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謹言

正無語中，「轟隆」一聲，瓦片與石塊突然降落，小小廟堂的屋頂就這樣不翼而飛，音芷在漫天的灰塵中落到地上。她一隻手撐在水鱗劍柄上，一隻手捂著肩頭。血水順著指縫間流出，染紅了淺青色的衣衫。

雪塵與吳志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嗆了一口鼻灰，猛烈的咳嗽起來，可是當看清音芷的樣子以後，兩人均彈跳了起來，一人喊著師姐，一人喊著冷幽便都撲到了她身邊。

音芷眼也不眨的盯在這廟堂唯一的一扇門處，門外站著一個七尺高的木雕，那木雕狀為人形，身材婀娜，光看輪廓還是十分養眼。只可惜它沒有臉，準確的來說是沒有臉上的五官。人形木雕的身上全是刀劍劃過的痕迹，並且每個傷口都凝結成暗紅，像是剛剛結痂，竟似真人的血肉一般。

「之前沒殺死你，你倒是還敢來找我們。」吳志看清了門外為何物，目光冷然，憤怒說道。

「我孩兒的仇我是一定要報，所以我一定會殺了你們。」

那木雕沒有五官的臉上裂開一條裂縫，蒼老的聲音從那個縫中傳出，語氣癲狂，不男不女。一聽到這聲音，雪塵瞭然，這正是之前將自己玩弄於股掌中的妖物。可是眼下，他無暇顧及其他，滿眼都是音芷那衣衫上的鮮紅，總覺得格外刺眼。吳志已經帶著他的摺扇衝上去與那妖物廝殺，音芷也是反手一撥，將雪塵護在自己身後，不去捂肩頭的傷口。

「冷……冷幽仙子……你不必管我……」

雪塵覺得有些口乾舌燥，雖然沒有修為，但是他能感覺到，吳志與音芷的靈力，在之前怕是已經消耗巨大，現在還沒有恢復過來，狀態並不好。接著，無力感、恥辱感、憤怒感……百感匯聚，鬱結於心頭，壓在雪塵的胸口有些不透氣。他從沒覺得自己有什麼無聊的男子自尊，自己這樣好看，被人保護又怎樣？可是……可是……果然還是能夠去保護別人更讓人舒心啊，尤其是保護你不想她受到任何傷害的人。

吳志那邊的戰況並不好，幾招拆下來不僅不能壓制對方，還隱隱有處於下風的危險。

「你怎麼會恢復得這麼快？」戰鬥中的吳志驚訝道。

木雕人不語，專心致志的從各種出其不意的地方伸出藤蔓向著吳志包抄，還散出異香操控著周圍的樹木幫著打打下手，製造點障礙。這異香，雪塵也不陌生，溪葉就是中了這個蠱惑，可是不知為何，這香氣對自己沒有作用。

吳志與音芷都對這異香防備得很，不停的變換出風將其吹散。音芷見不能再讓吳志一個人繼續戰下去了，她回過頭來看著雪塵，丟下亂語將他護在紫色光罩之中，自己提劍就是一刺。木雕人雙手捂面，周身出現了厚重的木盾，阻擋了音芷從四面八方湧來的劍影。吳志抓住這個空隙，手中摺扇飛出，在木雕人的頭頂掠過又飛回手中。

可摺扇剛回到他手中，吳志就大怒了起來，「你這千年老樹，你身上怎麼會有魂晶的味道？」

所謂魂晶，這是一種靈魂產物。普通人死後會有靈魂，不過也有一定幾率，那靈魂會變為魂晶。魂晶是靈魂難以承受痛苦，將痛苦產生的負面能量凝結而成的結晶。但是因為魂晶是負面情緒形成，所以魂晶在成型后便會將凝結它的靈魂也吃掉。因此也可以理解為，死前受到極大的驚嚇或者痛苦的人，死後變為魂晶的概率會更高。

魂晶含有大量能量，但是因為是負面能量，鬼修也很難把控，一不小心也許就會被亡魂的負面情緒吞噬，失去心智，走火入魔。所以魂晶就算可以提供發動一切妖法、仙法、鬼修法的巨大能量，人們大多都不敢利用，再加上魂晶的產生方法殘忍不仁，為仙山正道所不容，連妖邪們都對其敬而遠之。

木雕人笑了，臉上裂開的縫隙里噴出一陣狂沙。音芷與吳志同時撐開透明的防護盾將那如刀般的風沙阻擋在外。

「天真！」木雕人戚戚。

雙手抬起，先前落在地上的沙子都鑽進了泥土裡，又迅速的鑽土而出。只是，再次鑽出來的已經不是沙子了，而是一株株盛開的海棠。雪白的花朵隨風飄落，朵朵晶瑩，這畫面還是很美的，可是飄落的花瓣們就似瘋了一樣，鋪天蓋地的向著音芷與吳志的防護盾上撲去。花瓣看似輕盈，可高速旋轉而來的它們竟然能將這防護盾擠壓出危險的裂痕，幾息間就將防護盾置於碎裂邊緣。

「冷幽！」在亂語保護中的雪塵擔心的喚著。唯美小說www.weim.cc

音芷握緊了水鱗，捏訣而出，火焰瞬間覆蓋水鱗，衝天而起，畫了一圈火焰高牆向四周蔓延燃燒。吳志立馬推出自己的摺扇，在這燃燒的火焰之海上拍打著捲起千層浪花向著木雕人洶湧而去。那木雕人見狀，雙手再次抬起，原本已經身處火海中的海棠們突然發出嬰孩一樣的哭聲。這聲音尖銳刺耳，就像魔音，一響起，只讓人覺得頭痛欲裂天旋地轉。

吳志那把即將觸碰到木雕人的摺扇在空中一凝，隨著消失的火海掉落下來。吳志雙手抱頭，倒在地上，面露痛苦。音芷無表情的臉上滿是蒼白，水鱗落地，肩頭的傷口完全迸開血流如注。木雕人終於露出了大仇得報的興奮裂口，笑聲中的蒼老都似乎是減少了些許。

「冷幽仙子！吳公子！」

雪塵也受到了那魔音的影響，雙手捂耳，痛苦不堪，但是令他更為痛苦的是音芷他們的落敗，他不敢想象音芷他們死在自己眼前的畫面。

「知道南苑城的那棵小吸血樹嗎？那是我唯一的孩兒！我死不要緊，但是你們一定要給他陪葬！」

木雕人森然的嘶吼著，未被完全燒毀的海棠花也聚集著，形成一個瘋狂的笑臉向著音芷與吳志壓去。

「老樹妖，你別動他們！離他們遠一點！」

雪塵掙扎著從亂語的紫光中瘋一般的跑出來，擋到音芷與吳志身前，那張花朵們組成的笑臉忽然一滯，似碰到了什麼討厭的東西，笑臉變為了厭惡，轉頭躲到了木雕人身後。木雕人愣住了，它先前注意力全在這兩位仙山弟子身上，不想現在居然看到的是，之前那個早該死了的標誌小公子，不過更令他意外的是，這位應該是空有靈力沒有修為的標誌小公子不但沒有死，在這海棠的嬰孩魔音里居然還能行動，海棠花瓣們更似在忌憚著什麼。

「有意思，真有意思，看來你身上有有趣的法寶。」

蒼老的聲音更加興奮了，彷彿是即將接收到禮物的孩童。說著它就抬起腳，想將眼前這個礙事的人踹到一邊。雪塵閃身一躲，閃到音芷與吳志中間，攬著兩人的腰，腳尖輕點，帶著兩人一起往後退。木雕人那踹出的腳也沒有踹空，而是結結實實的踹在了一根淺褐色的柱子上。

這柱子約碗口粗細，一人多高，頂端系著一個白色的平安節。柱子下端是雪白的長毛，長毛匯聚成筆尖輕輕的點在地面上。這分明是支毛筆，一隻七八尺高的大毛筆，那淺褐色的柱子自然就是筆桿，筆桿上刻著兩個漂亮的銘文「謹言」。整支毛筆散發著絲絲寒氣，也難怪這些討厭嚴冬的花朵們會露出如此厭惡的表情。

「雕蟲小技！」木雕人不屑的冷哼。

雪塵放下音芷與吳志兩人，額上滿是汗珠，要抵禦這海棠樹發出的魔音的確很耗費心神。他手一揮，謹言變成了正常毛筆的大小飛回到他手中。

木雕人目露憐憫的看著他，「然後你還能幹嘛？耗費這麼大心神爭取到的幾息，你想改變什麼？」

雪塵粗重的喘息著，樣子有些不支，海棠魔音越來越刺耳，音芷與吳志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他看著木雕人，微顯尷尬的撓撓頭，不太好意思的說道：「我覺得也是呢……」

說罷，他微一側身，腳向後蹬出，拽著音芷與吳志兩人向後一倒，消失在一扇門裡。

這一切只在一個呼吸間，木雕人微晃神，看著不知何時出現在雪塵身後的那扇門。這門懸浮在空氣中，由黑色的墨線勾勒，且勾勒得十分精細，從把手到鏤空的窗花，甚至還有漂亮的祥雲雕紋。這門在雪塵他們消失后，便如滴入清水中的墨滴就此消散在空氣里。木雕人並沒有眼睛的臉上似乎都要長出雙眼大大的瞪著。海棠魔音也停止了尖叫，整個空氣都似乎在此刻凝滯。他們不敢相信，這三人……就這樣……走了？

「畫師！」

龐大的山林間響起了一聲憤怒蒼老的咆哮，林間的鳥兒再度被驚起。