竿還困得睜不開眼,我總算意識到自己是個孕婦了。

陶淵來的時候我剛剛洗漱妥當,正要出門買點麵粉和青菜,他見我這副居家過日子的樣子很是高興,「不知公主飛哨傳音喚屬下前來所謂何事?「

我親手替他斟了杯茶,道:「我知道,這外頭有上百名保護我的暗衛,是你明鑒司所派的……」

見他臉色煞白,我微笑道:「我既為明鑒司的主人,自然還是粗略的閱過影衛們的卷宗的,不過你也不必緊張,皇上與我既是夫妻,我的自然也理所應當是他的。」

陶淵擦了擦汗道:「當日皇上欲救公主,卻不敢輕信宮裏的侍衛,這才找到了屬下……屬下原本想救下公主之後再同公主稟明,只是皇上讓屬下暫且不提……」

宋郎生不讓我知曉,自然是想讓我以為我盡在他的掌握之中,休想趁其不意逃之夭夭。而他沒有料想的是,我裝傻裝到了最後,在演技派的道路上,我的境界終究比他悠長深遠。

我善解人意地點了點頭,「所以我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今日找你來,只是想麻煩陶主事讓他們都早些回家,這不,過兩天就是重陽佳節了,大家忙了這麼久也該好好的歇一歇,比如出遊賞景登高望遠采束菊花回家什麼的……」

「公主!」陶淵驚訝的阻斷我的話,「萬萬不可……若再有刺客……」

「此事,首輔大人自會替我擺平。」我目光掃去,「以及,我並不喜歡被人監視。」

陶淵當即跪地,意欲再勸我:「皇上吩咐了屬下,絕不可讓公主因獨處身陷險境……」

「明鑒司的主人究竟是他還是我?」我冷冷打斷他,「陶主事,父皇當年分明說過,從今往後,明鑒司再也不聽命於朝廷,難道你想違抗父皇的遺旨么?」

陶淵抬頭望着我的方向,掙扎難當道:「公主,你終究……」

我垂眸不語,陶淵沉默片刻,搖首道:「也罷,花欲辭樹,樹如何留……屬下聽命就是。」

院落恢復了一片清幽寧靜,陶淵問我還有何需求,我輕輕搖了搖頭。只是在離去之前叫住了他,說:「陶主事,今後,不必等我,明鑒司何去何從,皆由你做主,好自珍重。」

午門的鐘鳴響徹京城,此乃新皇即皇帝位昭告天下之音。

我拎着菜籃子穿梭在集市之中,朝着鐘聲的方向遙望,不知龍袍加身,群臣行三跪九叩之禮時,他會是何樣的威風凜凜。

小的時候,我悄悄躲在金殿外偷看父皇,同皇兄講,今後我要嫁給像父皇這樣的金光閃閃的大英雄。

皇兄聞言笑着揉着我的腦袋說:可惜你是公主殿下,父皇可捨不得要你去和親,所以你啊嫁誰都可以卻是嫁不了天子的。

如今再回過頭去看,只覺得人生變幻莫測,話不要說太滿為好。

忙活了大半個早上,鼻端聞到雞湯的香味,蓋一掀開,趕緊把切好的面投入鍋中。

反正院外的雞被養得那麼肥,不殺也是浪費,我索性費了番功夫做了這雞湯麵。

如果宋郎生在,他一定會說,不過就是吃碗長壽麵,隨便丟兩塊豆腐青菜便好了,好好的一隻雞拿去烤一烤或做成叫花雞更香一點。這時候我多抵會說,誰讓我是有孕之身,得多吃點蒸煮的才利於胎兒啊。

想像着他乍聽消息驚詫與喜不自勝的神情,我忍不住笑了起來,只是抬起頭來,飯桌的對面卻是空空如也,我才想起此時此刻,他多半還在宮中受百官與使臣的覲見。

一桌一人兩碗面,眼眶微熱,我低下頭慢慢的吃了起來。

我總算沒有食言,替他做了一碗長壽麵,我到底還是食言,沒能等他回來一起過生辰。

臨走前,我想過給他寫一封信,只是提筆久久未落,千言萬語終凝成一張字條擺在面旁。

對不起。

推開大門的時候,眼前一片白光,我下意識伸手去遮,遮不住這一片驕陽如火。

山林秋楓瑰艷,風掠湖波層層,我牽着馬兒一路往前,在不遠的岸邊看見了一個老翁,在這個村鎮住的這幾日裏,時常能在此見他垂釣,有時還能坐上整整小半日。

他聽到馬蹄踢踏聲,回頭瞧來,見我馬背上系著一摞包袱,問道:「姑娘是要去往何處?」

我想了想道:「遠行。」

人人皆有難言之隱,他也不再多問,只道:「姑娘家一個人上路,當處處留心才是。」

我微微一笑道:「多謝老人家了。」

這條香徑兩側已被重重疊疊的楓樹所籠罩,風吹得樹丫嘩嘩作響,片片紅葉飄零落。

十三歲的那一年,我困在山洞之下,他縱身一躍帶着翩翩火楓落下,從此落在了我的心上。

後來,我們相約在初見的楓樹之下,直到日落西山,都等不到他的蹤影。

只是記憶里的那日也是一個艷陽天,山林間清新的草木味道令人心曠神愉,我們曾說好要一齊重回故地再賞楓林,而那蕭蕭紅葉,與眼前此景驟然重疊,卻是徒增了一分孤影形單,寂寂思念。

此刻,我也解釋不清這是何樣的一種矛盾情緒。

明明下此決斷的是我,明明堅定此去無回,可當走到了路的盡頭,我還是停下了繼續向前的步履。

昨夜,他緊緊相擁的溫度,還有他說的那句「我的心愿,是和你在一起,我會歡喜,只有和你在一起」整日縈繞在心頭根本就揮之不散。

心底有一個聲音在提醒我。

身畔楓葉匆匆,我仰著頭,莫名感到深深的恐懼與迷茫。

只是那樣的一瞬,我便上了馬,調轉過頭往回趕去。

我甚至不確定待見了他之後我還能說些什麼,唯一能想到的,是還想再見他一面。

回到竹舍之時,老翁仍在釣魚,他看我去而復返,稍稍訝異道:「姑娘怎地又回來了?」

「有些東西忘了拿。」我輕輕躍下了馬背,發覺到農舍的門竟被打開,趕忙推門入屋,屋中卻是空無一人,而桌上原本另外一碗盛滿的長壽麵,竟也變成了一隻空碗。

心底猛地一驚,我衝出屋外,問那老翁:「老人家,你可有見什麼人進過我家裏?」

老翁放下魚竿,搖頭嘆道:「方才確有一男子火急火燎的趕來這兒,噢,正是你剛走之後,他還來問我你在何處,我指着你方向說你牽着馬沒走多遠,還瞧得見影呢……說來老頭子也是不懂了,他本是發了瘋般往前追,可追到半路又停了下來,就那麼一動不動地瞅着你到沒了蹤影……」

我怔怔地道:「你,你是說……他,沒有追上來?」

「可不?他就那麼傻站着,後來,又到了你屋中留了好一會兒才走的……」老翁重新掛好了魚餌,將魚鈎拋入湖中,「唉,要是你們小兩口鬧了彆扭,還是早些把話說清了好,老頭子看着也是難受吶……」

一陣風吹來,感到臉上冰涼,才驚覺滑滿了淚,而我渾然未知。

原來,當我痛下決心之時,他也做出了他的抉擇。

我微微抬頭看着長空,天色已暮,漫天皆是霜色流丹。

少年時,天意令我們不得已錯過,而今,卻因天意選擇了錯過。

如此也好。既是望不到盼頭的幸福,何苦掙扎不放。

人生還長得很,何不留下美好的回憶,永不言別。

我抬起袖子抹乾眼淚,重新翻身上了馬,回頭再望一眼京城,遠處巍然而立的城在秋陽的映照下泛著金光,那是我從小到大住的地方。

只是,親人朋友皆已不在,唯有一個世間最令我牽腸掛肚之人。

我輕輕策起馬兒,這段路太遠,難免令人回想起那悠遠的時光,還有那些回不去的美好年華。

前方殘陽如血,清風拂葉,滿目西山夕照明。

此一去,終難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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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遮天,一手捶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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